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的「婆婆」媽媽
(一)
婆婆叫阿英,外形有著南方女人的精緻與溫柔,骨子裡卻裝滿了堅毅、隱忍與果敢,像極了北方的合歡和南方的刺桐,我欣賞的會開花的樹一般的女子。
其實,我很少稱呼婆婆為「婆婆」,即便是在外人傻傻分不清時,我也會解釋說是「我老公的媽媽」。不管是在小區遛彎,還是在醫院陪護,不知道我們關係的人,都會猜著說「這是你女兒吧?」或「那是你媽媽吧?」,我和婆婆都會笑著回答,「是」。
記得第一次見到阿英媽媽,是我21歲,與老公春談戀愛的第一年的春節。那天趕巧我來大姨媽,細心的婆婆覺察到我的身體不適,什麼也沒說就幫我裝了熱水袋;中午休息時,她又什麼都沒講,在床鋪上幫我加鋪了一個小毯子。
在我的記憶之中,很少有母親這樣悉心照料我的畫面,記得深刻的就是母親幫我梳過幾天的馬尾辮,每次都揪得頭皮生疼,索性也就主動放棄了。長大後,再很少與母親交流過女兒家家的事情。懷孕的時候,一直祈禱著自己千萬不要生個女孩,倒不是因為重男輕女,只是會擔心自己不會照顧女娃娃,也活脫脫給她養成假小子。
當年與春吵架時,總會講「看著你媽媽的面子,我暫且不跟你計較」,「即便咱倆分了,我一生都會敬你媽是我親媽」,「如果不是因為你媽媽,我指定跟你走不下去」。所以,一個好女人是家裡的核心要素,她可以為這個家「招財進寶」,也可以為這個家「築巢引『鳳』」。我和妯娌嫂子倆個人,幾乎都算沒有彩禮,看著婆家的為人與家教進的家門。
(二)
婆婆的命運其實很坎坷,幼時喪父,她的母親把大女兒和二女兒留給夫家撫養,帶著不到三歲的她改嫁。後來,婆婆新添了一個天生體弱的妹妹,家裡所有的重活累活都是她替自己的母親負擔。婆婆在四個姊妹中,個頭是最矮小的,比著都一米六五多大高個的姐妹而言,婆婆的清秀與白凈,總是多了些許營養不良與勞累過度的意味。
繼父家沒有重勞力,一直拖著婆婆的婚嫁期,直到遇到繼父心滿意足條件輸出的人家,才訂了親事。只是婆婆不中意那個品行不端的男子,默默地繼續為母親操持農活家務,心裡卻拖著死活不嫁,兩三年後男方拖不起了,也就作罷了。後來,經人介紹,婆婆認識了當語文和體育教師的公公,頂著方圓幾里出了名的我老公奶奶養尊處優、難相處的壓力,開始了她新的生活。
婆婆是個很容易知足的女人。雖然公公一生都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很少懂得操心家務,但婆婆還是盡心儘力地把一家老小照顧得妥妥帖帖的,極少抱怨。去年春節,老奶奶以93歲的高齡去世,她後半生的臉蛋總被婆婆養得紅撲撲的,一直到走的那一天。婆婆總說,她喜歡看一家人開開心心的笑臉,比著這個,其他都是小事。
婆婆也總說,她遇到公公很滿足,雖然他到六十歲才學會幫她一起分擔家務,但家裡對外的事宜,公公從來不讓她操心;她喜歡跟他一起讀書、寫字,也喜歡看他在她生病時忙前忙後、緊張兮兮的樣子。如果沒有婆婆的知足、不計較、進退有度,我們全家近十口人,應該很難在一個屋檐下其樂融融吧。
(三)
女人和女人之間的情意是很微妙的關係。可以猜忌,可以善嫉,可以相愛相殺,可以不擇手段......其實,在生活這本大營里,她們還可以有一種切都切不斷的聯繫,那就是,她們還是締造美好生活,抗爭繁瑣生計的同盟軍。
對於一個剛剛步入婚姻或新媽媽陣營的女人而言,所有的雞飛狗跳,一地雞毛都是有可能的。在這場赤裸裸的優雅體面與瑣碎邋遢的爭奪賽中,兩個女人的聯盟是至關重要的;而男人在這些時刻,充其量通常只是運送食糧的後備軍或隨時備戰的預備役。這種同盟,一旦達成,就是此生拆都拆不散的銅牆鐵壁。這種情義,也絲毫不亞於從同一個戰場上打拚出來的生死兄弟。
經歷了近二十八個小時產程後,迎來了我親愛的兒子。由於難產,我身體損耗很大。產後第三天,兒子因感染新生兒肺炎,住進了監護室。老公因假期有限,從孩子出監護室後就返回南方上班,待孩子滿月與百天時,回來過兩次。自兒子出院以後,我和婆婆算正式陷入了同一個奮戰陣營。
因抗生素嚴重損傷腸粘膜,兒子在出生半年裡,急性與慢性腹瀉交叉,反覆呼吸道感染,甚至兩個月大時又高燒不退住院兩周。我和婆婆兩個人,在半年內奔波了全市幾乎所有醫院的兒科門診,西醫、中醫、包括小兒推拿。每天晚上,婆婆都陪著我和兒子一起睡,在兒子無法安然入睡的時候,我和她老人家就輪流抱著兒子睡。
那些難捱又整日提心掉膽的日子裡,我根本顧不上自己的身體,傷口撕裂繼發感染,半夜著涼凍到胸口。婆婆除了每天照顧我的飲食,還要幫我擦拭傷口,然後幫我熬煮湯藥。從小到大,除了偶然跟母親一起去澡堂洗澡,再沒有印象跟母親有過肢體接觸。尷尬、狼狽,這些字眼在我和婆婆之間根本不存在,她是這個世界上跟我肢體最親密的女人。
我和婆婆兩個人同呼吸、共命運,每天記錄著兒子的身體狀況。從用藥到觀察糞便、體溫,我魔怔般地分析研究,為了緩解我的緊張神經,婆婆總嬉笑我說,可以再兼職寫育兒論文,先從各形態的便便寫起......每次兒子情況正常時,兩個人的心會同時落地,然後看著彼此鬆懈下來的表情,會勸對方去先休息一下。沒有客套或推讓,就是誰實在頂不住了就先去休息下,然後再輪換。
(四)
產假結束後,婆婆隨我一起來南方生活。年過半百,讓她背井離鄉,她卻總說,是她應該做的,總不能委屈了我和兒子。人世間的情,哪裡有那麼多的應該或不應該,無非只是你願意或不願意,愛或不愛罷了?
每天上班回來,婆婆會惦記著我來回奔波累不累?我會擔心她在家帶孩子會不會很辛苦?老公就隨時備戰著去採購或接替我和婆婆落下的事情。那時候還沒有搬新家,四個人擠在四十平的小屋裡,雖然也會偶然爭吵,但念起那一年的緊湊日子,卻也覺得格外地甘甜。
兒子很快就三歲了,回想近三年的日子,在各方壓力下,我的精神狀態一度處在崩潰邊緣,情緒也時好時壞。那段鬼神莫測的歲月里,婆婆除了儘力照顧我們的生活,從不參與家裡的任何分歧,盡量空出來時間讓我和春單獨相處。
婆婆的愛,彌補了我早年缺失的那份母愛。她總說,我在她面前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我可以在她面前隨意地躺在沙發上,也可以懶惰著一周不做衛生;我有多餘精力時就主動做飯帶孩子,睡眠不好的時候,她就盡量保持安靜讓我補覺。當然,我叫她老美女時,她也總是罵我沒個正行。「媽,此生有你,我很幸福。你的下半生,就放心交給我吧。」
我喜歡婆婆這般的女子,雖然生活總是想給你一地雞毛,但你卻總能把它紮成漂亮的雞毛撣子。女人,做一株會開花的樹,無論身處怎樣的境遇,都要學會扭轉不良局面;可以享受你的風花雪月,也必然要承擔得起你的雪雨風霜。
作者在本公號曾發表作品《最好的父愛,是父親拼了命地呵護母親》等。
TAG:渡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