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黃河的水
我愈發有點喜歡民謠里的蘭州了。它化在醉酒難平的鬱郁中，散在皸裂貧瘠的坡頭上，九曲的黃河和山脈繞成牽腸掛肚的地貌，牽著離開的我的魂魄，總是在臆想遙遙的號子，和古蘭經在日落時的吟唱。
只有在民謠里，我能和蘭州的兄弟們喝個爛醉，喝躺在中山橋的正中央，喝躺在早晨五點的牛肉麵館子門口。
而在真的蘭州，我一次都沒有醉過，也從未夜不歸宿。
我期待躺在黃河橋上，期待在凌晨三點的濱河路上飆車，期待對街邊吹口哨的夯客說一句老子cnm。
他把前一天飆過的摩托車停在我的面前，說，上車。
我穿著校服，說，不了。
一陣轟鳴，塵風乍起，尾氣入鼻心作痛。沒有消音器的摩托車，傻b才騎。
分道揚鑣。他叼著煙，帶著腿上刀傷，背著教我的吉他，說咱們分了吧。
分吧。我那天，早該上了你的車，然後在樓下用轟鳴的聲音告訴我媽，我根本沒動腦子就愛上了一個傻b。
我恨自己生在這樣一個城市。
去的地方越多越遠，越覺得這個城市活該渾著。恨它的機場只有兩個行李轉盤，恨它封起了河邊打水漂的灘涂，恨它從初一到高三一直在修我上學的路，恨它故步自封地活在山之南、山之北、河之南、河之北，任著兩山夾著一河。
可在遙遠的地方呆的越久，我就越想念那條又黃又莽的渾水。它聲勢浩大，奔騰在輪迴的悲劇之路。碧濤、春水、煙柳、鶯啼，和幾棵椰子樹之中，它在你很想去的那個地方嘩啦啦地響，沒完沒了。
它一騙你，你就要給民航掏個一兩千，上當受騙一回。
回老家的路上，我第一次覺得那些山是具有美學的。
我爸說，上次副駕駛坐了個以色列的農業專家，他也說，The mountains！
我爸又說，小時候天天在山上放羊，看多了。到今天也看不出美。
前18年，我也從來不想殺黃河的水。而之後，看到了長江、珠江、各種灣灣港港，它們居然如同海面一樣寬廣。它們是河、是江，卻如海面寬廣。
我拿起了刀，想要殺一殺黃河的水。而它又那樣苗條，又渾又莽，像老家裡的姨娘，辛勞在果園子、灶房和炕邊，說不出吳儂軟語，也做不得巾幗鬚眉。
我也不是第一個要殺黃河水的人。第一個殺它的，還是民謠。
民謠里的蘭州不太像我的那個地方，許是因為我多困足於校園，在校服的包裹下，尚不知一年有四季。大漠、石窟、酒吧和丹霞地貌，統統沒去過。
去年11月回了一次蘭州，那也許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其黃而隕的秋日。我可以盡情地看院子里的落葉，看它們落個不停，落個沒完沒了，高氣壓的風在一旁推波助瀾。我不用急著去上學、聽課、回家、吃飯、寫作業，所以是第一次親密接觸照在身上不熱的太陽，它就是懶得熱，懶得躲，隨便升起，又匆匆落下。葉子落個沒完沒了。
幻想里的，一起醉一起清晨出走的兄弟不在蘭州，一起接吻一起網吧雙排的男生不在蘭州。
我陪著我媽買菜，然後讓她先上去，我自己看一會兒落葉。黃河水就在不遠處奔騰而去，躲避我的殺害。
△落個不停
△濱河路，午夜飆車場
△Mountains 1
△Mountains 2
△Mountains 3 山溝里練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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