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鄉有悟，居鄉不知
租住了兩年的老小區，真是神奇。這個小區建成於上個世紀80年代，住的大多是四川人。每晚下班，小區里總是飄散著令人流口水的飯菜香味。
且不說他們令人髮指的美食，有多麼勾人，讓人想家。樓下的植物也是一片田園氣息：桑樹、花椒樹、黃皮樹、荔枝樹、桃樹，芭蕉樹、木瓜樹、枇杷樹、黃皮果樹，還有美人蕉。而窗台上還種著三角梅，小蔥，掛著臘鴨臘肉 ，每次在廚房洗菜洗碗，聞著鄰居窗台上的腊味，就讓人有了吞咽的動作。
前幾天，忽然看到樓下的板車上曬了好幾朵木棉花，不禁讓我的回憶瞬移到十幾年前。
木棉花
木棉生南國，春來花滿枝。記憶中，小村莊的田野里，彼此獨立地站著很多木棉樹。春天一來，樹上掛滿了紅色的「喇叭」，樹下也掉了一地的花。這時候總會有飛得很低的直升機在空中盤旋，後來才知道我們這一帶是廣西最大的木棉花基地。
▲ 木棉花
木棉花開了，村裡的老人和小孩又多了一項活動：到田間地頭，撿木棉花，補貼家用。
有的拿著竹籮筐，有的赤手空拳就去撿木棉花了。赤手空拳要怎麼撿呢？其實只要在田埂邊折下幾根黃荊條（關於黃荊，下文再細說），把木棉花串在上面就好。
拿著籮筐去撿木棉花，要拿回家時就會很重，這對老人和小孩是種負擔；而拿著黃荊條的，也不貪多，能拿幾串就拿幾串，這是件隨性的活兒。
▲ 江邊的木棉花
撿來的木棉花，曬在屋外或者平房的房頂上，晒乾了，就等著有人來村裡收購，貌似是幾毛錢一斤，現在記不太清了。
雖然很便宜，但是賣了木棉花，老人就可以多給孫兒買些小零食，孩子們也可以有些自己的小零花，買買吃的或者買作業本，也是不錯的。
▲ 木棉花
小時候並不知道木棉花具體有什麼作用，只知道能賣錢。大人說這能入葯，如今一查，確實如此。據說能用來煲湯，但我們那從未有人喝過。
三四月的田間地頭，片片紅火，當時撿著木棉花的人，心裡也希望日子能紅火起來。
黃荊
成長於鄉野，與許多植物打交道，但腦海中並不存在它們的中文名字，這是由於第一語言是壯語的緣故。黃荊，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它的名字。現在，它也應該快要開花了吧。那些淡紫色的小花，並不像木棉花那樣鮮艷奪目，但也有屬於自己的姿態。
▲ 黃荊的淡紫色小花
這是最常見的灌木，房前屋後都有它的身影。如果在野外受傷了，可以把它的葉子揉搓一下，然後敷在受傷處止血。這是祖輩傳下的野外生存技能之一，植物的藥用價值不甚明了。
在城市中，黃荊被賦予了新的使命——盆景。選用植株矮小、形態古樸蒼勁的黃荊老樁來製作盆景。看它「雖死猶生」，雖歷盡滄桑，卻依舊生機盎然，腦海中便浮現出懸崖邊上風吹雨淋的蒼松。
▲ 黃荊盆景
此外，孩子們會用黃荊來丟沙包。小學的課間十分鐘或者放學後，丟沙包，是除了跳皮筋、跳格子外，孩子們最喜歡活動，不知道現在的孩子還玩不玩丟沙包。
沙包都是自己做的，然後帶到了學校。有的沙包是往布袋裡放些沙子或豆子，這種沙包丟到身上特別疼；有的沙包是拿黃荊的葉子做的，就算砸到身上也不會很疼，孩子們更偏愛這種田間取材現做的、且保質期並不長久的沙包（樹葉蔫了就不能用了）。
▲ 路邊的黃荊
其實這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沙包。把黃荊的葉子摘下，一片片疊加在手指間，最後用一根繩子從中間把它們綁緊（做法類似於做小毛線球），這就成了一個樹葉「沙包」。
關於丟沙包，有一段難忘的經歷。那是小學一年級的時候，課間和同學在教室外玩丟沙包，正好我是在中間跑動的人。
▲ 丟沙包
跑著跑著，不知哪裡竄出了一隻黑狗，一直對我窮追不捨。我跑啊跑，最後跑進了教室，然後在一片驚慌之中，就被咬了。
為什麼它只追著我呢？大概是躲著沙包跑動的我，激起了它的狩獵本能吧。所以就算怕狗，也不能一見狗就跑哦，畢竟你沒有急支糖漿。
竹子
現在住的地方，叫竹子林。剛來深圳時，坐公交經過竹子林，原以為這裡會有一大片竹林，結果連一小片也沒見著，有點小失望。
小時候，和爺爺住在山腳下的瓦房裡，那是欄杆式的三間小屋，冬暖夏涼。上層住人，下層養牲畜，春雷響後，一下雨，便有絮絮泉水從土牆裡流出。現在想想，不是很適合居住。
▲ 妄想在城市中擁有一片竹林
山上有成片的竹林，還有很多野花野果（野菊花、茉莉花、拐棗、雀梅、野生番石榴）。這後山，雖不是我一個人的後山，但那就是我的遊樂園。沒事的時候，就往山上跑，去摘野花野果。
三四月，春筍應該冒出來了吧。我只知道我們家在後山上的某個方位種了幾叢竹子，每次都是爺爺把筍子挖回來，但我從沒去過。現在有點後悔，畢竟我也想知道我們擁有的竹子是否還活著。
▲ 竹子的尖尖角
晚上，一個人睡覺，山上的竹子在黑風中搖擺，它們發出的咯吱聲，摻雜著貓頭鷹的鬼叫（感興趣的可以去聽聽~），讓人想到無數個恐怖故事，黑暗中，每一件白天熟悉的物品，都「草木皆兵」。雖然竹子在晚上發出的叫聲，承包了我大部分噩夢的背景音樂，但我還是很喜歡它們。
最喜歡王維的一首詩：「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白天幽靜的竹林里，雖然我不會彈琴，也不會長嘯，但有鳥鳴就足夠了；夜晚的竹林里，不拿手電筒，我只想抱一個月亮走回家。
▲ 《卧虎藏龍》 竹林打鬥
竹林是武俠的竹林，《卧虎藏龍》中李慕白和玉嬌龍在竹林中打鬥的場景，一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竹林是文人雅士的竹林，他們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竹林，也是平民的竹林。雖然在城市中不可能居有竹，但希望心中仍存凈土。
………關於春天記憶的分割線………
我知道，這些關於故鄉春天的記憶一文不值。不可否認，人們常常會美化回憶，加上各種歲月的濾鏡。
不知道是因為以前年紀小沒見識，還是因為故鄉曾經真實地美過，或者是因為我的故鄉濾鏡太厚，大學時，我覺得它是很美的，還不時給同學安利自己的家鄉。
直到後來，去過了幾個城市，再回故鄉一看，它沒有那麼美麗了：樹木沒有記憶中那麼高大，街道沒有記憶中那麼整潔，空氣沒有記憶中那麼新鮮了。
樹葉上堆積的灰塵越來越厚，我開始質疑回憶的真實性。但是，遠在他鄉，難過的時候，不順的時候，還是會想逃避回家，因為那是最舒服的後盾。
故鄉就是這麼個地方，即使你回家呆上一陣就會煩，但離開它，你就會想念它，這也許就是近則嫌，遠則念吧。夢想總是在另一個地方，前路艱險，願你仍有美好回憶聊以自慰。
白夜迴響
TAG:全球大搜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