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毛澤東密召賀子珍
來源|天下韶山網 原載《家庭》1992年10、11、12期
作者|水靜
原題《我陪賀子珍上廬山見毛澤東》
毛澤東與賀子珍
一輛黑色「吉姆」徑直駛進「一八」院子,緩緩地停在台階下面。已經在那裡等候的毛主席貼身衛士封耀松,為我們打開車門,小心翼翼地扶出賀子珍。我利索地跳下車,與小封一左一右地把大姐攙進屋,直上二樓。樓上共有三間房,毛主席住了兩間,外面是會客室和辦公室,裡間是毛主席的卧室。緊靠樓口右側有一間小房,是衛士的值班室。小封送大姐進裡間時,我便到值班室稍事休息。
頭一回見到的賀子珍
一九五四年五、六月間,尚奎在上海治療鼻竇炎時,一天下午,有位中年女同志走進病房,尚奎和她非常熟悉,互相熱情地問候。隨即,尚奎給我介紹說:「這是賀子珍同志。」
賀子珍?這個名字好熟悉呀!想了很久才突然記起,這不是毛主席原來的夫人嗎?很旱聽人說過,她在延安時,就到蘇聯去了,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呢?那時候知道賀子珍的人不多,私下議論的也很少,就是那些熟知內情的老同志,也不願提起這件事。從某種意義上說,差不多是一種忌諱。
送走她之後,我對尚奎說:「這麼一個又漂亮又熱情的女同志,一個人孤寂伶仃地過日子,多可惜呀。」
尚奎嗯了一聲,沒有答腔,他不願討論一個命運與主席有關的人。
第二年,我從在賀子珍身邊工作的一位同志那裡得知,她是一九四七年回國的,據說,毛主席原來準備讓她回到自己身邊,說這是歷史造成的,還是要按中國的老傳統解決。可是後來組織上又決定不讓她進北京。在行動上,她無疑要服從組織,但思想上卻對主席一往情深,思念不已。在一九五四年九月全國第一屆「人大」期間,她打開收音機,照例收聽每日新聞,突然,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從收音機里傳出,她凝
神細聽,這不是毛澤東在說話嗎?是他……砰的一聲,她昏倒在沙發上。
經過搶救,不久就蘇醒了,而精神上的健康,卻再也無法恢復。
賀子珍資料圖
她感到有人要害她
我再次見到賀子珍的時候,已是一九五八年的初夏了。這年開春,上海市委派人和江西省委聯繫,說是賀子珍同志想回江西住一個時期。
五月間,賀子珍從上海到了南昌,住在三緯路一幢經過修繕的二層小洋樓里。她一到,我便陪同尚奎前往她的住處看望。她的情緒不錯,說了許多客氣話,對省委的安排很滿意。因為她是長征老同志,省委決定讓她享受省委副書記待遇,為她配了一名炊事員、一名司機和一部小車;因為她身體不好,還專門配備了一名護士。
還是住在上海的時侯,賀子珍就患了精神分裂症,時好時發。到江西之後,反反覆復,發病多次,而且複發的頻率越來越高,複發的癥狀越來越嚴重,她的體質也就急驟地衰弱下來。發病時,她疑慮、恐懼,處於高度的緊張狀態,總認為有人要謀害她。發得厲害時,不吃飯,不喝水,別人送來吃的東西,也要埋在樹下,懷疑有人在裡面下了毒。實在口渴了,就趁身邊沒人時用手捧自來水喝。有一回,她竟幾天不吃不喝,身邊的人慌了手腳,醫生也一籌莫展。尚奎非常急,要我去看看她,一定要設法讓她吃點東西。
我急急忙忙趕到她家,一看她那樣子,眼淚不禁奪眶而出。這那裡是我們的賀子珍大姐呀!只見她蓬頭垢面,面黃肌瘦,兩眼獃滯,木然而坐,簡直是換了一個人。我連喊兩聲大姐,她只是點點頭,一句話也不說。我左勸右說,要她吃點東西,保重身體。她搖搖頭,一聲不吭。看來,這樣磨下去是不會有什麼效果的。怎麼辦呢?我和她面對面坐了一陣子,腦子不停地轉悠,終於想出了一個辦法,於是我說了幾句寬慰的話,便告辭出來。同時示意她的護士送我出來。
「你想法子讓大姐出去走走。」我對護士說:「然後『無意地』走到我家裡來,我們再來勸她吃點東西。」
「我試試看。」護士說。
這位護士很負責任,對大姐也很有感情。第二天上午九點多鐘,賀子珍果然在護士的陪同下到我家裡來了。
我像往常一樣熱情地接待她,問這問那,也不管她回答不回答。然後似乎不經意地說:「哎呀,大姐,我還沒有吃早飯呢,你陪我吃一點好不好?」
見她沒有說話,我便讓廚師端上飯菜,又把她拉到我對面坐下,使她能看清我的每一個動作。我先盛好自己的飯,再幫她盛一碗;每樣菜我都先吃幾口,評說幾句,再請她吃。她注意到我盛的是一個鍋里的飯,樣樣菜我都嘗了,這才慢慢地吃了一碗,喝了一碗湯。飯後我又如法炮製,使她喝了半杯茶。儘管我一連吃了兩頓早餐,胃部很不好受,但心裡挺高興的。我畢竟使她吃了點東西了。
後來她又發了幾次大病,又是幾天不吃不喝,有了這次的經驗,我便照此辦理,效果都還不錯。
大姐神經正常時,周身是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頭腦也清醒,還能回憶起許多往事。不過,談的時間長了,也會出現恍惚感和眩暈感。所以我們每次見面時,總是找點輕鬆的話題說說,而且不會談得太久……
她就是吳剛捧出的「桂花酒」
賀子珍到江西之後,她的親生女兒嬌嬌,多次到南昌來看她。據嬌嬌說,每次都是主席讓她來的,而且總要帶些賀子珍喜歡吃的東西和難買的藥品,以示他對她的關切。
有一回,嬌嬌帶了一個年輕小夥子一同來看媽媽,看那神態,我估計他可能是嬌嬌的男朋友。嬌嬌一來,賀子珍便顯得非常高興,而這一次則似乎有些興奮。我去看她時,她主動告訴我,那個小夥子叫孔令華,是嬌嬌的同學。
「他們相愛了很長時間,現在要結婚了。」大姐笑嘻嘻地對我說,「主席寫信來,讓他們徵求我的意見。」
「那是應該的。」我說,「女兒出嫁,不能沒有母親的意見。」
「嘿,他們彼此相愛,而且主席也同意了,我還能有什麼意見?」她開心地笑道。停了一會兒,她又說:「小孔各方面都好,就是有點胃病。」
我說:「那不要緊,在飲食上注意一點,很快就可以治好的。」
「我也這樣想。」她點點頭說,「主席考慮問題總是很周到的,身體是很重要的條件,他不會想不到。」
這件事,又一次說明了主席心中還裝著一個賀子珍。
毛主席是個剛毅堅強的人,是不輕易落淚的,但是,為賀子珍就落過兩次淚。一次是一九三七年底,賀子珍執意要去蘇聯,主席怎麼勸說都沒有用,終於走了,於是他哭了。另一次是一九五四年,賀子珍因為在廣播中聽到他的聲音,引爆了在心中積抑多年的思念、痛苦與悲傷,嚴重損壞了神經系統,導致了精神分裂症,得知這個消息後,他又落淚了。這種眼淚,應該說是一種壓縮在心的深層的被液化了的感情。
據我所知,主席曾多次給賀子珍寫信,有時賀子珍還親口告訴我,主席讓嬌嬌帶信來了,並且也會談及信中的某些內容,如囑咐她治好病、養好身體,徵求她對女兒婚姻的意見等等。這些一般聽過就算了,但有一回在她身邊的一位近親告訴我一件事,卻使我感觸至深。那位近親說,嬌嬌每次來南昌,都帶了主席的親筆信,而且信的抬頭總是「桂妹」兩個字,這是因為賀子珍是在一九九年桂花飄香的日子出生的,小名就叫桂花。可以想像,一聲桂妹,足以使賀子珍回到幾十年前井岡山蒼松翠竹所掩映的脈脈柔情之中。由此我又想到毛主席的著名的詞作《蝶戀花·答李淑一》,「吳剛捧出桂花酒」句中的「桂花」,是不是賀子珍這支桂花呢?我想是的。這首詞里的楊、柳、桂都是用以喻人的,楊、柳分別指楊開慧、柳直荀兩位烈士,已為世人所知,但人們卻忽略了桂是何人。因為文藝評論家們從未提及,這也許或者因為他們不知道賀子珍的小名,或者有礙於江青的忌諱罷。
至於賀子珍對毛主席的感情,更是一往情深、至死不渝。在蘇聯時,同學們都已經知道主席已和江青結婚,有的便向她表示自己的愛;當她回國之前,又有人重提此事。她毫不考慮地說:「我一生只愛過一個人,他就是毛主席。不會有第二次愛情了。」
互相思念而又不能相見,顯然是十分痛苦的,賀子珍的病,就是這棵扭曲的感情之樹的苦果。那麼毛主席呢?難道就不難受嗎?我曾經對尚奎說:「主席為什麼不跟賀子珍見一面呢?這對他來說是件非常容易的事。」尚奎搖搖頭,很嚴肅地說:「你不要把見見面這種事看得太簡單了。毛主席是全黨全國的領袖,他的一舉一動都應該是人民的表率;他也要受中央的約束,而他的紀律性是很強的;再說,一旦江青知道了,即使是見見面,也會大吵大鬧,那影響多壞呀!」我仔細想了想,尚奎說的是有道理的。作為一個領袖,他的感情要受到多方面的制約,從這一點來說,遠不如普通老百姓自由。
然而,毛主席到底也是人,並不是神,而且是一個感情極為豐富的人,他終於決定撇開一切有形無形的障礙,和賀子珍這位曾和他共同度過了最艱難的歷史時期的妻子、共同經歷了10年崢嶸歲月的戰友——儘管現在她已經不是他的夫人——見上一面。
這個使人振奮的消息,是尚奎告訴我的,同時交給我一個不同尋常的任務……
主席親自授命
「水靜,你馬上收拾一下,今天下午就動身回南昌。」7月7日中午,尚奎鄭重地對我說。
「什麼事?怎麼這麼急?」我問。
「去把賀子珍同志接到廬山來,和朱旦華一道去。」尚奎說得很嚴肅,「毛主席要見她。」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本來是情理中的事,一旦成為事實,又覺得有些突然了。
「啊,這可太好了!」我幾乎叫了起來。
「你聽我說,」尚奎做了一個制止我大聲說話的手勢,「這是一個特殊任務,主席強調要保密。汽車上山之後,不要到這邊別墅區來,要直接開到我們安排好的住處去。」又如此這般地作了許多具體的交代。
下午兩點多鐘,我便和朱旦華同志一道乘車下山。在車上,我們商量了一下用什麼理由請賀子珍上山,並且統一說話的口徑,以免節外生枝。因為尚奎叮囑:在見到主席之前,不要讓大姐知道是主席要見她,主要是怕她過於激動因而觸發舊疾;並且說,這也是主席親自交代的。
6點正,我們便到了南昌。車過八一橋,便直向三緯路賀大姐的住所駛去。
大姐恰好在廳堂休息,一見我們進屋,又是讓坐,又是倒茶,非常熱情。在問過大姐生活起居之後,我便「言歸正傳」了。
「大姐,今年南昌太熱,省委請你到廬山去休息幾天。」我用一種傳達指示的口氣說,「我們倆剛從廬山下來,省委特地派我們來接你。」
大姐很高興,說了一些感謝省委關心之類的話。見她欣然同意,我心裡一塊石頭才落了地。
「那就請你準備一下,大姐。」我說,「明天下午3點我們來接你好嗎?」
第二天,我們準時把車開到大姐住處。大姐上車後,我們便向廬山飛馳。一路之上,我們和大姐盡談輕鬆、高興的事,說說笑笑,非常愉快。汽車在成熟中的田野起伏,我們心花怒放。幾乎在不知不覺間,便到了廬山枯嶺。
按照尚奎事先的安排,我們把車子直接開到特地為大姐準備的住處:涵洞左側的「28」號房。這裡附近只有幾幢房子,都沒有住與會議有關的人員,服務員也只有一人,不會引起別人注意。
朱旦華已經回到自己的住處,只留下我陪同賀子珍大姐。我們住的房間,擺了兩張床,電話,衛生間一應齊全。吃過飯,安排好大姐休息之後,我先給尚奎掛了電話,報告我們到達的消息。尚奎叫我陪著大姐,不要隨便離開。接著,我又和主席聯繫上了。
「客人的情況怎麼樣?」主席問道。他好像有些激動。
「一切都好。」我回答說。
「那好,你等著我的安排。」主席說。
次日中午,我趁大姐午睡的機會,獨自乘尚奎的車,到了「 180」。主席坐在沙發上吸煙,正在等我。我把如何接大姐上山的事,簡略彙報了一下,並且告訴主席,大姐情緒很好,記憶力也還可以,能回憶許多往事。」
「很好。」主席點點頭說,「今天晚上 9點鐘,你坐尚奎同志的車,送她到我這裡來。」
「好的。」我說。
「這裡已經安排好了,身邊的幾個同志都有事下山了,只有小封留下值班。」主席又說,門哨認得尚奎同志的車號,不會過問的,開進來就是了。」
我想起旦華原是毛澤民的夫人,她們之間的感情更親近些,旦華又同我一起接大姐上山的,便問主席:「要不要找朱旦華同志一道陪大姐來?」
「不用了,你一個人就可以。」主席回答說。
顯然,主席很謹慎,想要盡量縮小知情面。一切問清楚了,我便起身告辭:「主席,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走了。」
主席緊鎖著眉頭,使勁抽著煙,心事重重的樣子。他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話,像自言自語似的說:「咳,希望能一拍即合。」
我不知道主席這句話的內涵,也不敢多問,只是說:「再見,主席!晚上 9點我一定陪大姐來。」
待我趕回「28」號時,大姐午睡還未醒。
我很困,但是睡不著,直到我坐在「 180」值班室等候大姐時,仍然處在一種十分興奮的狀態之中。
「鈴、鈴、鈴……」
清脆的鈴聲把我從回憶中拽了出來。這是主席召喚小封。我看看手錶,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了,我捉摸,也許談得不錯吧,要不怎麼這麼久呢?人哪,總是把事情往好處想。一會兒,小封把賀大姐扶進值班室,讓大姐坐下,然後對我說:「主席請你去一下。」
我走進主席房間時,只見他臉色很不好。
「不行了,腦子壞了,答非所問。」他像是對我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我盯著他蒼白的臉,不知說什麼好。
「她很激動,你要注意她的情緒。」他夾著煙的手朝我點了一下,說,「明天你就送她下山。下山以前,你一步也不要離開她。現在她已經知道我在山上,怕她出去碰到熟人,那不好。延安時期的熟人很多呀,有些就住在你們附近。」
我已經注意到了,在離「28」號不遠的河南路,就住了不少參加會議的領導人和工作人員,康生也住在那裡。我想,主席考慮問題真周到,連這樣一些細微末節都了解到了。
「主席請放心,我保證不會離她一步。」我說。
「還有一件事,最好回去就辦。」主席加重語氣說,「她拿走了我三小瓶安眠藥,很厲害的,吃多了會出事。你要想辦法從她手裡拿下來。」
「好,我會辦妥的。」我說。
我很清楚,這是一件頗為棘手的事。我怎麼開這個口呢?大姐是很敏感的,如果說話不當,引起她的懷疑,那就糟了。要是不能從她手裡拿下來,後果更為嚴重,主席睡眠不好,有個吃安眠藥的習慣,他吃的安眠藥是高敏的,如果服用不當,特別是在精神失常的時候,肯定出問題。否則,主席也不會這麼著急呀。
從主席房間出來,到陪大姐回住所,我腦子不停地轉,可就是想不出一點辦法。
大姐一直處於興奮狀態,睡到床上了還一直說個不停,如果突然插進一個毫不相干的安眠藥問題,非得把事辦砸不可。於是,我只好在一旁靜靜地躺著,偶爾說一兩個字表示我在聽哩。至少她現在還沒有想到吃安眠藥,真要吃了,我再制止不遲。兩張床相隔不過兩三尺,彼此的一舉一動,互相都看得清清楚楚。
當她又一次提到主席的生活時,我不經意地問一聲:「大姐,你覺得毛主席的變化大嗎?」
「別的都和以前一樣,就是老多了。」她回答說,「我看他很疲倦,煙抽得很厲害,安眠藥也吃得很多。」
聽她提到了安眠藥,我靈機一動,立即抓住這個話題不放。
「是呀,主席太忙,休息不好,聽說要吃兩次安眠藥才能入睡哩。」我緊接著說,「尚奎也是這樣,工作一緊張,沒有安眠藥就睡不著覺。」我像忽然想到似地說:「對了,聽說大姐在主席那裡拿了幾瓶安眠藥是嗎?能不能給我看看主席吃的是哪一種,我好給尚奎搞一點。」
大姐待人一向很客氣,而且我們之間交往很多,已經建立了感情,所以聽我這麼一說,馬上找出那三瓶安眠藥,側過身遞給我,說:「你看嘛,就是這種。」
「這種呀,我還未見過哩。」我接過安眠藥,邊看邊說,然後坐了起來,側過身去說道:「哎,大姐,這葯給我好不好?我給尚奎吃吃看,不知效果好不好。」
「好嘛,你拿去就是了。」大姐說。
我暗暗地噓了一口氣。
第二天一早我給小封掛了一個電話,告訴他安眠藥已經拿到了,請主席放心。
徹夜長談
歷史是不能虛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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