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文富：家有百歲老人的幸福與苦惱

最新 03-31

爹是兒女的大山，娘是兒女的一條河。母親是天，母親是家，母親是念想。人活到七老八十，有個母親的問候也會象個孩子一樣快樂幸福，和母親一起坐在炕頭上，互相問長問短，拉拉家常，一同回憶往事，共敘當年，此乃歡樂，此乃幸福，此乃人生快事一樁。

雖然，老有老的幸福，但是你可知人越老事越多，這也不免給家人們添許多的苦惱。！

岳父於去年春天去世，高壽的岳母已經年過百歲，岳父在世前，二老獨居一院，我們經常給老兩口買些日用品去看看，儘可能多陪陪老人，我們圍坐一起拉拉家長，心中無比歡樂。總想多為老人干點什麼，可她還像孩子們小時候一樣，總是說：「我能幹，你們弄不了。」自從岳父下世後，岳母膽小，不敢自己睡覺，需有人陪同方可入睡，而且還犯有間斷性老年痴呆，一陣清楚一陣糊塗，清楚時和女兒們一起回憶往事，共話當年，也知道孩子們對她的孝敬。一陣糊塗來了就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誰，反覆問詢，也沒有了母女親情，一不順她，就出囗傷人，罵得非常難聽，氣得兒女們經常眼含淚水，卻無可奈何。

老岳母膝下有四個孩子，三個姑娘，老四是兒子。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重男輕女的思想還非常嚴重，對於老岳母這一晚生兒子，那是頂在頭上怕嚇著，抱在懷裡怕捂著，悶在炕上怕熱著，抱著出門怕涼著，不光父母嬌慣，連三個姐姐也都慣著他。現如今母親已經百歲有餘，兒子也已經將近六十歲了，可這老岳母要天天看到兒子，一時看不到就又哭又鬧。兒子也是一大家子的人了，家裡又有很多事兒離不開他，兒子一外出的時候，天晚了回不來，就一直叫著打電話，跟她解釋，兒子快就回來了，那也不行，非要自己出門去等著，一直等到見著兒子才安心，才踏實下來。

岳母一生主意硬，家裡的事都得聽她的。本來老得不能自理了，跟著兒女們一起生活，那不是順理章的事嘛。但是岳母就是不出那個小屋。兒子家不去，姑娘家也不去，非要住在送走老頭兒的房子里，去別的屋裡怕過世了老頭找不到她。說不通也就順著她吧。

看著老人百歲了還有自己的獨立見解和想法，既高興又苦惱，苦惱的是老人需要照顧，姐弟四個都已是六,七十歲的人了，有的身體也不太好需要照顧，要僱人侍候吧，沒人敢幹。老岳母自己的姑娘給她端飯，還要先自己嘗一口她才吃，怕有葯葯死她，這樣的老人誰敢侍候。

人常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經再難念也得念好，姐弟四人都有一顆感恩的孝心，誰也不推諉，各盡所能，努力盡自己的力量。老三、老四在一個村，別人沒空的時候，老人就得歸他們管。老大雖年紀大，身體不好，但還是盡最大的努力，照顧老人，最多能撐十幾天。有時四五天，覺得犯病了，實在堅持不了，趕緊回縣城住醫院治療，儘管這樣，她還是一直堅持，過段時間就來侍侯幾天，雖然遠遠比不過其他的弟妹，但已經是很感人了。

我老伴排行老二，身體也不太好，有肩周炎，腰腿疼病的困擾。還有神經衰弱，失眠，健忘的癥狀。可在照顧老娘方面是全心全意。她常念叨的就是怎樣孝敬老人，從來不計較，不與兄妹們爭公平。盡最大的努力去照顧老人，盡自己的孝道。去年深秋季節，老岳母又增加了新的病狀，右腿疼痛難忍，不能下地行走，老伴在身邊侍候她。岳母雖年紀大了，體能不支，可很要強，這腿不便行走，大小便要人伺候，就很著急，還很過意不去。我老伴就寬慰她說：「兒女為你端屎尿是應該的，我們小時候還不都是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我們長大的嗎」。上年紀的人每頓進餐很少，我老伴就為老娘少吃多餐，吃了上頓準備下頓。還按時給老娘做按摩，誰知半個多月腿竟然不疼了，還能站起來試著邁步。

老人又能走路了，高興的臉上總是開滿了鮮花，見人就說：「我命好，福氣大，孩子們伺候的好」！

轉眼間冬天又來了，屋裡生起了火爐子。火生旺了，屋裡暖和了，這老母親怕熱，熱了，她也不管是冬天，還是夏天，非讓你把爐火子弄滅，她還很有理由，「火這麼大，燒了房怎麼辦？填這麼多煤不費錢嗎」？不順著她，見了兒子就告狀：「快把你二姐送回去吧，她在這兒一點兒用也沒有，還總和我吵架」。兒子聽著，樂著，嘴裡滿口答應著，「是是是，行行行」。一次爐火著得正旺的時候，我老伴去了廁所，進門一看，老娘手提水壺正往火爐上澆呢，火已經澆的奄奄一息，水順火爐流了一地，滿屋都是騰起的灰塵和熱汽，她實在忍不下去了，就大聲嚷了起來。「再用水澆爐火，我回家，讓你一個人在這個家裡挨凍。」她一邊嘮叨，一邊流淚，打掃著地下的泥水，收拾被澆滅的火爐，重新升起火來。

上了年紀的人，現在的事轉眼之間就忘了，年輕時的記憶，牢牢地記得很清楚，她高興時還經常唱起四十年代解放區流傳的歌，「民國二十六年，日本鬼子進了中原，先佔領了盧溝橋，還進了山海關……″。我老伴很會利用這個特點，說起往事老娘就不鬧騰了，還聽話了。

老人說起了低指標年代，吃食堂時期的一件事。她說：「吃食堂的時候，一個人只給幾兩糧食，人都餓得直打晃。那時候你兄弟還沒出生，我生怕把你姐仨餓死了，你爹不知在哪個村下鄉，人家殺了只羊，把肉分吃完後，把羊頭給了他，他捨不得吃，就託人捎了回來啦，我給你們煮了煮，你姐仨吃得可真香，我沒捨得吃，說我不喜歡那味，吃了肉又砸爛頭骨，熬了好幾頓香菜湯」。憶到苦日子的時候，母女倆雙雙落淚。老伴經常對老娘像哄孩子一樣：娘「你聽話，我們好好侍候你，讓你健健康康的，多活幾年，我們什麼時候來了都能見到娘，我們有娘就有家」。說著，聽著母女倆都幸福的笑了。

作者愛人與百歲老人/圖片系作者提供

我老伴值班，最多堅持到二十天。陪老娘每天都有說不完的話，隨時回答她的問題，什麼「你是誰呀「他是誰呀"、「外面街上的人又是誰呀"。回答聲小了聽不見，聲音大了，口乾舌燥心也累。白天還湊合，難熬的是夜裡，老伴也是將近七十的人了，睡眠不好，老娘睡了，女兒可能還沒睡意，睡意來了，老娘高興了唱，不高興又哭，老伴每侍侯娘幾天都消瘦好多，我看在眼裡疼在心上，每次回家我都要讓老伴好好休息幾天，默默支持，做她的後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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