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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權散論16:西周政治——理想的藍圖

講到西周政治,我們終於進入了一個可以算是史料豐富的朝代。雖然沒有明清史那樣汗牛充棟,但是比起神話傳說和甲骨陶片,已經好很多了。我們終於可以直接讀到關於政治制度的直接論述了,儘管後面我們會說到這些論述與史實的區別。除此之外,更為幸運的是,在我剛剛開始著筆寫西周政治的時候,看到了羅泰的《宗子維城》,其對考古材料卓有見地的分析,讓我們眼中的西周政治圖景更為具象和豐滿。

所以,西周政治遲遲未能成文,實際是在醞釀一盤大棋。

那就是——用三期的篇幅,把西周政治講三遍:(1)第一遍:理想的藍圖,講理想狀態下西周政治制度和社會秩序框架;(2)第二遍:打折的現實,講真實的政治和社會圖景,也就是政治制度實際運行情況;(3)第三遍:變革的時代,講西周政治並非一成不變,而是經歷著不斷變化的現實。

有此三期,我希望能給大家帶來一個遠離教科書的西周政治,一個氣勢恢宏卻又平易近人的西周政治。

今天,講第一遍——理想的藍圖。

——權作序言

集權散論16:西周政治——理想的藍圖

西周政治的理想模式有三大定基之石——宗法、分封與井田

在王朝創立之初,作為勝利者的周天子比誰都清楚,他所擊敗商王朝之所以失敗,是因為它的統治已經無法在龐大國域內貫徹下去了。

如前所述,商王朝成為天下共主,很大程度來自其風華獨具的卓越文明的力量。雖然我們現在還無法知道商天子與其他諸侯國(也就是從屬部落)的關係,以及它是如何保持這種王權的,但是商朝初期天子可以居喪三年,完全脫崗,說明其統治可以說是極不具體的,其王權也未必依靠行政上的強制進行維持的。

當然,統治也不能依賴魅力維持。一方面,成為天下共主本身,實際是在秩序體系里佔據了最高地位,而這個秩序體系是以等級和與等級對應的權力為核心的——這與現代繁複的國家制度的簡化版如出一轍,只不過簡單了一些而已。維持這個秩序,可以說是各個部落的生存共識,也就是說,大家都清楚的知道維護這一秩序是大家共同生存下去的前提。

在那個時代,能夠集中體現這種等級秩序的,往往是一種高度宗教化的儀式——祭祀。它不僅是等級秩序最為集中和明顯的體現,也是對等級秩序最有力的強調。

早在原始部落時期,祭祀就是首領或貴族的諸多特權中,最為形而上學的一個,它是宗教、意識形態、政治、文化、教育、藝術乃至整個上層建築的源頭。所謂「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祀就是在內部建立秩序。

在商朝,祭祀還停留在跳大神式的薩滿儀式層面。在儀式中,什麼樣的人站在什麼位置,用什麼樣的祭器,穿什麼衣著,在什麼時候說什麼樣的話,什麼時候做什麼樣的動作,都根據等級地位的不同而不同:比如商天子應該站在中間領祭,其他族長則按照與商天子的關係遠近排列,整個程序可能只有商天子可以宣讀祭詞和奉獻全國最高規格的祭器,抑或其接班人如弟弟或者兒子可以起到輔助作用,再抑或一些近親氏族的首領擔任維持秩序或物品管理等工作,而無論如何,這些規矩的現實意義就是讓參與者反覆確認彼此的關係和等級,找到自己在氏族中的位置,這就是禮制的雛形。它看起來好像是故意把一件簡單的事情搞的很複雜,但今天的各種儀式不還是在這樣做嗎?而且古今相隔的這五千年,並沒有絲毫減弱儀式的嚴格程度,只不過做了一些世俗的簡化而已。

另一方面,共主地位得以維持,還要看這種文明上的先進所帶來的跟隨、仰慕、效仿和敬佩能夠維持多久,我們也可以說成是民意——就是這些看似虛無縹緲的東西,在降臨時,會彰顯無法抗拒的力量。

幾百年後,商王朝帶來的多樣化經濟得以普及,其所帶來的魅力也不像以前那麼強了;儘管商業、畜牧、手工業開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但農業仍然是毋庸置疑的立國之本,如何發展農業不可迴避;兄終弟及的王權繼任模式在一開始看來似乎更加緊湊,現在導致的混亂並不比王子奪位更少;這種統治的核心的晃動,使其權力對其他部落的統攝更弱了;自由的商王朝從來都覺得生產是百家爭鳴,自由競爭的,如有過限就以個案的方式解決,沒有想過這種競爭會因為大範圍的拓荒置耕,搶地盤,發展成一種普遍的失序;與氏族間的競爭失序並存的是,小宗族爭利,卻不顧大宗族的利益,這就好像兄弟兩個你爭我搶,誰也不顧及爸媽,搞不好連爸媽的東西也一併瓜分了,這是決不能被允許的,終於個案多的無法解決了,不得不重建一套完整的規範。

這些是每個氏族都實實在在面臨的問題。而周人似乎已經有了一些最初的解決方案。他們從黃帝時代就擅長農業,以農為本,具有堅實的基礎和豐富的經驗;早在周朝建國100年前,也就是公元前1100年左右,他們就建立了嫡長子繼承製;周國內部基本形成了「耕者皆讓畔,民俗皆讓長」的農耕秩序(詳見集權散論14)。也就是說,對於收拾商朝這個爛攤子,周人已經具備了一定的基礎。

但是擺在周武王面前最為棘手的任務是,如何接管這片遼闊的華夏平原,在這個區域有效的推行自己的管理國家的辦法。僅僅依賴一場浩浩蕩蕩的祭祀顯然已經不夠了。於是,鴻韜偉略的武王姬發在弟弟周公旦的輔佐下,將自己的近親氏族分封到一些重點的區域,以此加強周族在全國的統治力度。

這是分封的地理位置圖,分封的主要目的是控制殷商遺民。紅線表示是周王朝的嫡系近親,圓圈的大小代表封國的大小。其中至為關鍵的是,(1)封微子(商紂王的長兄)於宋,這說明兩點,一是使商人遠離自己的帝國故地,二是與前述印證,說明周並不是商朝的推翻者,而是其天下共主地位的接替者。(2)封康叔(姬發的同母弟)於衛,這裡是殷商故都舊址,得遺民七族;(3)封伯禽(周公旦之子)於魯,封丁公(姜太公之子)於齊,這是武王最信任的兩個人,因此封的足夠遠,又足夠大,既對殷族成合圍之勢,又極大的拓展了東部疆土。

這是分封的縱向結構,天子封諸侯,諸侯封大夫,以此類推。但是這個結構是理想結構,與實際情況已經不甚相符了。

但無論如何,一張通過血緣關係來維繫的國家權力秩序網已經就此織成了。

接下來所要解決的問題是:如何規範這種血緣關係,這種規範就叫宗法。

所謂宗法,核心就是嫡長子繼承製,即如圖中所示:紅色實線表示嫡長子繼承天子或諸侯爵位,是為大宗,藍色虛線表示除嫡長子以外的其餘諸子,他們降一級,相對自己的大宗便是小宗,即相對自己的大宗都是小宗,同時,自己的嫡長子繼承下來,對於非嫡長子們又是大宗。

這樣,就建立了一個血緣與社會地位,或者說與權力的周嚴的對應關係。

但還有一個問題:這些宗法,如果單純是虛名空位,是難以為繼的,需要賦予其現實的經濟意義,何況社會經濟本身也早已到了亟需建立秩序的時候。這就是井田制。

井田制,以形得名,左圖講的是基本概念,就是將一塊田分為九份,中間是公田,其餘都是私田,小宗各自耕種自家私田,除此之外還要共同耕種公田,用於供養大宗公用。這種邏輯無限延伸,便成了右圖的樣子,皇室公田周邊是諸侯,而諸侯的土地又分解到了大夫,以此類推。

當然,這些制度高中歷史課本和百度上都已經普及的差不多了,我們只取要義簡單介紹一下,作為背景知識吧。

如果,我是說如果,這些制度能夠完整的施行,我們在文章上半部分講到的商王朝社會發展出現的問題就會有一個完美的解答,而且不得不說,這套解決方案是一套嚴整的完美體系。分封、宗法、井田內在邏輯是一致的,都是為了形成和維護以血緣為核心的社會制度,可謂宗法為神,分封為體,井田為基。宗法制度將血緣關係法定化,使血緣關係更清晰、更規範、更長久,是維護這種社會制度的內核;分封是血緣關係外化位國家制度的表現形式,是最為有力的國體框架;井田將血緣關係落實為經濟制度,使得經濟基礎可以為血緣構建的國家制度提供長久的現實支撐。

可惜,這些制度幾乎都沒有得到全面的實施,分封除了前文介紹的,基本也沒有機制性的規律可言;嫡長子繼承製這一制度核心在周王室內部都經常發生動搖;井田制更被懷疑只是一種理論上的構想。

所謂宗法、分封、井田的制度體系,更多的是以孔子學說為主的一種歷史解釋學,而且是在公元前850年,即西周滅亡前100年左右直至公元前551年孔子出生這個時間段內逐漸形成的。其真正目的並不是為了還原史實,而恰恰是為解決春秋中期的社會現實問題(詳情我們在下一季春秋戰國會講到)。這與馬克思、董仲舒所做的工作極其類似,只不過孔子提出的解決方案是不是繼往開來的新方案,而是他總結歸納的前朝從未出現過的統治藍圖。

但是,我們不能由此得出這個宗法、分封、井田三位一體的制度體系皆為虛妄的結論。從理論框架的角度,這種制度體系的邏輯性是來自真實,而非杜撰或推演,如果歷史可以在實驗室中培育,通過長期的磨合,宗法、分封、井田或許真的可以成為一體;從社會現實角度來看,儘管制度多多少少會被打折、變通(詳見下一篇:集權散論17),但每個氏族都會感受到它所帶來的無聲無息的現實,每個氏族都接受這種邏輯,用這種邏輯去思考,用這些原則去安排族內事務,處理與其他氏族的關係。無論如何,他們已經獲得了一套全國通行的、基本的行為規範和秩序準則,這才是他們最為亟需的,儘管不完美,但已經足夠了。

小煙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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