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我的大舅父
想起了我的大舅父
（長安）王劍利
大舅父去世十多年了，他一生太艱難了，所以一想到他，我就黯然傷神。再想想他生前儘管那麼艱難，還時時操心著我們家，關心著我，實在是叫我感念不盡。可以說，我對大舅的感激之情時時湧起。值此戊戌清明節來臨之際，權以此文作為我對他的懷念吧！
作者舅父 | 圖片來自作者
我的大舅父生於1938年，比我母親年長三歲，長我二舅父五歲。在他八歲那年，父親就過世了。加上我大舅婆生育的三個女兒，姐弟總共六個。而大舅父作為王家傳宗接代的長子，並沒有享受到特別的優待，相反吃的苦最多，擔待的最多。聽母親說，不到十歲，我大舅父就跟著大人下地干農活，成了家庭勞動力的一員。只要大人下地，一定會叫上他，他個兒大，扛鋤肩犁牽牲口，還真像個大人似的。那時候，我母親跟著姊妹幾個要麼給地里送水送飯，要麼就是滿地地跑挖野菜，這些娃娃兵一天不閑著，倒也幫了大人的不少忙，一家人的生活也就勉勉強強地過了一天又一天。但是，全家大人少娃們的多，日子依然艱難。為幾畝砂土薄地，出力不少，但因為缺肥，又不能深，年年打下的糧食根本不夠吃。一年四季，多以野菜、南瓜、麵糊糊充饑。從很小的時候起，姐弟幾個就養成了吃苦耐勞、相互體諒、相互幫助的好品質。
圖片來自作者；圖為作者舅父
後來，大舅當了兵，確實是多多少少解決了家庭吃飯、住房等實際困難。別看舅家住的是一個四合院，家大業大，可人口多，哪一個都不可能睡在露天地兒喝西北風。當幾年兵，是緩解了家裡一些現實問題，可並沒有從根本上解決艱難貧困。到了大舅父談婚論嫁的年齡，勉強地、違心地找了我的大妗子——一個有精神病，又帶著一個患同樣病症男孩兒的二婚女子。可以說，這一勉強的舉動，註定了我大舅父終生的悲苦。
大舅父從部隊轉業到西安一家貨運公司做司機，吃皇糧，拿工資，在上世紀中期可謂是個香餑餑的美差。可就是因為大妗子身體不佳，所患的病花起錢來是個沒底的坑。本想著能治癒，總會有幸福的日子。可這幸福讓我大舅父苦苦地等到離開人世也沒有看到。
在西安上班，不回家吧，家裡有老人，有妻子，有孩子，哪一頭都需要他。而從幾十里以外汗流浹背地回來，人困馬乏地，卻常常吃不上大妗子的一口熱飯喝不上一口熱湯，心裡該是啥滋味？發燥吧，愛人是有病之人，不像正常人那樣能照顧人能操持家；不燥吧，自己受累，回家來得自己燒水做飯，甚至還要到處找我妗子。
家庭照 |來自作者
大舅父一共四個孩子，還好，都乖覺聽話，少了我大舅父操心。但是，大兒子有精神病，動不動失去自控東跑西逛，罵爹怨娘的，我大舅父工作在外，咋能安心呢？少不了常回家看看。而一旦回到家，就少不了走東家跑西家給人家說好話賠不是。三兒子天生的眼盲，一直到我大舅父去世時尚未成家。一家子如此的慘淡凄苦，大舅父一人扛著頂著。微薄的工資根本抵不住家裡的開銷。
作者與其舅父女兒
圖片來自作者
還是在大舅父退休的七八年之後吧。一天午後，他騎著自行車來到我家，大汗淋漓，顯得既疲憊又饑渴難耐的樣子。一問才知道，他去勞務市場找活干。我一下子淚眼朦朧：「舅，有啥過不去的？吭一聲，我……」
「唉——」大舅父一邊喝著水一邊學起了家裡的艱難，「兩孫子上學要花錢，他爸有病掙的錢還不夠……」我當即掏出身上僅有的五十元遞給了舅父，我的母親東翻西找地摸出二十多元一下子塞到了他的手裡。「哥，你別為難自己，剋扣自己，你操心到啥時候是個頭呀！」我愛人端出了剛剛做好的一碗麵條：「舅，熱死黃天的，騎了幾十里路的車子，一定餓了，您先吃飯。」在我面前，大舅父第一次落淚了。擦了又擦，眼眶總是濕濕的。到底是因為外甥媳婦的一碗飯讓他感動了，還是他心中太苦精神太累終於有了發泄的對象和機會？我至今也不知就裡。
從此，我對大舅父多了一些了解，多了一些同情，也多了一份信任和支持。
大舅父給二兒子結婚的時候，很不好意思地向我提起了借錢的事兒，我慷慨應允，盡自己所有借給了他。說心裡話，我能幫大舅父一回，我的心裡就舒服一回，因為他幫我的時候很多很多，而且都是悄悄咩咩的，從不張揚。
我結婚那年，別人滿口答應給我提供婚車。結果呢？結婚的時候放黃了。大舅父騎著自行車跑了十幾里找了他的一位朋友為我救了急。
我上高中的時候，家裡正在困難時期。我上不起學校的灶，就背著饃到學校。母親養雞餵豬攢的幾個錢根本不夠支付家裡的日常開銷。為了我上學學費、書費、資料費，母親沒少求過人，沒少受過他人的熱嘲冷諷和白眼。也就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大舅父悄悄地我母親五元、十元，要給我在學校辦上伙食。一年年子下來，就是幾十塊錢呀！沒啥還，母親只好給大舅父灌些包穀頂，做幾雙鞋來報答。
從這一點上說，我能有今天這個工作，除了感謝我的母親外，確實還要感謝我的大舅父了。
大舅父為人厚道，這應該是我懷念他的另一個原因吧？
零四年秋天的一個夜半時分，大雨滂沱，我母親在十幾里以外的親戚家突然患病了，電話打來，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的大舅父。一個電話打過去，待我們從十多里以外趕到的時候，他一個人站在冷颼颼的秋雨中，等著我們。第二天，他第一個趕到醫院詢問病情，第三天，就把借我的那一千元錢送到了醫院。
大舅父在世的日子，逢年過節我和母親去舅家，大舅父一定會執意地叫我們娘兒倆到他家吃飯。不去，他覺得我們瞧不起他；去吧，大妗子那個樣……看著他真心實意的表情，我咋能拒絕呢？即就是飢腸轆轆，在他那兒吃不上啥，但能和大舅父一坐，我心裡還是暖暖的。
十幾年了，我對大舅父的好念叨了不知多少遍，但對他都無濟於事了。而他的吃苦耐勞、真誠善良等優秀品質卻影響著我，教我怎樣做人，做怎樣的人。從這一層上來說，大舅父是我的人生老師，我更應該感謝他，懷念他。
謹以此文，紀念我去世十多年的大舅父。
二〇一八年三月二十八日
作者：王劍利
編輯：商山神人
審閱：喔撒
作者簡介：
王劍利：1963年生，小學語文教師，長安作協會員，多年來筆耕不輟， 已有多篇論文、散文和詩歌發表。願以文會友，共享書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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