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奧波德隨便談

今日要去開會

改卷子

聽課

還得處理一下財務問題

我這個產假休得也是七零八落基本沒閑著的時候，處理了一堆稀奇古怪一般人都想不到的問題。

下周開始就該正式上班了吧——可能還得適應上兩天。

不過，終歸是要回歸正軌啦，還是有點高興的。

昨晚想了好幾個自己覺得特別得意的點子，今早起來全忘光……

所以今天還是隨便寫寫吧。

19世紀之前，西方人一直自視為「上帝的選民」，認為人類是被上帝選中作為世界自然萬物的管理者的，自然以及它所包含的一切內容被當作無條件被人驅使、利用的資源，當然了，人們也在某些程度上維護著它，但只是為了更好更長久的利用它們，或者使它們不至於給人類添麻煩。人們從自身利益出發來判斷各種自然事物的價值，比如清理稻田害蟲的青蛙在數量合理的時候是好的，嗡嗡叫的蒼蠅是骯髒討厭的，應當被剷除，當人們利用蒼蠅的眼睛結構發明了一種文明產品，又根據他的某種基因發現了抵禦病菌的新方法之後，蒼蠅的價值似乎就徹底完結了。二元對立的思維形式使人們習慣於根據「有利於」的原則判斷一切和自然事物，頗有君臨天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氣勢。然而，人類真的知道什麼才是自然最本質的意義嗎？

然而，人類終究不是太陽。

在「人類中心」觀念的作用下，自然，現在像一塊破抹布一樣千瘡百孔了。於是，人們被迫進行沉痛的反思，也許這就是使人類思想逐漸進步所採用的基本方式之一，慘痛的經驗帶來的教訓。20世紀生態學的進展和環境危機——那是早在生態學出現之前就表現出過無數次的——的出現才使人們意識到對過往的行為進行重新認識的必要性。美國生態學家、自然資源保護論者、現代環境倫理學的奠基者奧爾多·利奧波德是西方自然觀念轉變的先驅者（實際上，在十九和二十世紀里，西方自然觀念甚至使東方人拋棄了他們傳統，變得物質和勢利，從而幾乎成為一種被全世界普遍採用的自然觀念），他最負盛名的作品《沙鄉年鑒》被看作一本自然隨筆和哲學論文集。它的形式完全符合人類的認識和接受規律。在隨筆中，利奧波德以抒情文學手法描述了大自然的絢麗多彩和一些奇妙的人們無法理解（如果完全理解了也就索然無趣了）的運作現象，栩栩如生地記敘了人在與自然界中的花草樹木、鳥獸魚蟲相處時最質樸的狀態，也描繪了人類對自然的不必要的破壞所造成的惡果，如歌如泣。他以自己公正的，睿智的態度而極易引發好奇和共鳴的真實提起人們的思考。在這部著作的哲學論文中，最具啟示性的文章是《土地倫理》，這是利奧波德思想的基石：把土地看成一個由人與其他物質相互依賴組成的共同體，人是這個共同體中的「平等的一員和公民」，每個成員都有它繼續存在的權利。也就是說，每一個自然界中存在的事物都是道德所應觀照的對象。在美國最重要的文獻之一《獨立宣言》中提出了「天賦人權」的概念，現在這個概念的範疇被擴展到了自然界的一切事物身上，就像在美國選舉權從成熟富有的白人男子那裡陸續被賦予窮人、婦女、黑人和所有18歲（而非21歲）以上的公民的過程一樣，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發展）的權利現在也要在這種新的涵蓋的主體對象史無前例的龐大的倫理體系下被賦予山川、樹木、鳥獸了，人在其中只是一員，看起來不具有任何特殊性。這種萬物皆同的權利是同樣被看作是天生的，沒有任何條件的。一隻小鳥一生下來就具有，而不是因為它對人類有某種作用而被賦予，不是一種福利——和人類的利益沒有任何直接的關係，因此人類也沒有任何權利去干涉它。

利奧波德的土地倫理實際上是內容最豐富的，適用範圍最廣闊的《權利宣言》，它將作為一種「道」被寫入人類和自然界的其它部分共同並且平等地遵守的自然憲法。

然而，與其說利奧波德是一位開創者，無如說他作為一位復興者的地位更加穩固。

類似於「土地倫理」的觀念早在千百年前就以其它的形式存在於人們，起碼是一部分人的觀念之中了，那時它甚至更加的原始而接近天然狀態，因為它不是以「倫理道德」的面貌出現的——那充其量是一種物與物質間的習慣性的規範，只是科爾伯格價值觀分類法中的常規式價值觀罷了。黑格爾曾經說：「存在的就是合理的。」這可否看作是「土地倫理」的理論基石？在東方，這種萬物平等的思想起源甚至更早，影響也廣泛深遠得多。它判斷事物的標準甚至不在於「合理」，而僅僅在於「存在」。比如，在中國傳統觀念中，萬事萬物都是有靈性的，只是這種靈性的啟發程度不同而已（這頗類似於超驗主義的思想，但與一般泛神論又不盡相同。從那樣多的花神、樹精、山妖、水怪的傳說中可以看出，人們對於一切的可能「有靈性」的事物都抱有一種嚴肅的敬重的心態，因為它們在人們的意識中都是人格化的，並且往往具有人所不及的威力，所以自然地取得了平等的甚至更崇高些的地位。又因為這種「靈性」常常是人們無法掌握的，所以人們的態度中甚至常常隱有畏懼的因素——就好像很多人害怕實際上看不見摸不到的鬼魂一樣。傳說中的自然對人的懲罰也常常表現為更具體類似於人與人之間的行為的模式，而不是現代科學的形式。你可以說這是因為遠古時代的人們弱小，認識淺薄，缺乏與自然抗爭的能力所導致的不自信，但是人與自然的關係為什麼非得表現為鬥爭的形式呢？《尚書·堯典》中說：「八音克諧，無以奪倫，神人以合。」這看起來才是更合理的表現而且效果更好。如果說朱熹在《不自棄文》中所表達的萬物（哪怕只是破石欄草）皆有用的觀點同資源保戶主義者人們所謂「聰明的利用」自然的觀念有著一致的利益出發點的話，那麼這種天然的，並不從「有用」或者「合理」，而從「存在」和「平等」的角度出發對待自然的態度顯然是後常規式的，在價值形態上是最接近完美的。

在人類日漸強大之後，這種最樸實的觀念逐漸被淡忘了，人類的利己性找到了充分發揮得可能。因此，在這個時候，利奧波德的建立在這種原始價值形態之上的理論的提出就必須找到一個合適的突破口。為了使頭腦僵化的人們更易於理解並且接受，他將它們轉化成了更簡單的形式：倫理道德。人們往往習慣接受一套行為規範——就像接受一套成文的法律一般——而不是思考這套規範之所以被訂立背後的終極原因。但這已經是進步的了。

打個比方來講，以前的自然保護主義者們總是不斷強調保護的意義在於更好地從自然中得到利益，而不是因為越來越多的破壞而受到自然的日益明顯的懲罰。這就好像一個人告訴自己不要去偷東西，只是因為他可能因此受到法律的制裁而已，是最膚淺而自私的考慮，他制止犯罪的方式對很多人來講也許最有效（基於此，利奧波德在書中向人們呼籲：「在人類歷史上，我們已經知道（我希望我們已經知道）征服者最終都將禍及自身。」），卻並不是那麼光明正大的。而現在呢，「土地倫理」的提出卻告訴人們，不去侵害自然（那樣自然會進行自我保護，而不需要人類也許並不明智甚至適得其反的行動了）和不去偷東西一樣是正確的，因為那是符合道德規範的，對自然有利，因為自然也有它維護自身的權利。

以上這些都是高度精神化的結論。

在唱完激動人心的「一個事物，只有在它有助於保持生物共同體的和諧、穩定和美麗的時候，才是正確的；否則，它就是錯誤的」的道德讚歌之後，現實讓我們不得不放下身段，看看在「土地倫理」背後的考慮，想一想需要解答的實際問題——正確或者錯誤的簡單化判斷對此無益，只是紙上談兵罷了。是否允許在為了維護更大的自然的利益的前提下，損害一部分相對微小的利益呢？更大或較小利益的判斷標準是什麼？以「人的利益」為標準的做法被否定了，那麼替代品呢？「土地倫理」沒有解釋清楚也不可能清楚這個問題。思辨哲學是否在這裡可以給我們一個合理的回答呢？它無能為力。我們只好暫時拋棄高尚和理想化，從現實物質出發來分析這一問題了。

自然界中的一切都在為了維護自身利益而努力。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說的就是這樣一個道理。對於一隻鳥來說，捕食昆蟲就是它所追求的利益之一，它的整個世界都是以這個利益為中心在運轉的。鳥總是站在鳥的立場上來看待世界的。與此相同，作為人類中的一員，站在人的立場上看問題，以自己為中心的做法實際上是無可非議的。要完全公正客觀地站在第三者或者說局外人的角度來發言是不現實的，也是違背自然本性的——人終究逃不出作為自然的一員的命運。在失去了判斷標準而又不得不進行判斷的時候，人們不得不選擇符合自己利益的標準，這是一種天生的悖論，一種無可奈何。所幸的是，人與自然的終極利益在絕大部分情況下是一致的。所以，即便精神是站在土地倫理中平等思想的高度上的，實際行動還是不得不和那些在精神上「不那麼正大光明」的資源保護主義者們保持一致，只不過要比過去更加明智一點，起碼不再拆東牆補西牆，或像梭羅所說把工具當作目的，又或者做利奧波德描寫的那些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蹩腳醫生罷了。

要做到高明一點，還是先認清人的發展現狀和最終利益比較好。

在土地倫理的外延中，實際上還包含著一個重要的內容，即人與人代際之間的平等，也就是可持續發展的問題。這是被人們普遍接受了的一種觀點。人類的最終利益正是這種發展的持續的可能。如果說人類只能從自然界索取用以維持生命的最低限度的材料的話，那不免落入「犬儒」主義的圈套，節省下來的部分對自然來講也不一定就具有對人類那樣大的價值。但我們現在所面對的現實恰恰是相反的。人類對自然的傷害已經太過分了，過分到人類自己都無法忍受的程度了。人類現在是在組成自然的細胞中最強大的分子了，他們橫行無忌，肆虐成性。這樣的後果呢？我們都知道，現代醫學已經證明了人人談而色變的癌細胞實際上最最活躍最具生命力的細胞，從單純細胞個體的角度上講，是最強大的最好的，但是正是由於它們不加控制的一味從人體吸收養料，剝削掉了其他一切細胞的生存可能，人體最終死亡的那一刻是它們最強盛的時刻，也同樣是它們的滅絕之日。人類現在走的正是癌細胞走過的路。利奧波德在《保護主義美學》一章中引用科學家們的警句說：個體發育重複著系統發育，並進一步解釋說這句話意指每個個體的發展都在重複著他的種群的進化史。但僅僅只是重複而已嗎？癌細胞的發現也許就是在警示我們，也許就是一種預言，是進化或者退化的前景。好在我們比癌細胞多了理智，還有機會回頭。

關於環境保護的重要性毋庸多提。

我們想要表達的只是：土地倫理背後的考慮和轉化為實施的可能的手段正是——人類對於自然的權力與義務的平衡，而不是我們從字面上理解到的空泛的思想中的平等。因為即便在地位上是平等的，在控制能力上也絕不相同，就像人類社會中的階級（不一定只是經濟形態中的階級）劃分是不可避免的一樣。

與傳統倫理的權利與義務並不涉及自然相比，土地倫理確定了人與自然及自然之一切具有平等的地位，但正是因為人類作用的日益加劇，人類最好還是搞點特殊化，作為道德的代理人出現。這樣，問題會從抽象轉為具體，更易操作。人類有著維護生態環境的義務，從而在一定程度上擴展了僅從平等角度上考慮的人類自身的權利和義務。即：一方面，人類作為地球生態系統中的普通一員而具有擁有獲得和享用自然資源的權利。但擁有這些權利並不等於說人類對自然具有支配權，它必須同樣遵守「權利與義務的一致性」，必須像其他物種一樣，在從自然界獲取生存條件的同時，還有維護（不如說「不侵犯」更恰當些）其他生物生存條件的義務。另一方面，其他生物同樣擁有自然權利，只是在實現這些權利上，有賴於人類對自然義務的履行。人類作為地球上最具主動性和直接性的道德執行者的神聖義務，在於維護生物的多樣性、維護生態平衡，而不能僅僅顧及人類自身的利益。這就為人類保護生態環境提供了倫理學自己的理論依據，並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在維護生態平衡問題上的急功近利和短期行為。無論這種權利與義務是否真正存在，這種尋求反映了人類理性的成熟與完善。這是人類自我拯救的一種方式。

好了，土地倫理的現實意義還有很多，但我要出發去開會就不先不寫了吧，網上一搜很多啦。

明天或者後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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