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遊戲世界「2065」，在香港進入陸明龍的中華未來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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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尖沙咀chi K11藝術空間目前正展出的藝術家陸明龍（Lawrence Lek）首場個展「2065」，虛構了一個後人類網路遊戲世界，展覽的物理建築空間則是通往虛擬世界的實體路口，在體驗其「遊戲地帶」的同時，將觀者至於藝術家構建的一系列關乎複製與原創、勞動與創造、藝術與娛樂之間的批判性敘事之中。在接受《藝術新聞/中文版》專訪時，藝術家陸明龍闡述了這場展覽與香港這座城市之間的特殊關聯。

在行人匆忙來往的尖沙咀地下連通道，人們彼此奔向某方，每個人似乎都沒有表情、沒有意識的快速行動，在扶手梯上像極了在科幻電影中的場景，世界彷彿全然的被運輸帶連結，作為城市的移動方式，人類不再需要靠自己移動。而從扶手梯上看過去，就能看見用紅色的霓虹燈管大大寫著「2065」，帶有未來感的節奏和暈眩，隨著霓虹燈管的延伸，好似兩個未來世界的連接，虛擬世界的實體入口。

▲陸明龍個展「2065」現場

香港K11與英國倫敦賽迪HQ畫廊合作，在香港推出馬來西亞華裔藝術家陸明龍（Lawrence Lek）的個展「2065」，以模擬作為特定場域和交互活動的媒介，模糊了現實物理建築空間和虛擬空間的之間的分別。展覽的每一個組成部分都創造了一個虛擬領域和一個批判性敘事，以探究複製品與原創、勞動與創造力以及藝術與娛樂之間的關係，探討屬於「中國式的未來主義（Sino-futurism，或譯『中華未來主義』 ）」。

▲陸明龍，《Welcome to Play Station!》影像靜幀，2017年

個展「2065」所展出的一系列作品，包含2017年Jerwood/FVU委任製作的《風水師（The Geomancer）》以及《2065》互動遊戲裝置。這兩個系列，將藝術空間轉換成一個虛擬世界的入口，觀眾能夠透過遊戲把手，從不同的地點進入，來模擬未來的世界，更是一個拼貼的虛擬現實。對他來說，模擬是一個基礎的層級，是一個用來整合的媒介。

▲陸明龍，《風水師》影像靜幀，2017年

馬來西亞華裔藝術家陸明龍出生於法蘭克福，曾居於香港、新加坡，目前在英國倫敦工作和生活，其個人生活經歷也體現在創作之中。陸明龍在接受《藝術新聞/中文版》專訪時表示：「我感興趣的是將歷史與虛構結合起來，從而創造出一種第三敘事」。同時，建築學的背景也使陸明龍對於空間保持了持續的興趣，但與現實中的建築師不同的是，他發現為了創造實體空間的渲染（rendering）、模型製作、3D透視等建築過程，似乎只能被當作工具來對待。

▲陸明龍個展「2065」現場

他將這些原本的建造過程、製作工具，透過影片和遊戲結合在一起，在虛擬世界創造空間，做建築拼貼。在《2065》里，他將場景設置在標誌新加坡建國百年的2065年，利用濱海灣金沙（Marina Bay Sands）的船型建築、魚尾獅、賭場、博物館等標誌性景觀，讓人一眼就能辨識出虛擬世界中的未來新加坡。但在這個世界裡，由「遠見公司」（Far Sight Corporation）創造的人工智慧（Artificial Intelligence）已經能夠透過演演算法來代替所有的工作，作品《風水師》就以第一人稱的敘述方式不斷質詢，有人察覺，有人卻深陷其中。

▲陸明龍，《風水師》影像靜幀，2017年

正如近日掀起熱潮的好萊塢電影《黑豹（Black Panther）》中所探索的非洲未來主義，通過非洲的歷史、文化與科技的進步來想像黑人未來的生存狀態，探索社會的新可能；同樣的，在陸明龍眼中的「中華未來主義」里，亦將文化的符碼或所謂的陳腔濫調（cliché）穿插於作品當中，著實地反應著他自身的成長背景，馬來西亞和香港都融入在了他所設定的未來新加坡之中，創造出另類的實境狀態，同時混合真實和虛構，呈現新自由主義全球化樣貌以及賭博致富等文化表徵。

▲陸明龍個展「2065」現場

▲陸明龍，《Farsight Corporation Promo》影像靜幀，2017年

作品《風水師》的標題示意中國式的哲學想像和探索，更重要的是作為世界工廠的中國，亦可被視為另外一種看不見的人工智慧，或是一種過度發展的自動化（ automation）狀況。對陸明龍來說，這一類型的影像創作可以被稱之為「散文式視屏遊戲（Video Game Essays）」，以一種敘述觀點的方式來啟動遊戲，引發思辨。他此前創作的散文影像代表作《中華未來主義》所發展出的批判性觀點，依然能見於《風水師》，華人社會中的7個刻板印象融入其中，比如計算（Computing）、抄襲（Copy）、對戰（Gaming）、學習（Learning）、成癮（Addiction）、勞力（Labour）、賭博（Gambling）等。

▲陸明龍，《風水師》影像靜幀，2017年

陸明龍將個人生活的經歷轉換成為影片中的城市場景，而其中出現的賭場又在象徵些什麼？中國式的未來主義如何在這個框架中被延展？在《風水師》中，人工智慧衛星從太空站潛逃，降落於地球之上，為了實現他成為藝術家的夢想，實在是既荒謬又寫實。

Q：你為何選擇將展覽的背景設定在2065年？你的作品《中華未來主義》是1839年到2046年，《風水師》是2065年，這背後是否存在特殊的敘事邏輯？

A：2065年是新加坡建國的百年紀念，將《風水師》的背景設定在2065年是因為我希望在這個國家的框架下指出一個民族國家的獨立（1965年）與一百年後個體的自由求索之間的內在關聯，「風水師」作為影片的主角，是一顆希望成為人工智慧藝術家的人造衛星，我希望其處境能夠在更廣泛的層面上象徵社會與制度中的意志自由問題。關於個體慾望與集體責任的追問也貫穿於散文影像《中華未來主義》（Sinofuturism）的創作，我考慮的是中國人對待文化生產與技術之糾葛關係的態度，其時間設定為1839年（也就是第一次鴉片戰爭）至2046年（王家衛的同名電影的年代背景），我感興趣的是將歷史與虛構結合起來，從而創造出一種第三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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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龍，《中華未來主義（1839-2046 AD）》（截屏），2016年

Q：你個人在不同城市地區生活的經歷怎樣對創作產生影響？特別是你作品中對空間的呈現以及對未來城市的想像？

A：我最感興趣的是建築怎樣作為一種記憶樣態，體現出一座城市的文化與政治更迭。我在1989年之前一直居住於香港，然後搬至新加坡居住，直到1993年。在我的記憶中當時的兩座島嶼都經歷了城市發展與政治變革的激烈時期。同樣，我還記得剛搬至新加坡時政府怎樣試圖在第25周年國慶日的慶祝活動中灌輸一種集體認同，對如何將超現代主義（hyper-modernist）的城市建築與儒家式的國族主義色彩相結合記憶猶新。

▲陸明龍個展「2065」展覽現場

Q：這場個展與你以往的展覽相比有何特殊之處？在展覽結構方面，你是怎樣將自己的作品從影像向沉浸式裝置轉換的，尤其在理論性敘事的層面？

A：「2065」這場展覽構想的是一個進入《風水師》和《中華未來主義》相同宇宙的入口，我就這一敘事創作了一個新的電子遊戲和視頻導覽，來開啟這場展覽。雖然我此前一直在探索類似的話題和媒介，但「2065」比我以往所做的任何一場展覽都更為複雜，考慮到它將整合物理和虛擬的空間，特別是需要將抽象推理性敘事與實際情況相結合。我通常會從理論敘事開始，從而誕生一個視頻或者說一個虛擬世界，然後在物理上表現為一個裝置。並非虛擬世界的各個層面都將在物理空間中得到實現，所以我盡量選擇其中最為重要的部分——例如，色彩（K11藝術空間選用與視頻遊戲中相同的紅色LED照明），以及敘事（片段式的畫外音和文字引領觀眾穿越遊戲及展覽空間）。

▲陸明龍，《Farsight Corporation Promo》影像靜幀，2017年

Q：在將虛擬電子遊戲實現於展覽現場時，你遇到的最大挑戰是什麼？

A： 我總是試圖將視頻遊戲視為一種具備特定場所性的媒介，而不是單純的虛擬格式，所以最大的挑戰是決定哪些方面對觀眾或玩家來說最能夠喚起共鳴。接下來的巨大挑戰就是怎樣強化這一觀點，這關乎藝術而不是娛樂，這場「遊戲」與單純意義上的遊戲有著本質區別，它更像是一種抽象推理性文本或者散文式的電子遊戲，這也是「2065」為何以開放世界遊戲(open-world game)呈獻的內核所在，正如我在劇本中所描述的那樣，它是「一場沒有英雄，沒有敵人，沒有贏家，沒有輸家的遊戲。這是一個供於探索的開放世界，是反映玩家心智的一面鏡子。」

▲陸明龍，《風水師》影像靜幀，2017年

Q：這些作品怎樣與香港這座城市產生共鳴？

A：我選擇「2065」作為題旨是因為關於未來的問題特別能在「香港」產生共鳴，雖然2065年特指新加坡百年，但是其100年時間框架的構想也適用於香港，只是它終止於1997年。在今日的新加坡，存在著一種對於過去30年的經濟增長和社會凝聚力能否繼續持續下去的隱憂，包括前幾屆政府所制定的政策是否將繼續適於新一代人。在香港，也面臨許多類似的問題，年輕一代是否能在一個未來疑雲籠罩的地方尋找到自己的方向。意志自由何以可能？個體如何找到自己的道路？

在我成長於香港的幼年時期，對當時在建的中國銀行大廈記憶猶新，每一個巨大的角形架都隱現晨霧之中，雖然這是一幅美好的景象，但這座建築物也是英國殖民主義終結以及中國大陸崛起的象徵。只是當時的我對此並不了解。製造對於當下的詢問以及關乎未來的記憶，這就是我對「2065」的期望。（撰文/翁浩原，採訪/翁家若）

陸明龍：2065

香港尖沙咀chi K11藝術空間

3月21日至5月20日

※如無特殊標註，本文圖片均來自

陸明龍、Sadie Coles HQ, Lond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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