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4年GDP超越英國,1944年美元取代英鎊,美國如何和平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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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4年美國GDP超越英國,但直到1944年美元取代英鎊,美國才取代英國稱霸全球,50年間,它是怎麼在英國眼皮子底下崛起的?
作者丨遲玉德
本周,中美貿易戰畫風突變,3月27日,特朗普在Twitter上說,他正與多國進行貿易談判,最終將「皆大歡喜」,貿易戰的硝煙似乎即將散去。
然而,特朗普的這場豪華政治秀卻給國人帶來了空前的思想衝擊。這周,不少媒體熱烈地討論新崛起大國與現存大國必有一戰的「修昔底德陷阱」,稱幻想中國的崛起過程一帆風順,敲鑼打鼓地實現民族復興是幼稚的,不現實的。
中美之間是否會陷入「修昔底德陷阱」不好斷言,但筆者查閱史料發現,如今對中國發難的美國在崛起的終局階段,沒有與英國陷入「修昔底德陷阱」,而是和平地取代了英國。
當然,美國在這個階段也曾與他國交戰,尤其是參加了兩次世界大戰,但美國卻沒有和英國刀兵相向,從這個意義上講,它已經是「和平崛起」了,更何況它參加兩次世界大戰拯救了和平。
美國得以「和平崛起」,首先得益於它極為務實的外交政策。
大國之間陷入「修昔底德陷阱」是一種很常見的現象,英國就是靠戰爭從荷蘭手中奪取世界領導權的。
17世紀中葉,荷蘭壟斷了全球貿易的一半,商船游弋於五大洋之上,號稱「海上馬車夫」。荷蘭對海上貿易的控制,嚴重製約了後起之秀英國的發展,於是雙方在17世紀中葉到18世紀末打了四次戰爭,最終「海上馬車夫」被挑落於馬下。
荷蘭戰敗的原因有很多,其中最根本的一點是,荷蘭是一個扮演「倒爺」角色的商貿國家,而英國是一個靠第一次工業革命崛起的製造業國家。英國由於本土市場狹小,所以必須開闢海外市場,而荷蘭不可能自動讓出海上交通線,所以英國只能選擇與荷蘭一戰。
然而,崛起於19世紀的美國卻面臨與英國當年不同的對手。
1894年,美國的工業總產值(准GDP)首次超越英國,成為全球製造業第一大國。但美國並非一枝獨秀,19世紀末是一個列強紛起的時代,英國的製造業雖然處於衰落中,但體量仍排世界第二,而德國和日本也迅速崛起,其中日本1895年還打敗了中國。
面對這樣一個國際環境,美國人沒有試圖挑戰英國,而是希望在英國繼續做老大哥的情況下,擴大自己的海外市場。
當時世界正處於殖民時代,全球的貿易呈現「中心-邊緣」結構,也就是列強(中心)負責生產,殖民地(邊緣)提供原材料和市場。英國是這套體系的構建者,到19世紀末,英國已經建立起橫跨地球近四分之一土地的「日不落帝國」,在帝國內部,英國限制其他列強獲取原材料和市場,並以英鎊作為結算貨幣,構成了一個龐大的循環體。
對於其他列強而言,大英帝國循環體的確阻礙了其發展,因此希望打破這一體系,重新劃分勢力範圍,其中德國表現得最為積極,這也是一戰的起源。
彼時,美國面臨和德國類似的擴張需要。1893年,美國爆發經濟危機,西部大開發也達至盡頭,國內開始滋生勞工暴動,對於總統而言,對外擴張變成了一件重大任務。
儘管有擴張的強烈需要,但美國卻不想挑戰英國,1812年,美國曾試圖吞併英國控制薄弱的加拿大,結果反被英軍打到了華盛頓,連白宮都被燒了,從此美國人知道挑戰老大哥不是鬧著玩的,所以儘管GDP超越了英國,但仍選擇承認英國的勢力範圍,只要求搭個便車,提出了「門戶開放」政策。
對英國人軟弱的同時,美國對曾經輝煌卻沒有進入工業化的老牌列強西班牙卻異常強硬,1898年美國對西班牙宣戰,奪取了後者的屬地古巴、波多黎各和菲律賓。
其實,19世紀後期,美國一直在向英國勢力薄弱的南美和亞洲地區擴張,做增量市場而不是虎口奪食。
當然,美國也不是沒有出現試圖挑戰英國的政治家。一戰後,威爾遜總統就在巴黎和會上提出「十四點原則」,呼籲列強讓殖民地民族自決,消除貿易壁壘,以及建立國聯。然而總統的宏圖大夢被美國國會否決了,國會拒絕在《凡爾賽和約》上簽字,理由是總統的計劃違反了美國的「孤立主義」外交傳統(這種傳統一直延續到日本偷襲珍珠港)。換句話說,美國堅決拒絕領導世界,不想挑戰英國。
不挑戰英國的壞處是無法迅速擴大海外市場,但好處是讓英國沒有必要、也沒有理由把美國視為頭號敵人,從而避免與英國陷入「修昔底德陷阱」。更幸運的是,沒過多久,德國就開始興沖沖地挑戰英國,而且一挑戰就是幾十年,這就為美國的發展贏得了寶貴的戰略機遇期。
不挑戰英國帶來的更重要後果是,英國為對抗德國幾乎必然與美國結盟,於是,美國把兩次世界大戰變成壯大國內製造業的一門大生意,兩次大戰分別把美國的產能提升了一個量級,到二戰結束時,美國已經成為供應全球生存的世界工廠。
與美國成為世界工廠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英國到二戰時已經走到崩潰的邊緣,它不但失去了積累了兩百年的家業,甚至連生存都需要仰賴美國,電影《至暗時刻》便反映了這一點 ——丘吉爾幾乎是在向羅斯福乞討。
到1944年,英國已經不可能繼續領導世界了,但世界卻需要一個強大的領導,於是,幾乎是在盟國人民敲鑼打鼓的情況下,美國建立起美元替代英鎊的布雷頓森林體系,對此,英國極為惱火,但卻無能為力,它失去了與美國談判的籌碼,這之後,美國又推動殖民地地區「民族自決」,從而徹底瓦解了大英帝國「中心-邊緣」的循環體。
就這樣,那個曾經堅決不挑戰英國、拒絕領導世界的美國,和平地成為了新時代的老大哥。
英國取代荷蘭靠的是製造業,美國取代英國靠的也是製造業,可見製造業強弱是國家興衰的根本。
在美國GDP超越英國的半個世紀里(1894~1944),英國和美國對製造業採取了截然相反的政策,簡單講就是英國持續地去工業化,美國則持續地加強工業化。
先說英國。
英國是第一次工業革命的發源地、現代製造業的先驅,它當初得以取代荷蘭、殖民海外靠的就是工業化。然而隨著大英帝國「中心-邊緣」循環體的建立,英國卻陷入了一種「霸權的詛咒」——
由於英國主宰著全球主要市場,其工業品很容易賣出去,其他列強的工業品即便品質更好,也沒有機會與之競爭,這種情況跟中國改革開放初期國企和民企的競爭很相似。
依靠霸權排斥競爭貌似對英國有利,但實際上害了英國,使其失去了創新的動力,最明顯的表現就是開創第二次工業革命的是美國和德國,不是英國。
失去創新動力已經很糟糕了,而更糟糕的是,英國還出現了一種詛咒製造業的文化思潮。19世紀中後期,狄更斯等一大批文化名人沒完沒了地批判工廠主,讓人覺得工廠主的身上都流著「不道德」的血液。一片謾罵之下,大量工廠主的二代拒絕繼承家業,甚至嘲笑父輩,這些公子哥要麼試圖成為靠不動產逍遙度日的「紳士」,要麼玩起了金融,平民子弟也一樣,他們不願意投身製造業,而更希望去帝國廣闊的殖民地當Officer——看看香港電影你就知道這些人為什麼會這麼選了。
體制和文化的共同作用,導致英國製造業陷入嚴重的衰退。一份史料顯示,1872年,德國慕尼黑大學一家高校的研究員數量,超過了英國所有大學的總和,而1894年美國超越英國成為全球製造業第一大國,從此扶搖直上。
按理說,英國這時候應該趕緊改弦更張,重新振興製造業,就像美國這幾年所做的。但英國沒有這麼做,而是聽任經濟去工業化,並在一戰後通過一項外交政策,加速了這一進程。
一戰後,戰勝國英法要決定戰敗國德國的命運,當時兩國民眾的普遍呼聲是「罰死它」!作為一種樸素的民族情緒,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作為一種外交政策,這卻是愚蠢透頂的——
彼時,英國經濟學家凱恩斯指出:如果希望德國支付賠款,就要允許它大規模出口,而德國的出口必然侵蝕英法的國際市場,於是,德國越能支付賠款,就越會削弱英法的製造業,等德國支付完賠款,英法的末日也就到了。
道理簡單易懂,可惜沒有人願意聽,英國歷屆首相寧肯削弱自身的製造業,也要德國賠款,結果養出了橫掃歐洲的戰狼。
可以毫不客氣地說,大英帝國的墳墓是英國人自己挖的,死因則是去工業化。
就在英國走上去工業化道路的同時,美國卻走上了加強工業化的道路,這種道路的形成首先得益於美國選擇的經濟發展模式。
美國建國時只是東海岸的十三個州,後來又通過戰爭和購買不斷向西擴張,從某種視角看,這和英國向海外殖民具有相似的作用,都是擴大市場和原材料產地。
兩國的不同之處在於,英國旨在構建「中心-邊緣」循環體,只允許英國生產,殖民地則被壓製為一個提供原材料和市場的次等地區;美國則旨在構建「大陸一體化」循環體,聯邦政府把新加入的州視為平等的地區,允許每一個州展開工業化,將製造業拓展到了更加廣闊的區域,因此,美國工業產能超越英國是一定的。
並且,由於發展製造業,新加入的州具備了遠高於英國殖民地的消費能力,這就為製造業的進一步發展提供了動力,形成良性循環。經過85年的滾動發展,美國北方完成了一體化,之後又通過4年內戰,把甘心做歐洲原材料產地和市場的南方打敗,徹底完成了美國大陸的一體化。
通過工業化新加入的州完成大陸一體化,這便是美國持續加強工業化的內在邏輯。
南北戰爭之後(1865),一體化的美國有如一個新生的巨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大展拳腳,不久它便掀起了第二次工業革命,把工業化帶到了一個嶄新的高度。1865年到1900年,美國誕生了64萬多種獲批登記的發明專利,發明大王愛迪生成為著名企業家,他創立的公司叫做通用電氣(GE)。
美國得以領導第二次工業革命,不僅得益於「大陸一體化」的發展模式,還得益於文化傳統。美國是一個極端尊重知識產權的國家,把保護知識產權寫入了憲法,總統們不斷地強調保護知識產權的重要性,第三任總統傑斐遜甚至親自擔任了第一名專利審查員。
第二次工業革命為美國的工業化提供了新的動能,1894年美國工業總產值超越英國則成為這種工業化的一個里程碑,之後的兩次世界大戰又為其提供了燃料,美國終成世界工廠。
由於國家的興衰總是由戰爭決定,戰爭最後拼的又是製造業,所以美國取代英國稱霸全球是必然的。
興衰表面上是國家的興衰,實際上是人的興衰,文明的興衰。美國的成功,在於它發展出了一種極具生命力的商業文明。
美國人喜歡把自己的歷史追述到1620年,那一年,100多名英國清教徒乘坐「五月花號」抵達美國,這100多名清教徒為之後的美國人立下了有如國學的兩大精神:奮鬥和自治。
先說奮鬥。
清教徒主要來源於英國下層,為逃避宗教迫害來到新大陸,這些人想要證明自己也可以成為上等人,也就是「成為上帝的選民」。如何成為「上帝的選民」呢?他們的答案是通過奮鬥去建立一個受人尊敬的事業。
美國建國那一年,托馬斯·潘恩對於這種奮鬥精神做了一段精彩的描述,這段描述1904年被新成立的《企業家》雜誌選作發刊詞,並一直延續了下去。
潘恩這樣寫道:
我是不會選擇做一個普通人的。
如果我能夠做到的話,我有權成為一位不尋常的人。
我尋找機會,但我不尋求安穩,
我不希望在國家的照顧下成為一名有保障的國民,那將被人瞧不起而使我感到痛苦不堪。
我要做有意義的冒險。
我要夢想,我要創造,我要失敗,我也要成功。
我的天性是挺胸直立,驕傲而無所畏懼。
我勇敢地面對這個世界,自豪地說:在上帝的幫助下,我已經做到了。
可以說,《企業家》雜誌用這段令人振奮的宣言,吹響了美國企業家階層崛起的號角。
除了「我要奮鬥」的精神,美國人還同時建立了「我要自治」的精神。
1620年的「五月花號」尚未抵達新大陸,100多名清教徒便簽署了一份《五月花號公約》,規定船上所有人上岸後將在法治的精神下,結為民眾自治團體。換句話說,這些新移民選擇在一種沒有統一指揮的情況下自由發展,至於個體的成敗,則聽憑市場做主。
「我要自治」的精神使得美國人在建國後遲遲不允許出現大政府(羅斯福上台後才改變),政府的許可權被限制在一個狹小的範圍內,主要職能是提供法治和機會均等。而歷史告訴我們,美國GDP超越英國,恰恰是在這種社會自治的模式下實現的。
社會自治並不意味著政府無所作為,恰恰相反,政府可以做的事情非常多,比如建立法治。1900年前後的五十年間,美國貪腐橫行,食品安全和生產安全事故頻發,還有使用童工的現象,政府通過一系列措施向這些非法現象宣戰。
商業繁榮除了需要法治,還需要機會均等,而到19世紀末,美國出現了嚴重的壟斷現象,「鐵路大王」「鋼鐵大王」「石油大王」一個個橫空出世,中小企業家則被擠兌地失去了生存空間。面對這種趨勢,美國國會在1890年通過了《反托拉斯法》,21年後,美國最高法院便依據該法,把石油大王洛克菲勒的標準石油公司分拆了,分拆為34家新公司,反壟斷序幕由此拉開。
崇尚社會自治的美國人之所以非要分拆標準石油公司,是因為壟斷的出現摧毀了大量創業機會,威脅了機會均等原則,而機會均等是個人奮鬥和社會自治的前提。
美國政府不但保障企業家階層機會均等,而且強烈肯定其貢獻,1923年到1928年的柯立芝總統說,「建一座工廠就是蓋一座聖殿,在工廠幹活就是在那裡做禮拜!」
奮鬥、自治、法治、機會均等、肯定企業家的貢獻,這些構成了美國商業文明的核心價值觀,這些核心價值觀連同美國務實的外交政策和先進的發展模式,一道成就了美國的「和平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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