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做一個真正的素食主義者？一個偽素食者的自白書

1. 拒絕一切肉類蛋白的攝取；

2. 配料表中含有 「牛肉粉」、「雞肉粉」、「洋蔥粉」、「蒜粉」、「明膠」、「黃油」、「起酥油」等成份的食品統統不買；

3. 出門自帶鍋灶調料；

4. 啥都沒有時就開水泡白速食麵，不放料包；

5. 只穿布鞋；

6. 箱包服飾一律拒絕皮革絨毛，以致到後來，連羽絨服都計劃再不購買…

…

這樣反人類的素，

我吃了7年。

知道為什麼這樣嗎？

如果我不說，

確實沒人知道。

01、媽，我要吃素

2010年大學畢業回家，一天午飯後我窩在沙發里，從二郎腿的擺晃之間瞄到餐桌盤子里剩下的青椒炒肉，突發奇想：人死了叫屍體，豬死了不也是屍體？遂起身用手指捏起已經涼透了的肉片兒嘗了一口：它是屍體沒錯，但確實挺香~

幾個月後慈愛的姥爺去世了，當姥爺的屍體被推進火化爐的頃刻，全家人的悲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於此同時，從爐子里飄出的燒烤味，也讓已經哭腫眼睛的我瞬間齣戲：這味跟啤酒、毛豆、小龍蝦就是標配啊！

結果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卻倒翻了五味瓶。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後我明白過來，原來肉味再香，我也不能接受咽下的口水裡含有慈愛的姥爺的分子…

回到家我跟我媽說，不吃肉了。

02、找到「組織」

初中同學大婚，大家難得能像在學校時那樣，圍成一個圈兒嘮大嗑。 那些不經意間「被」看見的奢侈品手包、名表也為聚會增添了謎樣氣氛。我望著滿桌珍饈肴饌，和在婚禮花哨燈光下被映照得滿面油光的中年同學們，全身每一個毛孔都散發出不屑與惋惜：嘖嘖嘖~可憐的人們！

席間，跟我一樣始終沒有動筷子的LL問我為啥不吃飯，我故意抬高了聲音說：「我吃素！」

為了說出這四個字，我調用了丹田之氣。

LL兩眼放光，興奮地說：「我也吃素！改天我請你喝茶！」

真好~這次請我喝茶的終於不是校長，而且我也終於知道，吃素並不孤單。

03、蔥蒜是大葷

一個月後，受LL之邀我們一起來到了茶館兒，多寶閣上的古玩玉器看得我直發愣，古香古色的環境除了可以學習交流還可以品嘗免費的素食，他們互道師兄，彷彿人人自帶仙氣兒，並且管那裡叫「道場」~

Yes！這就是我心目中人生該有的樣子：

與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品茶、問心，然後大隱於市，簡直帥爆了！

茶台前，店主大哥操練醇熟，一杯杯熱茶很快送到每一位來訪者的面前，見我新到便熱情招呼我喝茶。當聽LL說我也吃素時，店主大哥皺起眉頭說：「你並沒有吃素，你身上有很重的味道，一定還在吃蔥蒜韭菜吧？那可是大葷！」

「難…難道蔥蒜也不能吃？誰…要大婚？」

我隱約感覺到這裡一定有超牛知識點，或許還包括我心裡最初的那個問題的探尋之道：生與死、姥爺與青椒炒肉…所以我決心一問到底。

隨後，我果然收穫了一大波知識點！但對於從未深入經藏的我來說，它們真的只能叫知識「點」。雖然還沒本事將它們系統地連接，但卻毫不妨礙我將它們串成力勸別人「吃凈素」的貫口兒。

原諒我不打算在這裡秀神功，因為我怕自己笑場。

04、舌戰群雄

但凡有過素食經歷的小夥伴都知道，素食者出門吃飯需要帶刀。

可當時還是傻萌蠢的我，哪裡知道江湖險惡？還想本著濟世救人的慈悲，救眾人於水火~結果…

RR：聽說你吃素了？為啥？

我：問心，為慈悲！生命誠可貴~

RR：吃素就不殺生么？

我：當然，植物與動物相比是低級生命形態，痛感、情感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RR：已經販到市場的肉類已經沒有呼吸了，完全沒有情感和痛感啊？

我：你是單細胞生物嗎？沒有宰殺，市場里哪裡來的肉？這叫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懂嗎？

RR：糧食和蔬菜播種時，一鏟子下去鍘斷多少蟲蟻蚯蚓，要問心的話，你應該不會再吃飯了哈？

我：…

XY：咋想起來吃素啦？

我：問心，為環保！你造嗎，養殖畜牧業每年所生產的溫室氣體遠遠高於汽車尾氣排放量，所以吃素就是救地球！

XY：切~那次在我家叫外賣，我們點的魚香肉絲可是用可降解餐盒打包噠~而你的素菜是用塑料盒打包噠！問心，貌似對環保破壞更大的人應該是你吧？

我：...

真的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次在飯桌上被眾閨蜜妖怪圍攻，一心就想使大招兒唉！

不過有句老話說得好：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本尊雖然吃素，但絕不能讓這幫妖怪氣焰囂張啊~隨後我改變了策略。

DD：你為啥吃素？

我：問心，為信仰！我們有居士五戒：殺盜淫妄酒通通不許碰！否則有因果！知道世上為啥有戰爭不？那就是殺業的果報！

DD：親，建議你去勸老虎獅子大鱷魚都去吃草，它們天天都在殺生，這個世界不和平其實都怪它們~而且，還建議別打蚊子蒼蠅、好好保護蟑螂寶寶，洗衣服別用除菌液，感染別用抗生素，好好問心，這可都是殺生破戒啊…

我：你這分明就是抬杠嘛！

DD：那你倒是給生活和戒律明確劃條線呀？

我：…

KX：你吃素圖個啥？

我：問心，為健康！其實素食者比肉食者具有更強的耐力，而且植物蛋白比動物蛋白更好消化和吸收，繼而身體負擔更輕，所以素食讓人更健康！

KX：別逗了大姐，你還記得剛吃素那會兒你暴瘦成脫水豆芽的樣子么？

我：可…可是現在我已經又吃回來了呀，而且胖…得很健康！（唉，多可憐的小胖子）

KX：但你得承認，不是所有人都能適應這種生活方式，有的人吃素就是會嚴重貧血然後危及健康，所以你說「素食讓人更健康」它壓根兒就是個偽命題！問心說，是不是？

我：…

意不意外？驚不驚喜？刺不刺激？

每每回想起那些年，仍狠狠心疼自己一毫秒嗚嗚嗚~

其實每次被懟，我都會回去再練苦功。可惜很遺憾，我苦心備戰的招式，基本上也只能應付那些壓根兒沒打算跟我深入探討這個話題的人。

所以，我也一直在尋思，到底哪裡不對？咋人家宣傳素食叫「主義」，我宣傳素食就成了「安利」？

後來，我懶得再向別人傳遞「正能量」了，大家也覺得總懟我一個沒啥意思，就都默契微笑著目送我漸行漸遠。

耳根暫時是清凈了，可內心反而不能平靜了。

那個號稱心懷眾生的人，為啥可以隨時鄙視周遭：「別妨礙我的慈悲，你們這些殘忍的傢伙！」？

那個號稱高調環保的人，對肉食可以0容忍，卻為啥在用塑料餐盒打包素菜時，眼睛可以看著天空飄來的五個字兒~意淫「那都不是事兒」？

那個號稱有信仰的人，為啥在戒律即將為生活劃線時，反而只能尬笑？

那個號稱「吃素使自己身體健康思想陽光」的人，為啥在遇到確實不適合素食的人群時，就瞬間周身不適？

慈悲是誰？博愛姓啥？問心，難不成這一路我都在裝孫咂？

就這樣，一邊是形式上保持吃素，一邊是意識上不斷衝突，這種對抗持續著內耗，直到有一天…

05、抱歉，讓你死機了！

遇見小Q是個意外，從上學時我就不喜歡她。穿塔沒品，胸大無腦，大概從來都不知道啥風格適合自己，所以一貫是「某寶爆款」加身。見面張口就是「親愛噠」，網紅氣息撲面而來。

小Q：親愛噠好久不見！聽說你吃素啦？真的假噠？

說到這兒我需要補充一下，小Q有一項神技能，就是哪怕八竿子打不著的同學家類似換了幾部什麼型號的車的信息，她都能第一時間捕獲！所以一見面就假裝震驚地表示「剛聽說」我吃素，我就懶得跟她廢口水。

我：呵呵~嗯~

小Q：有時真挺佩服你的，能為自己選擇這麼有調性的人生~

哈？看到她一臉羨慕的表情，我忽然覺得很可憐。可憐誰呢？她？還是自己？我也說不清楚，大概都有一點兒。

我：「調性？能堅持到現在大概也只剩這個理由了。」

小Q：咦？你這是什麼意思呀？

瞟了一眼她把「這裡有事兒！」裝成「我真的不懂」的樣子，我忽然從心底升起一股「想要扯掉一切偽裝」的「正義感」！

我：「它很潮，且酷。成為前衛文化中的一員，多有范兒~有了這個標籤，本吊絲的人生不就顯得高級又脫俗？！說實話如果沒有標籤，我就真特么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小Q：不是，那啥…

她大概一時接受不了我這種自殺式的嘮嗑方式，當場就懵了。

我繼續說：「我姥爺，他就那樣消失了。他活著時也有屬於自己的標籤，可是當他灰飛煙滅時，卻散發著跟肉串一樣的味道…知道嗎，本尊拒絕那樣！」

這次我重啟了丹田之氣將聲音抬高，也不管她知不知道我姥爺和肉串兒的親密關係。

我：「而素食，它讓平凡如塵埃的我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超脫感、優越感和成就感！夠清晰不？」

小Q：...

沒錯，她應該是徹底死機了，但我卻清醒了。

那一刻我看見了自己的虛偽和苟且，看見了散落一地的信仰，看到了多年來一直在邯鄲學步、並且終於在原地手舞足蹈地比划起「非常六加七」的自己...

還記得趙一澄居士曾在一次直播中說：

吃素可以成為一種習慣，但不必要成為一種信仰。我見過很多吃素的衣冠禽獸，也見過很多不吃素的慈悲天使。

--趙一澄

其實，素食無論對人身體的健康、還是對意識的成長、還是對環境的親善，都具有著非常正向且積極的意義。

然而，素食之路，卻從我開始費盡心機地捍衛它起，就已經停止了。停下來幹嘛呢？捍衛它的正確、裝點它的神聖，歸根究底就是炫耀「我」選對了路！它本應該是一段走過就可以放下的風景，卻因為那個隨時想刷存在感的「我」，豎起「問心」的大牌子而自斷前路。

問心，從來不是窩在沙發里就能幻想出來的宇宙奇點。就吃素這件事，我從「傻缺」到「察覺」用了7年的時間，其間的每一幀畫面才是實實在在「問心」的路徑！

從一個迷戀青椒炒肉的人，到開始選擇素食生活，無論形式如何，從客觀上這就是對未知的嘗試；

從一個在素食脫俗的光環下無比受用的人，到開始質疑這一系列行為是否真的靠譜，這就是基於實踐的自我檢視；

從一個迷失在把素食當成「終極目標」的人，到可以把它當做完成任務的工具輕輕放下，是低頭弓背、憋氣難忍後，忽然抬頭起身的生命舒展；

所以從此，再沒有「吃素還是吃肉」的無聊糾結、再沒有捍衛「路標」的可笑姿勢、再沒有「問心」的必然形式。

路很長，我的目標在前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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