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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道德之外,試著,談談規則

(一)

很多人到國外,印象最深的是歐美國家的鳥不怕人,感覺走路時隨時都要踢到它們似的。而我,兩年前剛到瑞士時,印象最深的,恰恰相反,是各個商店、住戶窗台上的防鳥三角玻璃,看得我自己毛骨悚然。

第一年冬天,我們買了一大包鳥食,撒在陽台上喂鳥。那時我法語不好,當地朋友又很少,我就把這件事翻譯成法語,背誦下來。每次遇到新朋友,我就講一遍,一來我性格孤僻,這事也算是個話題,再時不時掏出手機展示幾張照片,一問一答的,也算練習法語的好辦法。二來呢,我私心裡想著,一個在自家陽台喂鳥的人怎麼也算不上是個壞人吧?初來乍到,有時不得不展示討好型人格。

然而,我,就從沒有遇到一個「理想中的外國人」:盛讚拍手捂嘴大喊OMG再給我個擁抱。瑞士人無一例外的,平靜地反問我:「鳥食餵了,鳥屎怎麼辦?」

的確,那個冬天,我隔三差五就要裹著棉襖提著水桶去沖地,加上我們又玻璃心,見不得鳥在地上吃食,所以放在了桌子上,於是我每次還得把桌子擦一遍。更無奈的是,市售鳥食里有大量瓜子,鳥吧,還會嗑瓜子,瓜子仁吃了,瓜子皮滿地。甭提多狼狽了。

第二年冬天,我先生問:「還買袋鳥食嗎?」我趕緊擺手說:「不不不。可受不了了。」後來,我隔著玻璃窗曬太陽時,看著陽台,經常想:「人家是葉公好龍,我是聖母好鳥。」

後來我才知道,那些倒置的三角玻璃還未必是業主自己放上去的。很可能是防鳥公司的工程。在瑞士的確有不少為大廈和房屋制定防鳥方案的專業公司。鐵網、三角玻璃、鐵針、弱電百葉窗,真是花招頻出,看得我不停皺眉。

奇怪的是,生活在「冷血」的瑞士,鳥過得很差嗎?就也……並沒有。

與「鳥食餵了,鳥屎怎麼辦?」截然相反的,是當地活躍著很多保護組織,他們會做專業地監測、救助。通過雷達了解鳥類的秋冬遷徙,在網站上普及保護鳥類的知識,他們知道湖上有多少種鳥,知道它們的習性,為它們在湖中築巢……幼兒園和小學都有專門課程或者定期參觀博物館,一個小學生可以知道:小鳥從窩裡掉下來怎麼辦、被貓狗叼住了怎麼辦、掉進煙囪怎麼辦……

我有位朋友的丈夫,是當地保護組織的成員,定期上課、開會,比上班還積極,更重要的是,誰家如果修理房頂時發現屋頂下有鳥巢,就會聯繫他們,他們大半夜登梯爬高給鳥「搬家」,忙得不亦樂乎。不過,倒是沒聽說過去防鳥公司門口示威的活動。

反觀聖母好鳥的我,其實,道德沒啥高尚的,有本事划出界限,玩出規則。

(二)

現代社會有很多不存在的反義詞,比如道德和不道德。在古代,一村一落,鄉里鄉親的知識水平、見識能力,甚至生活方式、生命軌跡都幾乎相同,於是誰出格了,不管是不忠不孝,還是不仁不義,倒是可以說道出一個道德不道德。哪怕那時的三從四德在今天看才是真正的不道德。

可是時代發展到了今天,道德與不道德的背後,意味著兩個巨大的、完全不同的背景和經歷。我先生常說起他年輕氣盛時第一次入藏的經歷。那時他在八廓街見到牧民隨地大小便,不僅男人如此,女人找棵大樹,撩起裙子也如此。他很驚訝,也帶著上帝視角頗有微詞。當地工作多年的前輩就對他不屑,告訴他:「你知道這些牧民都是在鄉下放牧為生的,大草原上哪有公共廁所?可不就是隨處解決嘛。他們一年半載地進趟城,賣張牛皮換點日用,還得學你們城裡人的規矩?」我先生深感自責。

今天的拉薩八廓街,早已經沒有人隨處大小便了。難道這是我們這群道德的人不斷批判人家不道德的結果嗎?當然不是。這是在交流、發展,甚至博弈之後,大家達成的規則。規則發展緩慢,但規則總比道德持久。

今年年初,瑞士出台了一個法律在中國引起了一陣熱議:禁止活煮龍蝦。就是說未來,考慮到龍蝦也是可以感受到疼痛的,不可以再活煮,只能先電暈。這事咱們聽起來,真是閑得難受。但如果用法語在網站搜索這條法規,就會發現,這件事在法國引起的反響,比在瑞士,大多了。和中國一樣,法國人對美食,也是很有研究的。對於中法來說,要考慮龍蝦的感受,還為時過早。而瑞士,在市場、超市,連活魚都見不到,更別提活龍蝦了。我把這個新規講給瑞士人,他們往往一臉懵:「啊?是嗎?哦。你需要吃活龍蝦?」我……我就尷尬地說:「哦不不。」

你看,你不僅不能以自己的道德批判別人不道德,你還不能以自己的道德批判別人太道德,那要自己的道德有何用?

其實活煮龍蝦那個規定並不是獨立出台的,它的背景是「屠宰動物和動物保護條例最新修正案」。其他規定還包括,動物展覽及活動需要有專業人士看護動物;狗只銷售需要登記統一信息庫;不得以任何形式禁止犬吠(之前有特別裝置在狗吠叫時會噴出水柱)。這些看上去,似乎就沒有禁止活煮龍蝦那麼聖母了吧?

(三)

說起狗,每次見到沒什麼見識的瑞士人,都要問我:「你們中國人吃狗肉啊?」被問得多了,我也是煩躁不堪。但有一天我發現了一個「驚天秘密」,瑞士人竟然也吃狗肉。在瑞士山裡,有很多人相信狗肉不僅好吃,還滋補(註:沒有任何科學根據)。

於是這次輪到我好奇了,同樣是吃狗肉,雖然人口絕對值肯定有差異,但放在中瑞兩個國家總人口裡,他們也未見得比我們少。那麼,為什麼中國吃狗肉這事可以說臭名昭著了,瑞士人,竟沒人發現?

可笑的是,瑞士也時不時會掀起吃狗肉是否道德的討論,但每當媒體報道這件事時,配的圖片,那些血腥殺戮,甚至一排狗被吊起來的畫面,全部來自中國。雙方爭論的觀點也並無新奇,這邊說狗應該在沙發上、在客廳里,寵物和畜牧必然不同;那邊說那麼正義凜然,你牛肉豬肉全別吃啊。

有動物保護主義者曾經向政府建議,用強制措施全面禁止吃狗肉,可瑞士議會認為,沒有管制人們飲食習慣的必要。但瑞士殘忍的這一面之所以被隱藏,甚至連一張照片都沒有,來源於另外一個規定:吃狗肉可以,但狗必須自己殺。也就是說,瑞士雖然不禁止吃狗肉,但是禁止狗肉買賣,沒有人可以從狗肉上獲得一分錢利益。

我自己不吃狗肉,當然,我也算不上動物保護主義者,我聽到有人吃狗肉會撇撇嘴,但也不至於去拚命。就我的價值觀而言,至少我可以,或者說暫時可以接受這個規定。規則向前邁進哪怕半步,也比對罵有價值。

但規則不是沒有代價的,比如「狗必須自己殺」。那狗在哪裡呢?於是整個社會的狩獵規則、寵物狗登記等等制度,就要健全。在瑞士,想養一條寵物狗,不僅要保險、疫苗,人和狗還都要上課,折騰一圈下來我不覺得有人有必要買一隻寵物狗來吃,或者賣狗肉。

不要說狗,在瑞士哪怕養魚,都費盡周折。我們上次去買魚,進去倒是大氣,指著人家的魚缸:「這條、這條,哎,這個來兩條。」店員站著也不動,等我看夠了,他問:「您家魚缸多大?」我用手一比劃。他說:「嗯,您可以買兩條。」我:「???」店員倒是客氣,也沒搬出法律法規反駁我,但有一點,絕對不賣第三條。我憤憤地拿著兩條魚回家了,後來和朋友說起此事,她說:「是啊,他們偶爾還會上門檢查你有沒有虐待魚。」

所以這不是一個社會允許不允許吃狗的問題,這是所有人權益博弈的結果,規則像是一套齒輪,你轉動,也帶動別人轉動,別人轉動,也制約你的轉動。人類社會,可偷懶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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