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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山探訪:非遺傳承人的大「漆」世界

兩年前,有一次回老家時與家人聊起村裡人,弟弟說鄰家的鐘宏雲已經是大漆髹飾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有些驚訝。

印象里,鍾宏雲是一位平和的鄰家大叔,回老家時偶爾也會坐一起喝茶聊天。多年前,最初走進他的工廠時,是一個縣城郊外略顯破舊的大院。

作為一個外行人,我看不出他究竟在鼓搗什麼,以為只是一個平平常常的漆匠——幾十年前,村子裡這樣的漆匠不少,小時候只覺得他們很神奇,只要輕動幾下手指,一幅生動的漆畫就讓傢具變得生動起來,無論花鳥魚蟲還是山川流水,無不手到擒來。不過,村子裡絕大多數當時的油漆師傅都改行幹了別的——傢具的工業化生產讓這種髹飾工藝日漸沒落。

也許和我一樣,周圍絕大多數人都不理解鍾宏云為何還要堅持在一個沒落的行業里堅持下去。當不久前再次走進他的工作室時,展台上的漆器終於讓我明白他數十年沉浸的那個大漆世界是怎樣地精美絕倫。那種精緻無論一屏一杯無不透露出深沉的匠心。

「大漆是指傳統用漆樹上割的汁液製成的漆,它是相對於現代漆而言的。後者是化工產品,用來作畫工藝簡單,但在環保和安全性方面普遍存在問題,而前者是純植物性材料,在環保安全性、硬度、化學穩定性方面仍沒有能出其右者。」鍾宏雲說,「古代很多漆器之所以歷經千年不腐,且仍然色彩鮮艷,正是得益於傳統大漆超強的化學穩定性。因此,對追求低成本的現代傢具而言,現代漆是主流市場的選擇——但無法做成精品。」

中國擁有數幾千年的漆器使用歷史,僅近年發掘的漢代海昏侯劉賀的墓中出土了約3000件精美的漆器,這說明我國在兩千年前已經有非常成熟的漆器工藝。而這種非陶瓷、金屬類的器物在埋藏兩千年後仍有如此多的出土說明不僅漆器用量龐大,而且在防腐性能方面是其他材料難以匹敵的。

然而,好的東西往往也不那麼容易得到。

據介紹,大漆工藝之所以複雜,首先是它的工序繁多——一個漆器最少要上二三十道漆,多的可達上百道。其次,大漆的特點使它作畫難度極高,目前鍾宏雲工作室里所有漆畫也只能他自己親自畫。除此之外,大漆晾乾對溫濕度要求也比現代漆高很多——在同一個房間里,不同位置溫濕度不同,晾乾後的效果也會不同。而漆器的打磨雖然在技藝要求上沒有作畫高,卻同樣是一個費時費力的工作。這種漆器的打磨無法用機器,只能用手工反覆打磨,直到漆器泛出玉石光澤。

就在與鍾宏雲聊的期間,有人拿了一個漆器過來,因為打磨沒注意,有一隻角露出了竹胎,問他能不能修補。「沒辦法補上的,只能重做!」鍾宏雲的回答意味著多天的工作全部白廢。

正是由於工藝複雜、製作難度高,傳統大漆製作的漆器價格普遍較高,最小的器物價格也需要數百元,而較大型的漆器通常需要數萬元甚至更高。

對比鍾宏雲的漆器與古代漆器可以發現:我國古代的漆器主要是以紅色為主色調,用黑色為線條勾畫不同的圖案。而他的大漆色彩更加多元化,畫面也更為複雜,除了工整的紋飾外有更多符合現代審美標準的抽象畫面。由此,傳統工藝在傳承中也隨著社會的變化在不斷演變著。

當我們驚嘆於一些日本工匠數代人執著於一門手藝時,卻常常忽略了自己身邊也有一些人同樣在用生命堅持自己的夢想。

在這個多變的世界,雖然大多數人選擇了隨波逐流,但總會有一些人做出「世界向左,我向右」的選擇。數十年如一日的堅持終於得到了回報——近年來,除了被評為非遺傳承人,其作品也頻頻獲得各種工藝品大賽的金獎,越來越多喜愛傳統漆器的人開始紛至沓來……

當我看著這一切,不由得又想起冰心的那首《成功的花》:

人們只驚羨她現時的明艷!

然而當初她的芽兒,

浸透了奮鬥的淚泉,

灑遍了犧牲的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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