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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溝與竹園,常常撩撥起我對家鄉崇明的回憶

崇明島,位列祖國第三大島。東西一百多公里,南北十多公里,嵌在長江口,如同一條舌頭,又狀如春蠶。島上公路縱橫,各種車輛賓士不息;處處綠樹成蔭,各式小樓掩映其中。這是今天的島上風景。

退回六十年前,風景殊異。

島上民溝縱橫,夏、秋時節蘆葦茂盛,整個島就像一個特大的蘆葦盪;清一色的瓦房茅舍,星星點點散布其間。儘管先人開發這個島已有千年歷史,早在唐代末期就設置地方官衙,還建造了奉聖寺、興教寺等多所廟宇,但是環島一圈的防潮江堤卻一直未能築起,一旦海潮倒流,又正巧碰上雨季,上游江水奔涌而下,整個崇明島就會淹沒在水中。幸而海潮有汛,來得快退得也快,大水淹島的時間也就兩三天而已。

由於這樣的原因,先人在島上建造家園時,根據宅基的大小,先在外圈開一條方方正正的宅溝,開挖出來的泥土,堆在溝內的宅基地上,使得溝內宅基地遠高於溝外耕地。溝面的寬度,根據宅基地的大小而確定。我所見到的所有宅溝,都是上幾代開挖而成,至少已有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的歷史。大多數的溝面寬度在十米以上,最窄的溝面也有五六米以上。宅溝都與鄰近的民溝相通,平時潮來,混沌的長江水由大河流入民溝,再由民溝淌入宅溝;潮落時,宅溝里的水也依次由民溝、大河、長江流向大海。總之,宅溝里的水始終保持活水狀態。一旦暴雨,宅子里的水很快流入宅溝,轉入民溝、大河,不會出現暴雨積水。即便遇上大潮、暴雨同時而至的災情,宅溝外的農田被淹,宅地往往也能幸免於難。幾年一遇的大水災,退水時首先解脫的總是宅地。

宅溝除了泄水功能,還有防盜拒寇功能。環繞一周的宅溝,只在宅前有一木板弔橋通向宅外,一到夜裡,弔橋拉起,外人就不能進宅。宅內還養著狗,一有風吹草動,吠聲頓起,全宅警覺,盜寇輕易不能得手。到我記事的年代,社會安定,盜寇幾乎無存,弔橋已不復存在,替代它的是一條寬闊的泥壩,在老人的嘴裡說出來,還是不脫一個「橋」字:泥壩橋。

我家那條宅溝,給我留下了諸多的快樂記憶。宅溝除了泄水排澇,另一功能就是魚類養殖。夏天的清晨,我最喜歡拉著長我七歲的二姐,悄悄地站在宅溝邊上那棵柿子樹後面,看著一群又一群魚兒在前方的水面上來回遊動。二姐輕聲細語地告訴我,那些頭大嘴大的是鰱魚,與鰱魚相似、頭小一些的是白魚,體形長圓顏色暗青的是青魚,頭很小身體卻很大的是鯿魚,那條形體與青魚相仿、眼睛發紅的是赤眼魚,這種魚最兇惡,喜歡吃小魚……我很佩服二姐怎麼識得這麼多的魚。時間長了,我居然也能辨識宅溝里的各種魚。

宅溝養魚是為了吃,而不是觀看。每當家裡有親人忌日,或有貴客臨門,祖父總會撐網捉鮮魚。此時,大姐、二姐就會拿著長竹竿,擔當「趕魚」的任務。竹竿一拍水面,大大小小的鰱魚、白魚就會躍出水面很高很高。祖父一網翹上來,總有幾條甚至十幾條魚在網中亂竄,可惜都是鰱魚、白魚,或者鯿魚,大個子的青魚早已狡猾地從溝沿腳邊溜走,一條也網不到。祖父將魚網移到岸上,從十幾條拚命亂跳的魚中撿出一兩條,又將魚網放入水中,急得我抱著祖父的大腿拚命地喊叫。按照我的想法,宅溝里有那麼多魚,網上來的魚就應該照單全收。我怎麼能理解這個掌控宅溝魚類資源的祖父,一年之中有多少個親人的忌日,有多少個親戚朋友會上門,全家有多少個傳統節日要過,都需要宅溝里這些魚類撐場面、改善生活呢。

秋天,宅溝里的幾處水面上,菱花已經變成了菱角。大姐、二姐爭著坐在大木盆里採摘菱角。熟透的菱角,稍一碰枝蔓,就會脫落下來掉進水裡,再也撈不到。所以,岸上旁觀的總要批評、提醒水上採摘的。我只關心大姐或二姐將嫩紅的菱角摘下來扔給我,嫩菱當場生吃,又甜又脆。翻開菱葉,摘菱的大姐或二姐偶爾會尖叫起來,一定是菱葉下面躲著一條小青蛇。這時候的我,雖然不怕蛇,也會很緊張,害怕驚恐中的姐姐把大木盆弄翻了。

上世紀五十年代的冬天,似乎比現在冷。宅溝里結的冰,至少在十厘米以上;水淺的地方,冰幾乎貼近了溝底的淤泥。這個季節,宅溝就成了孩子們溜冰戲耍的最佳場所,大姐已是大人,只是矜持地站在岸上看我們玩,二姐和小我三歲的妹妹,也加入到了我們男孩子的戲耍行列。村野孩子的溜冰,其實只是穿著布棉鞋在冰面上奔走而已。一不留神,一屁股摔倒冰上,幸虧穿的都是棉衣棉褲,不覺得疼。

宅溝的北面,是清一色的竹園。從功能上說,一是可以在冬日裡阻擋寒冷的北風,二是農家的農具和日用器具,大多取材於竹子。我家的竹園,大約佔地一畝半左右。每隔幾年,祖父就要帶領兩個兒子「盤竹根」,清除老竹鞭,翻鬆土壤,拌入豬糞羊灰,使得竹園一直保持旺盛的生命力。一到春天竹筍冒頭的季節,祖父嚴禁家人踏進竹園,唯恐不小心踩斷剛冒尖的嫩筍。早期竹筍,一律留為新竹,後期竹筍,才由祖父挑選一部分,挖出來燒湯、炒菜、油燜筍。

炎熱的夏天,竹園成了我們頑童的樂園。兩手分別抓住長得靠近的兩根細竹竿,可以做前空翻、後空翻;爬上又粗又長的竹子高處,竹梢自然會傾斜,便盪向另一根竹子,一路盪去,看誰盪得遠。玩累了,就躺在鋪滿竹葉的土地上,涼風吹在身上,舒服得直想睡覺。不時有小蟲爬上了赤裸的手臂,癢兮兮的,又把剛上來的睡意趕走。

若干年之後,炎熱的夏天,生產隊經常在竹園裡開憶苦思甜大會,才知道民國時期的竹園還有一個用處,保長夜晚帶人上宅「捉壯丁」,小夥子馬上從後門溜走,蹚過宅溝,躲在竹園裡避風頭。

時過境遷,老宅大多已經不復存在,村民早已搬遷到居民點上,蓋起了越來越新潮的小樓。竹園依舊,卻已無人打理,不僅雜草叢生,野樹瘋長,竹子越長越細,而且許多家族將逝去的家人骨灰埋在竹園中,星羅棋布。原因就在竹園的功能早已喪失,竹子已等同於柴草。

我家竹園,遠望仍然高聳茂密,走進去就會發現,滿地的老竹鞭,一根根昂首挺立;粗大的竹竿多已發黃,有不少已經乾枯。地上的竹葉,年久未掃,積成厚厚一層,踩上去軟綿綿。難怪母親抱怨,春天竹筍一露出地面,就被蟲蛀掉,每年能長大的竹子,只有三四十枝。

父親臨終時囑咐我,要將他的骨灰埋在竹園裡。我這才知道,父親對竹園的感情,比我還深。

摘自《憂喜與共(周山回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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