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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煙空:一江春水向東流

一江春水向東流

這些年,來來去去不知路過南京多少次,卻一次都沒有停留,就是今年前兩月,也路過好幾回了。雖說幾天前就已經明確了這回真的要來南京待幾天,但在幾天前的前幾天,這完全不在計劃之中。

我對南京素懷好感,也許骨子裡頭覺得這個城市和自己很像,人總是喜歡自己的同類的。

南京是一個憂傷的城市,六朝金粉掩飾不住歌女帝王的憂傷,紫金龍蟠遮蓋不了興亡存廢的憂傷,落日餘輝下的古老與現代並行不悖,依然無法遮蔽一江春水向東流的憂傷。

南京的憂傷是沉甸甸的,這榮辱興衰的不盡憂傷在南唐後主李煜那兒展現得淋漓盡致,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但無論怎樣厚重的憂傷和悲情,也經不起時間的流逝和風化,到如今不過是瞭然謝過的春花秋月,由此看來,故國無論多麼不堪回首,往事無論多麼不堪忍受,終將悄無聲息化作輕飄飄的逝水長東。

站在南京這片故都上,我常常不能掂量出輕與重,中山陵下飄過的一片金黃的落葉,你甚至會以為它承載了太多的歷史,目睹了太多的更迭起落;而面對總統府里那張匯聚了無數風流人物的巨幅照片,你不免覺得世事變遷不過是浮雲點點。

不能不說秦淮河。循著劉禹錫的烏衣巷、朱雀橋,循著十里珠簾和金粉薈萃,循著朱自清和俞平伯的槳聲燈影,那條「錦繡十里春風來,千門萬戶臨河開」的河流依然還在,縱然是複製的畫船簫鼓,琳宮梵宇,明角燈籠,舊時的模樣依然還在,美人的淺吟低唱早已作古,但那些動人的故事依然還在。

說起秦淮八艷,就不能不想起孔尚任千古傳奇的《桃花扇》影寫興亡:俺曾見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水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風流覺,將五十年興旺看飽。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台棲梟鳥。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不信這輿圖換稿。謅一套哀江南,放悲聲唱到老。

每聽崑曲這唱段,那字字珠璣,婉轉凄懷,低吟淺唱,聲聲泣血,真叫人肝腸寸斷。

相比起北京前門樓子八大胡同的羞羞答答不敢示人,南京的高明在於深諳天下道德文章都出自青樓對面,才子撂下筆,順便過街捧捧佳人李香君、董小宛也不是沒可能的,因此,秦淮河名正言順將煙花巷柳裝飾一新,在南京人看來,甚至在所有漢室後人看來,終年壓抑的青樓文化一直發展到晚明才漸漸在秦淮的夜月中到達了高潮,而推動高潮到來的主角是一群女人,這秦淮八艷個個美麗妖媚,才藝雙絕,對愛情忠貞不渝,對國家深明大義。

但一說南京,就提八艷,也有些老生常談,話鋒必須在此一轉。

當我說中山陵的時候,我不是要說中山的陵園,那座任何人都必須仰望著登上392級台階才能抵達中山先生腳板心的陵園我在很多年前去過,如果只是為了頂禮膜拜「民族,民權,民生」這三民主義,我大可不必虔誠地以再次登臨這樣的形式來表現,何況我們這些從小到大被灌輸了太多主義的人,如今面對任何主義都已經無法再熱血澎湃,衝動迷信。

當我說中山陵的時候,實際上指的是中山陵風景區這一帶,上一次南京之行,我的大部分時間都停留在這一片。中山陵一帶的梧桐樹,是我見過最攝魄心動的梧桐樹,南京的梧桐樹是蔣中正為南京留下的一幅最美的水墨圖。多年來,當我想起南京,我總會想起雍容寬大,挺拔粗獷的法國梧桐,有時候我甚至懷疑用「憂傷」定義南京純粹是我個人的誤讀。

還是那條陵園路,拐個彎進入小紅山,小紅山上一座依山而築的中西合璧式建築是原國民政府主席官邸改建而成的美齡宮,深秋的陽光穿透高大粗放的法國梧桐,灑落在古典式屋頂的綠色琉璃瓦上,美齡宮門前停放著一輛三十年代的別兒克,現在看起來已經陳破不堪,比起我在北京街頭看到的那個光頭男人駕駛的銀色賓士「class」,差得老遠。上二層,通過大廳,可以走到一個「凸」字形平台上,平台上有雕鳳欄杆34根,每根立柱上都雕有鳳凰一隻,象徵著別墅的女主人,據說宋美齡自1897年出生至1930年提議建造這座別墅正是34周年,34隻鳳凰即大概就是寄寓這個意思。上次在美齡宮的時候,一群外地遊客評頭品足地說宋美齡越老越好看,蔣介石年輕時也很帥,我當時正站在宋美齡赴美求援的演講辭前面,充滿敬意,求援能求到不卑不亢,有理有節,宋美齡堪稱女中翹楚。然物是人非,人去樓空,宮花終究寂寞紅,最後總會應了那句話:一江春水向東流,我要騙你是小狗。

我曾三次登上雞鳴寺的山頂,我對雞鳴寺的懷想不在於我是一個信徒,事實上,我從來不是什麼信徒,很多時候我連自己也不信,當我今天可以冷靜審視自己內心的時候,我更加認為只是因為雞鳴寺所處的地理位置和它所經歷的歷史變遷,正好滿足了一個酷愛懷古殤今的小資心理的需要。

上次去雞鳴寺是一個深秋的午後,陽光雖好,卻帶著幾分蕭索的寒意,雞鳴寺有些變了,我在山邊小坐,在同樣的位置拍了一張照,我記起上一回我的頭髮要短些,面容要姣好些,皺紋和白髮還沒有來得及攀援上我的額頭和髮際,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心裡這麼想,沒說出口。

陪我去的小妹在雞鳴寺的觀音面前拜了幾拜,很有些虔誠,我站在她身後,看見了觀音的與眾不同,觀音朝北而望似是倒坐就是倒坐,佛龕上的楹聯是這麼寫的:「問菩薩為何倒坐,嘆眾生不肯回頭。」而成都青城山上也有一副對聯:「暮鼓晨鐘,驚醒世間名利客;經聲佛號,喚回苦海夢迷人。」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問佛祖上帝和阿訇,世間哪裡還有回頭的路?相形之下,成都文殊院大雄寶殿門前的對聯更合心:「見了便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慧生於覺,覺生於自在,生生還是無生。」

不會再有人記得亡國後的玄武湖曾經填平了200年,隋滅南陳,南京夷為平地,宋神宗廢湖還田,南京城遇雨成災,直到朱皇帝後,玄武湖又才做了護城河。李白曾經詩云過:「亡國生春草,離宮沒古丘。空餘後湖月,波上對江州」。歷史最大的教訓是從來沒有教訓,所以,今天不談歷史。

從玄武湖畔可以直接登臨台城。台城是個好地方,東眺鐘山龍蟠蒼翠,北賞玄武十里煙柳,南觀九華塔影婆娑,西覽雞鳴黃牆青瓦。漫無目的地行走在踩下去還有聲音的衰草上,陽光下拉長的影子是明媚下抹不掉擺不脫的陰影。那陰影從來不曾消散過,消散的是歷史的煙塵。侯景之亂,粱師之酷,有多少繁華,便有多少蕭瑟,繁華與興衰盡付與蒼煙落照,而今只留得幾杵疏鍾,半江漁火,兩行秋雁,一枕清霜。

說台城,就不能不說起韋莊那首千古流傳的詩文:「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無情最是台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詩是好詩,高度概括這首詩,不過是物是人非的無限詩意化而已,現而今,台城柳早已不見,那十里煙柳都在玄武湖畔羞答答地低垂著,隨風婀娜。

我當然不是要品評這首詩,而是想借題發揮,如同詩的主人借題發揮罵人無情無義一樣。我頂頂不喜歡騷人墨客些動不動就借物喻人,準確的說,是罵人。這就跟皇帝老兒自己不怎麼的,就罵紅顏是禍水,商紂亡國怪妲己,玄宗誤國怪玉環,其實都是自己沒出息。

我對人的不信任其來久矣,遠甚他物,同室操戈,手足相殘,殺人越貨,相愛成仇,奴顏婢膝,賣身求榮,這無一不是人乾的活,關那十里煙柳何事了?

對於南京,我不過是個過客,一江春水向東流,管她師太去與留。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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