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散46年的母女是如何團圓的？
74歲的母親在湖南雙峰，49歲的女兒在遼寧黑山。母親到處尋找3歲就送人的女兒，女兒四處託人尋找毫無印象的母親……
今年10月2日，雙峰縣鎖石鎮譚家村74歲的陳交生老人家裡格外熱鬧，親朋戚友、鄰里鄉親聽說老人苦念了46年的女兒王漢陽這天中午從五千多里外的遼寧回家，都雲集到她家。王家樓上樓下房裡都水泄不通；屋門前的曬穀坪上成了人海。下午3點50分，令人震撼的場面出現了： 「漢陽，我的女兒！」「媽媽！媽媽！我的親媽媽！」母女倆緊緊地抱在一起，淚水在母女臉上恣意流淌……王家的樓頂上早就紮起了燃放禮炮的檯子，禮炮聲聲，迎接久違了的親人。王家宴請了親友鄰里一起喝團圓酒，還特邀縣文工團來演出。歌聲、笑聲、禮炮聲不絕於耳，整個山村沸騰了……
怕女餓死將女送人
1960年，正是中國三年困難時期，王家也不例外地遇到了饑荒，陳交生也差點餓死了。當時，遠在黑龍江的妹妹叫陳交生到她那裡避難，東北是產糧基地，日子相對要好過些。於是，陳交生忍痛把兩個大一點的孩子留在家裡，自己帶著3歲的王漢陽離鄉背井到了黑龍江，在妹妹家裡過了半年能吃飽飯的日子。但她時時念及家中丈夫和兩個可憐的孩子，半年後，不管妹妹如何挽留，她堅持要回老家。在火車站等車的時候，一個路過的中年男子跟陳交生搭訕起來。陳交生開始沒理他，後來看到這個人像個國家幹部，人也很善良，就跟他聊了起來。談話中，陳交生得知這名男子叫王井高，是個吃國家糧的工作人員，家境還算好，自己無兒無女，正想收養一個孩子。王井高了解到陳交生的困境後，試探性地提出收養其懷中的女兒。陳交生當時心裡就打起了鼓：女兒跟著自己回家，又得忍飢挨餓，而眼前這個男子是個吃國家糧的，每月有固定工資，跟著他至少可以吃飽穿暖。而且妹妹也在黑龍江，以後見面也不難。於是，她貿然決定把女兒送給剛見面的王井高。臨走時，陳交生讓王井高給妹妹留下一個地址。王井高把他現在工作的地址和在遼寧老家的地址都留給了陳交生的妹妹。過了兩年，妹妹一家也搬回了湖南，在搬家的過程中，竟然把王井高留下的地址弄丟了。妹妹只模糊記得地址上「黑山」二字。可是，偌大的中國究竟有多少個「黑山」？從此，陳交生與王井高失去了聯繫。
未見親女生父去世
陳交生的丈夫王來採為了這個見不到的女兒不知道和陳交生鬧了多少回。每次責罵完妻子，王來采總是倚靠著門框坐下，一邊喘著粗氣，一邊使勁地抽悶煙。陳交生自知在丈夫面前理虧，很怕丈夫，從來不敢和丈夫正面交鋒。丈夫一上火，陳交生就趕緊避開，去地里幹活，一去就是一整天，飯也不回家吃，汗水和著淚水灑落在地里。每年的十二月初七，是父母最感傷的日子，也是王家幾姊妹最恐懼的日子。因為那一天是王漢陽的生日，兒女們最怕聽到父親的悲傷的嘆息和嚴厲的責罵，最怕見到母親無奈的眼神和痛苦的淚水。王來采是條性子剛烈、有淚不輕彈的硬漢，可一提起王漢陽，他就淚水橫流。沒能見到女兒成了他心中永遠的痛。1999年7月，王來采帶著遺憾走了。臨終前，他念叨著女兒王漢陽的名字。
王來采至死都未能跟失散的女兒見上一面，這成了妻子陳交生的一樁沉重的心事。兒女們也因此心中很不好受，尋找王漢陽成了王家兄妹的一件大事。
為了尋找到姐姐，了卻母親的心愿，在廣東順德當中學教師的王曉陽曾向湖南電視台《真情》欄目去過信，但石沉大海。看到母親年邁體衰，思女心切，今年春節，王曉陽從網上反覆查找「黑山」，並試探地撥通了遼寧省黑山縣公安局的電話，接電話的是位年輕的女士，王曉陽請求她幫助查找一位名叫王井高的80歲左右的老人。對方熱情地回答，並認真查找，還真找到了一位1924年出生的王井高，這個王井高是黑山縣段家星人，無兒無女，已於2000年去世了。情況與王曉陽要找的人基本吻合，王曉陽好激動，心想，莫非他就是我要找的人？隨即，王曉陽和段家星派出所聯繫，管戶籍的民警告訴她，王井高確實帶了一個養女，遺憾的是十幾年前就遷去了錦州，也不知他養女的名字。
王曉陽沒有灰心，又打過很多次電話，但再也沒有進一步的消息，就這樣拖了半年。究竟那個王井高是不是要找的人？王曉陽心中沒底。但她想，只要有一線希望就要爭取。她與大姐、六妹、小弟商量後，決意北上尋親。
拜別父墳千里尋親
2006年8月1日，年過七旬的陳交生跪在王來採的墳頭，聲淚俱下地說：「來采，我沒忘記你臨終的話。今天，兒女們為了你的遺願，決定去尋找我們的三女兒，你若泉下有知，就保佑他們一路平安吧。」
8月3日早晨7點多，在遼寧瀋陽火車站下車後，王曉陽姐弟一行四人撥通了黑山縣段家星派出所的電話，接電話的正是上次接電話的王先生，他欣然答應幫助他們。按照他的指點，姐弟四人坐上了通往黑山的班車。由於路途遙遠，四人在車上迷迷糊糊睡著了。王曉陽好像聽到了提袋裡的手機在響，打開一看，有4個未接電話，一查區號，竟然是來自黑山的。王曉陽激動地拿出手機，電話里傳來一個陌生而又似乎熟悉的聲音：「喂，你是王曉陽嗎？我是你姐王漢陽……」「什麼？」「漢陽？」王曉陽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無法按捺內心的激動，猛地從座位上彈跳起來，高呼：「漢陽！漢陽！你真是漢陽嗎？」她的失態驚動車廂內所有的乘客，也驚醒了睡夢中的姐弟三人。車廂內頓時熱鬧起來，王曉陽的大姐眉飛色舞地向乘客講起了她們的尋親故事，滿車乘客都感慨不已。
到了「漢陽」指定的地點，姐弟們四下張望，見一個身材苗條的中年女子高舉著六個醒目大字「王漢陽王曉陽」的牌子朝他們跑來，只見她滿頭散亂的短髮，黑而瘦的臉龐，臉上晶瑩的淚滴，目光里充滿焦慮和喜悅……。王曉陽的大姐高喊了一聲：「沒錯！她真的是漢陽！」
於是，五雙手同時張開，五姐弟哭成一團……
親人相見故事一串
當晚，從王漢陽養母嘴中，王家姐弟知道了這個離奇故事的原由：原來，段家星派出所那位民警正是王井高的侄兒——王漢陽的堂哥。王井高帶養女一事，親朋好友都不知曉，只悄悄告訴過他侄兒。侄兒擔心他的伯母不肯接受王家姐弟，擔心他們打擾伯母寧靜的生活，所以一直沒和她提及此事。得知王家姐弟來到了瀋陽，王漢陽的堂哥被他們的誠意感動了，立即給伯母去了電話。這位開明的母親欣然同意他們兄弟姐妹相認。
晚餐的時候，漢陽的養母熱淚盈眶地對王家姐弟說：「好啊，這是件多好的事啊，我女兒有了這麼多姊妹，再也不孤單了，我離世後也不那麼牽掛了。」說到這裡，老人擦了把眼淚，又語重心長地說：「其實這秘密我早就想告訴閨女了，可他父親考慮太多，說要他死了後才說出來。2000年他父親去了，我就把秘密說給了閨女。沒想到啊，這傻閨女說不用去找，她說有我，有孩子，有丈夫，她不孤單，她很幸福。說歸說，其實娘早就看透了女兒的心，她是心裡想找，嘴裡不說，怕我有想法啊……」
王漢陽有一個幸福的家，養父生前對她視同已出，養母勤勞樸實、寬厚仁慈；丈夫是一位工程師，幾年前從黑山調到北京工作，她自己是黑山縣一家縣級醫院的工作人員，女兒是中國政法大學的大三學生。
王漢陽一個人也默默地苦尋了家人十年。1996年，王漢陽的姑媽曾悄悄告訴她真相：她是養父在黑龍江抱養的，本名漢陽（但不知姓），親母是南方人。根據自己的相貌、性格，王漢陽猜她可能是四川人。王漢陽怕傷養父母心，一個人暗暗地尋找。1996年冬，她去重慶開學術研討會，利用休息時間找新聞媒體尋親，因不知自己姓什麼，也不知親生父母名，沒有結果。後來她想到湖北有個「漢口」、「漢陽」，便繞道坐船到武漢，在那裡尋了好幾天，同樣沒有結果。臨走時，她留下了自己的地址，電話，希望隨時得到聯繫，可10年的等盼，一直沒有消息。
得知失散了46年的王漢陽要回家，王漢陽的7個同胞兄弟姐妹都回老家相聚，好幾個還是千里迢迢從省外回來。王曉陽國慶時間正在參加大學同學畢業20周年的聚會，只跟20年不見的老同學打個招呼，就於當天晚上趕回了家。整整六天六晚，沒有一個人離開。國慶黃金周結束後，王漢陽依依不捨地與親人們告別，兄弟姐妹們一直把王漢陽送到黃花國際機場。王漢陽和老公一再說，女兒明年大學畢業了，為了讓她能夠回家看奶奶近一些，就讓女兒到廣東找工作。回瀋陽後，王漢陽和母親幾乎是一天一個電話，通過電話傾訴著親情。
編後語：2006年10月1日，婁底師專中文科83級1班的同學在婁底舉行畢業20周年聚會。聚會時間一共三天，可是王曉陽在10月1日晚上就回雙峰老家了。她說，她失散了46年的姐姐明天要回家！
她的這個故事深深打動了我，我便提出我跟她一起去雙峰採訪。但眾同學認為，20年一次的聚會，希望大家克服一下。於是我便要王曉陽提供儘可能多的素材和圖片。好在曉陽也是學中文的，筆力一點也不比我差。她提供的素材本身就是一篇很完整很曲折動人的文章。我只是在此基礎上稍作加工（後來我想，其實作自述可能更好）。文章後發來分別發表在《今日女報》和《婁底廣播電視報》，並被收入了2011年由光明日報出版社出版的《感動婁底的90個故事》。
TAG:雜文日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