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那些花兒

最新 03-31

上周末和舍友去了一趟華農，趕在花期的尾巴，蹭了蹭春天的味道。

廣州的春天，可以說是從換葉和花期開始的。每年春風一吹，街道旁的樹木便開始成片換葉。老葉子一片片落下來，不到一晚的功夫便滿地金黃，場面甚是壯觀。而廣州的花，也在落葉過後悄然綻放。哪天一覺醒來，小小花蕾已不聲不響地掛上了枝頭。

大學時期，對於季節的感知，完全來於學校里的花草樹木。那時宿舍區小操場的兩旁種的全是落葉樹。平常樹葉茂密厚實得如同屏風一般，把隔操場相望的男女生宿舍遮擋得嚴嚴實實。夏天悶熱，又無空調，女生們借著樹蔭壯膽，窗戶大開，才多少解些暑氣。而每年唯獨這個時候宿舍樓前的老樹枝頭空空，片葉不剩。彷彿積攢了一年的鬍子終於得以剃掉，再無綠葉遮擋讓人覺著一身輕鬆。操場上落葉鋪滿一地，而宿舍里倒是登時亮堂起來了。陽光直接打在書桌上，床上。女生們起來梳妝、溫習功課，不開燈也不必擔心光線不足。據說，這也是男生們最樂見的時候。因為一年中只有現在，他們才得以看清對面樓的模樣。

（畢業後住處旁邊的落葉樹）

校園裡最先「報春」的花，是木棉。第一課室大樓和桃李園的空地上種著好幾株。木棉樹一般能長五六層樓高，每年三四月份開花。開花後葉子便逐漸掉落，剩下花兒大而紅地掛在枝頭，一頂頂的，遠看像一片火燒雲。因為課室大樓是木棉花最佳取景地的緣故，每年三月都會引來大批攝影發燒友，架著長槍短炮「蹲守」在課室門口。大一時我喜歡湊過去看看熱鬧。後面兩年，我也加入了木棉花的拍攝大軍，課間拿著手機和「單反們」搶機位。大四畢業季，剛好是木棉花開又落的季節。每次抱著厚厚的論文資料匆匆路過一課，總不免抬頭看看那陪了我們度過四年大學時光的木棉樹。木棉花開，又是一年春天來。

換葉和花期，是春天的訊息。葉落了，花開了，你就懂了。

畢業之後，好幾年沒特意去看花和賞葉了。而近幾年微博微信上賞花的活動特別火爆。能出國的，坐飛機專程赴日看櫻花；不方便的，在國內到處尋找看花的去處。新聞上武漢大學周末成百上千的遊人湧入，看著配圖我暗暗吃驚覺得可怕。媒體輿論聲勢浩大地造勢賞花，可是賞花本身的意趣有多少人能真正懂呢？

「賞花」這個習俗，自古就有。《紅樓夢》中，由「賞花」帶出的故事情節就不少。第五回《賈寶玉神遊太虛境警幻仙曲演紅樓夢》中，賈寶玉夢入太虛幻境，由一場夢境帶出預示主人公命運的「金陵十二釵」畫冊及十二仙曲的這個故事就是在寧府梅花盛開、尤氏邀請眾人遊玩賞梅的背景下發生的。把事關全書走向的重大線索，埋伏在「賞花」這樣的一個事件上，可見，「賞花」本身，是件格調不低，有一定分量的事情。

《紅樓夢》里，關於花的描述不盡其數。因花動情、落淚、賦詩，出過不少經典的橋段和描述。最被大家熟知的，當數黛玉的《葬花吟》。《葬花吟》的背景，是發生在四月二十六日的芒種節。芒種節這天按照傳統習俗，要祭餞花神，因為「芒種一過，便是夏日了，眾花皆謝，花神退位，需要餞行」。書中描述的芒種節餞花神，是十分熱鬧的光景。大觀園的姊妹們早早起來，在園中擺上各色果物，舉行餞花會。「那些女孩子們，或用花瓣柳枝編成轎馬的，或用綾錦紗羅疊成干旄旌幢的，都用綵線系了。每一棵樹頭每一枝花上，都系了這些物事。滿園裡綉帶飄搖，花枝招展」，場面十分浩大。

黛玉悲賦《葬花吟》便是在這樣的情景下發生的。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遊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綉簾。」

春末的花兒呀，快要迎來三四月謝幕的時期。花落花飛漫天飄舞，卻又有誰曾施予你愛憐。蜘蛛絲兒系在春天的樹枝上隨風輕搖，似斷非斷；柳樹的飄絮卻悄悄地鑽進了姑娘的綉簾。

也許是因為太有畫面感了吧，《葬花吟》的頭兩句，反而是我印象最深的。尤其南方的春天有時風還蠻大。春風一過，落英繽紛。看著枝頭紛紛揚揚飄下的花瓣，總不由得想起這兩句詩，心生一頓感慨。

黛玉借落花之筆，嘆人生苦短；曹兄借黛玉之口，悲家運國運。

「三月香巢已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

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凈土掩風流。」

翻覆的空巢何止鳥兒一家。曹兄自己，甚至盛世之下的乾隆朝也難保。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花雖柔弱，卻道盡了歷史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