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日寒食雨，二十四番花信風

「梅花風小，杏花風小，海棠風驀地寒峭。歲歲春光，被二十四風吹老。楝花風爾且慢到。」

南宋詞人蔣捷的這首《解佩令》，生動地串連起了幾種從初春到初夏次第開放的花，一眼望去，便彷彿見了芳菲滿地的勝景。

但或許大多數人不知道，這些花名不止代表著春日裡匆匆盛開的花木本身，還代表著一個個物候時令。

說到月令，人們最熟悉的莫過於二十四節氣了，但我們的古人最重農耕，在時令劃分上可不止二十四節氣這麼粗疏而已。

在十五日一節氣的下面，又細分出了五日一候，一令三候，《逸周書.時訓解》中便有「立春之日，東風解凍。又五日，蟄蟲始振。又五日，魚上冰」的說法，這便是立春三候了。

相對於二十四節氣，七十二候，花信風出現的機會就更小了。

那究竟，何為花信風呢？

「花信風」一言，最早見於南朝梁宗懍的《荊楚歲時記》，亦有刊訛者稱其實出於南唐徐鍇的《歲時廣記》，自宋而後，便常見於文人詩詞筆墨中。最完整的二十四番花信風的說法，是明人王逵在《蠡海集》中提出的。

「一月二氣六候，自小寒至穀雨，凡四月八氣二十四候。每候五日，以一花之風信應之，世所異言，曰始於梅花，終於楝花也。」

也就是說從小寒到穀雨，每候一信，各用應時應季的花名代稱時令，而這些花依序是：

梅花、山茶、水仙；瑞香、蘭花、山礬；任春、櫻桃、望春；菜花、杏花、李花；桃花、棣棠、薔薇；海棠、梨花、木蘭；桐花、麥花、柳花；牡丹、酴醾、楝花。

這種時令的命名方式，是不是很浪漫呢？

花信盡，春也已盡，炎炎立夏便緊隨而至了。

梅花風：「小春梅玉點煙村，花信從今第一番。」

梅花是二十四信的第一花，有「暗香疏影」的美好讚譽，在文化中也一直承載著「高潔」、「報春」、「凌霜傲雪」的意境，常被詩人用來大抒己志。宋人陳亮這首詩便是這樣寫的：

疏枝橫玉瘦，小萼點珠光。

一朵忽先發，百花皆後春。

欲傳春信息，不怕雪埋藏。

玉笛休三弄，東君正主張。

說的自然不止是寒梅，也是不畏霜寒，一意「報春」的自己的高潔品性。

不過看著這樣一枝正紅的橫斜瘦梅，孑然傲立在一片皓白之中，即使是不為報國，也寫不出詩詞歌賦的我們，在某個時刻也能與古人烹茶煮雪，折寒梅對坐飲酒的心情穿過時光，遙遙契合吧。

杏花風：「恰是韶華濃似酒，柳絲澹蕩杏花風。」

若梅代表的是「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杏花代表的，就是清明這個被賦予了太多凄迷、哀愁，還帶著料峭微寒但春已經來到的時令了。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何事明朝獨惆悵，杏花時節在江南。」

「長溝流月去無聲。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裊裊婷婷，小家碧玉般的杏花就這樣被賦予了清麗哀愁的形象：

「客子光陰詩卷里，杏花消息雨聲中」，杏花風至，粉白花瓣如雨落滿了他鄉客的肩頭，那一剎那心頭的鄉愁就像花魂攏起裙裾憂傷回望，盡付與「一霎清明雨」吧。

一百五日寒食雨，二十四番花信風

海棠素有「解語」的美稱，《紅樓夢》中抽酒籌，能諧謔解意的湘雲便是抽到了「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的簽子。

詩人也總愛拿海棠比美人，「海棠不惜胭脂色，獨立濛濛細雨中」，「幾經夜雨香猶在，染盡胭脂畫不成」，海棠獨立的姿態艷麗動人，卻艷而不俗，尊貴優雅。

「辛夷花落，海棠風起，朝雨一番新過。」海棠風信時，正是春分。雨洗艷色，芳菲最盛的日子裡，詩人賞著海棠，遙想著心中的那個同樣美麗的姑娘，怕是難免生出幾分剪不斷的「移情」吧。

柳花風：「杏花煙，桃花雨，柳花風。

愁中過偏覺匆匆。」

春到楊柳飛絮時節，已是將要落幕了。所謂「吹面不寒楊柳風」，柳花風作為清明尾信，既代表著暖融融的天氣，同時也帶著繁華將謝的春愁。

「風到楝花，二十四番吹遍。」

梅花至楝花，始於清明終於穀雨，二十四番春風便徹底吹至盡頭了，立夏的腳步已經停在候場間。

但不要太急著進入夏季吧，作為春末的最後一樣花，楝花的大名卻未必被人熟知，總要看看她長成什麼樣子才好。

一眼看去纖細柔嫩，紫白相間，沒有春暮慘淡的意思，也不像一場趕著春光的狂歡。繁密的小小楝花開得倒是頗為平靜，帶著點樸素端莊的意味。

「門前桃李都飛盡，又見春光到楝花」，無論如何，楝花風信一過，不用挽留，也不用哀悼，春天就這樣平平靜靜，徹徹底底地過完了。

小寒至穀雨八節二十四候自有名分，其實「二十四番花信風」的存在反倒是一種重複了，但用美好的花作為同樣美好的春天的代表，是不是更多了一點典雅芬芳的氣息呢？

不光節令，月份也是如此，除卻一至十二的數字命名外，都另有許多的其他名字。

就好像稱四月為清和月，東風為明庶風，日升暘穀日落虞淵一般，為生活中每一樣事物取一個細緻的名字和設定，本身就是一種對生活的熱愛態度。

而這種閑情雅緻也只有靜下心，慢下腳步的人才能保有，而這閑與雅，大概也是我們傾倒於古人生活的一大原因吧。

撰文 | 擊空明

編輯 | 飛袖

排版 | 飛袖 要猜想

圖片來源：三木焱圭手繪作品-798手繪網（shouhui7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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