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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爺和第六街

花爺不花。

花爺叫什麼已經沒人再提起了,一個人的名字被人記住的概率遠遠小於他的綽號。第六街的男女老少都叫他花爺,是因為花爺愛花,但他唯獨只愛茶花。

人們都說,花爺的前胸後背布滿了疤痕,而在胸口的疤痕之上,紋著茶花。青黑色的墨汁浸入皮膚之下,他的胸膛像是一棵枯樹上開著一朵朵令人心怡而又陶醉的茶花。

都是相傳,除了街尾的黑頭,誰都沒有親眼見過花爺胸口的茶花。

盛夏的午後,烈日灼燒著整個小鎮,第六街的石板路像是一個巨大的鏊子,想要把周圍的一切都烤成煎餅,所有人熱的都躲在自己的小鋪子里準備成為這煎餅里的菜餡,唯獨花爺是一枚冰涼的鐵坨。他穿著依舊體面,從不會因為天氣炎熱而像那些人一樣坦胸露背,更不會拿著一把毫無用處的蒲扇像對面賣肉的張屠夫一樣不停的扇著自己那張比豬肉還要肥的臉。

花爺滿頭的銀絲梳的整整齊齊,他腰桿挺的筆直,左手背在身後,右手噴壺裡的水隨著手腕輕輕的擺動悠然的灑落在香氣撲鼻的茶花上,這是他每天必須要做的事,他很享受,這個過程和外界的一切都無關,哪怕是大羅神仙要下界吃這張菜煎餅了,他也要澆完他的茶花才會出門看熱鬧。

知了被烤的從大柳樹上掉了下來,大黃狗連吐舌頭的力氣都沒有了,趴在樹蔭里閉上眼睛睡覺。

第六街的白天比黑夜還要寂靜。

小鎮一共有六條大街,不知道最開始哪個人給起的這麼俗氣卻又好記的名字,從北至南依次排了下來,第六街的南面,是海。

北面五條街可以說是整個小鎮平躺下的百貨大樓,東西是應有盡有,而唯獨這第六街,都是些是進不了百貨大樓的雜貨鋪子,理髮的、算命的、推拿按摩的、治跌打損傷的、賣狗皮膏藥的、賣菜的、磨香油的、賣肉的,從第六街的街頭走到街尾,三百六十行都能見個遍。

花爺的鋪子,在第六街做的卻是高雅:字畫。

花爺的鋪子,在第六街顯得格格不入;花爺這個人,在第六街也顯得格格不入。

第六街的人們都說,依花爺的手藝和風範,應該是在前五條街才對,第六街沒有這樣的老闆,並且來逛第六街的,大都是小鎮上底層的百姓,填飽肚子是他們的主要需求,誰會來這裡買字畫呢。

但花爺的這個鋪子,一干就是三十年。

三十年前,而立之年的花爺來到小鎮的第六街,想要在這裡租一間鋪子做字畫生意,鋪子都帶有編號,花爺相中了八號鋪子,但有人出價比他要高,是別的鋪子價錢的兩倍。這個倒也無可厚非,八號預示著財源廣進,對做生意的人來說是個好彩頭,所以很多人都想租,只不過最後看誰給的價格高罷了。

對方是一個做玉石生意的,兩邊互相喊價,花爺面不改色最後喊到了原價格的五倍,所有人都驚呆了,玉石老闆惱羞成怒,他覺得花爺是故意找茬,順手抄起一根扁擔上來就打!

花爺也不含糊,他轉身抓起豬肉案板上的剔骨尖刀,咬牙只說了八個字:要麼我死,要麼你滾!

玉石老闆上前扯住了花爺的衣服,沒想用力過大,把他上衣給扯破了,花爺滿身的疤痕全露了出來。

像惡魔般扭曲的傷疤把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玉石老闆常年奔波在外,也見過不少世面,他一看這些疤痕就知道,站在他面前的花爺可不是個簡單人,當場便扔掉扁擔將鋪子拱手相讓了。

花爺有風範,扔掉手中的尖刀,朝玉石老闆抱了抱拳:得罪了!

當太陽稍微下沉了一些,第六街的寂靜才慢慢被一些瑣碎的聲音給打破了,柳樹下的大黃狗睜開了雙眼,前腿按在地上伸了個懶腰,然後又好奇的嗅了嗅地面上那隻已經乾癟的知了,覺得無趣,才慢悠悠的搖著尾巴去找水喝了。

「不好了!不好了!快來人哪!」張屠夫沒有人聲的叫了起來!

附近鋪子里的人們聽到呼聲,像潮水一般朝著張屠夫呼喊的地方涌了過來,這是第六街這麼多年來頭一次出現這種叫聲,讓人膽顫,令人心驚!

八號鋪子里的墨香裡面裹著茶花的味道,與大街上的一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種香氣讓人覺得放鬆,像是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而現在,所有人卻放鬆不起來。

牆上整整齊齊的掛著字畫,桌上整整齊齊的擺著一盆盆的茶花,花爺穿的整整齊齊半躺在竹椅上,閉著雙眼在睡覺。而張屠夫卻穿的邋裡邋遢蹲坐在地上,滿頭大汗,像是一隻毫無目的到處亂竄的肥碩倉鼠不小心闖進了威嚴肅穆的佛堂。

「花爺......凉......凉了!」張屠夫嚇得上氣不接下氣,他驚恐的已經語無倫次,「花爺涼了!」

原來張屠夫熱的要命,想要進店裡給花爺討杯水喝,誰知他叫了幾聲花爺卻沒有動靜,張屠夫粗手粗腳的便上去碰了碰花爺的手,誰知這一碰,將他嚇個半死。

花爺的手是凉的!

街上起了微微的風,風吹第六街的大柳樹,柳枝顫動,像是在揮手告別。

「腦出血。」人群里賣菜刀的王麻子說了一聲,「我爹去年就這樣,腦出血沒的。」

「放屁!」黑頭瞪了一眼王麻子,「閉上你那張臭嘴!」

黑頭是唯一一個見過花爺紋身的人,他在街尾,做的是刺青生意,花爺胸口的茶花,都是黑頭給他紋的。

黑頭畢恭畢敬的走到花爺跟前,伸出帶著佛陀圖案的手臂,用手指輕輕放在了花爺人中處試了試。

沒有呼吸。

街上的風大了一些,柳枝隨風飄舞,八號鋪子的香氣隨著風慢慢的飄出。

黑頭搖了搖頭,他瞧了瞧花爺的面容,像是在睡覺,十分安詳。竹椅旁的小案几上,擺著花爺喝水的紫砂杯,杯子下面,壓著一小張宣紙。

黑頭輕輕將那疊的整整齊齊的宣紙打開,上面是花爺的筆跡,一共十五個字,寫的整整齊齊蒼勁有力:千辰隕落。後事交於童掌柜處理,拜謝。

童掌柜便是三十年前和花爺爭搶八號鋪子的玉石老闆,不打不相識,從那次衝突之後,童掌柜和花爺成了至交。

當童掌柜從第一街火急火燎的來到第六街街口的時候,八號鋪子的香氣已經隨風瀰漫在整條大街上,童掌柜頓了頓腳,他知道花爺這次是真的走了。

花爺要走,墨香和茶花芬芳都來送他。

「第六街就是邪乎。」包子李用脖子里的臟毛巾擦了一下腦門兒,「都說第六街死人沒有死單數的,據說前些日子街南邊的部隊里剛死一個,這才沒幾天花爺就......」

包子李的話沒說完,童掌柜就進了門。童掌柜見花爺躺在竹椅上,他伸手抓了一下花爺的手,花爺的手又凉又硬,他倆三十年的兄弟,沒想到卻以這樣的方式告別。

黑頭遞給童掌柜一個小藥瓶,一整瓶的安眠藥全被花爺吞服了,現在搶救已經晚了。

人群中開始議論紛紛,他們不知道花爺這是為何走此一步。

「花爺這麼想不開呢!」

「花爺這是何苦呢?」

「有什麼事大家可以幫忙啊。」

「就是,花爺平日里待大家很好,為什麼有難處不給我們說呢!」

......

「花爺走的好!」童掌柜將藥瓶遞給了黑頭,轉身朝著人群說,「花爺過的苦,花爺走了是去享福了!」

滿頭白髮的童掌柜,站在人群前留下了眼淚。

花爺無親無故,送他最後一程的,是童掌柜和黑頭,為他扶靈的,是墨香和茶花芬芳。

六十多年前,花爺出生在一個書香門第,但不幸的是,文革時期父母被打成右派,後來雙雙死在了牛棚里,十二歲的花爺便成了孤兒,他獨自一人堅強的活著,撿垃圾拾菜葉,送報紙賣冰棍,因為打小飽讀詩書又寫的一手好字,長大一些後還做過私立學校的國學老師。

花爺因小時候家庭變故和那些成長的艱辛,性格便有些孤傲,後來覺得做老師拘束,受不了學校的繁文縟節,再加上他骨子裡本就是個浪子,索性辭去工作在街頭賣些字畫,做起了閑雲野鶴。

花爺生得俊俏,明眸皓齒,高挺的鼻樑更讓他英氣逼人,修長的手指握住毛筆的那一刻,有多少姑娘被他深深的吸引。

花爺愛女人,但花爺的心裡沒有女人,他的心一直空著,多少媒婆給他介紹好姑娘,希望他能有個家室,但那些姑娘無法走進花爺的心,花爺的心裡有個模糊的影子,他知道那個影子會越來越清晰,直到那個人的出現。

二十八歲那年夏季的一天,晴朗的天空突然陰雲密布,豆大的雨點朝著大地狠狠的砸了下來,路上的行人奔跑,做生意的叫嚷,花爺的字畫全都成了黑乎乎的泡煎餅。

正當他手忙腳亂的收拾家當時,一把清秀的碎花雨傘遮在了他的頭頂。

「別淋壞了身子,那些字畫就隨它們去吧。」

黃鶯般的聲音傳到了花爺的耳朵里,當他詫異轉頭的那一刻,花爺的心裡咯噔一下,腦袋裡頓時放空。

眼前的女子眉清目秀,笑靨如花,像極了花爺畫中的美人。

花爺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在倒流,往日的傲氣瞬間化為烏有。

花爺輕輕「哦」了一聲,他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發燙,雙手第一次覺得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身邊的這個女子讓他覺得是那麼的熟悉,兩人不像是第一次見面,那種感覺就像是親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倆人都沒再說話,靜靜的站在碎花雨傘下看著路上的行人奔跑。

無聲勝有聲。

花爺偷偷看了一眼女子執著雨傘的手,指如削蔥;花爺又偷偷看了看女子的側臉,膚如凝脂,紅潤的雙唇隨著呼吸一張一翕,口吐香蘭。

「不許亂看。」女子沒有轉頭,用餘光發現了花爺動作,花爺又「哦」了一聲,滿臉通紅的轉過了腦袋。

女子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也泛起了紅暈。

做字畫生意的最討厭的就是下雨天,但唯獨這次,花爺真的希望這雨能下一千年,他便能和這女子在傘下站一千年。

花爺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踏實」,身邊的女子,給了花爺踏實的感覺。

「踏實。」花爺說完便喝了一口酒,將酒杯輕輕放在了桌上。

童掌柜點了點頭,「兄弟,這就對了,踏實就對了。」他拿起酒壺給花爺斟滿酒,「那後來呢,你倆沒成?」

「沒有後來。」花爺覺得自己說的有些多了,「咱們是兄弟,這事只你一人知道就行了。」

世間的一切痛苦,源於愛而不得。

世間最讓人唏噓的,便是在錯誤的時間遇到正確的人。

花爺問女子的名字。

她說她叫夏明月,早在半年前,便已為人婦。

夏明月的丈夫是她父母世交家的孩子,兩家指腹為婚,一段沒有激情平淡如水的感情。

花爺和夏明月都知道,他們之間的這份感情是不會被祝福的,是要遭到千人所指的,但是,一旦感情的熊熊烈火燃起,敖廣將東海所有的水都搬來也澆不滅。

夏明月問花爺的名字。

花爺說,當月亮黯淡失色的時候,天上所有的星星都將失去光華。

花爺有個響亮的名字,穆千辰。

明月,千辰,這是上天安排的一段情緣,讓他們相遇,卻又將他們活生生撕開。

夏明月問花爺以後怎麼辦,花爺早有了打算,他想讓明月跟他一起走,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他們找個小院住下來,院子里種滿夏明月最喜愛的茶花。

在花爺眼裡,夏明月就像茶花,像玫瑰園裡的茶花,那麼的與眾不同,那麼的清新芬芳。

花爺對明月說,我會守你一輩子,直到死去。

夏明月說花爺傻,她當是花爺隨口一說,可花爺已經將自己說的話深深烙在了心裡。

斗轉星移,紙里包不住火,夏明月的婆家知道了他們的事。花爺被抓住打了個半死,前胸後背都被人用燒紅的洛鐵給燙了個遍,然後被扔到了一百多里以外的荒地里,想讓他剩下一口氣被野狗吃掉。

那時的夏明月已有了身孕,而婆家認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花爺的野種,夏明月也遭到了毒打,並且被剪光了頭髮趕出了家門。

倆人從此杳無音信,生死兩茫茫。

「花爺,還是紋茶花?」黑頭手裡準備著傢伙事問花爺。

「嗯。」花爺閉著眼平躺在小床上,輕輕應了一聲。

「您這是想用茶花把這些疤給蓋住吧?」黑頭帶上了手套,「可您這每年來一次時間也隔的太長了,給您說,紋慢整個胸口,半年就行!」

黑頭做紋身這一行時間很長,花爺第一次的紋身就是他給做的,以後的每年花爺都會來一次,讓他在胸口繼續紋茶花。

黑頭知道,在身上紋身的話,最疼的地方就是前胸,也不知道花爺以前經歷了什麼,渾身全是傷疤。

「花爺,我發現個規律。」黑頭邊給花爺的胸口消毒邊說,「每年您來,都是陰曆六月初八這一天,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啊?」

花爺微閉的雙眼突然睜開,用犀利的目光注視著黑頭,「多嘴!」

黑頭見花爺慍怒,便不敢再出聲,老老實實的做活了。

昏死過去又醒來,花爺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求生的慾望讓他暫時忘記了疼痛,他奇蹟般的活了下來。

花爺要找到夏明月。

兩年之後,他打聽到了夏明月的消息:夏明月被趕出家門後,她的父母被氣的一病不起,與自己的女兒斷絕了關係,舉目無親的夏明月過起了半流浪的生活,肚子越來越大,有次她大出血昏死在路邊,幸好一名軍醫路過才救了她。

那軍醫見她可憐,又帶了個孩子,索性將她帶回了部隊,再後來,夏明月便成了這名軍醫的妻子。

花爺萬念俱焚,他覺得是自己毀了夏明月的生活,而在自己心裡,他還是忘不掉夏明月。

花爺打聽到那部隊的位置,據說靠著海邊,靠近部隊最近的地方,便是第六街。

花爺隻身一人來到第六街,便要下了八號鋪子。後來花爺攢了錢,直接把八號鋪子買了下來。

牆的裡面是部隊,部隊里有夏明月;牆的外面是第六街,第六街上有花爺。

花爺每天都把自己收拾的乾乾淨淨利利索索,每天早晨對他來說都是希望,他覺得這一天會見到夏明月,她會來第六街買東西,她會見到花爺。

三十年如一日。

這三十年里,花爺見過夏明月,夏明月也見過花爺。

這三十年里,花爺白了頭髮,夏明月的臉上也爬滿了皺紋。

夏明月沒有說話,眼睛裡也沒有責怪,她路過時會看一眼八號鋪子,花爺就站在裡面,看著她。

心心念念想要見到的那個人,當再見到時,卻早已不知該說什麼。

夏明月喜歡茶花,花爺的茶花是養的最好的,有時跟著夏明月出來的隨行人員會到八號鋪子里買兩盆茶花,再後來,只有隨行人員自己出來,花爺便會隨口問幾句,他得知,夏明月的身體慢慢變差了。

花爺就在牆外以這樣的方式守著夏明月,因為他說過,他會守著她,一直到死。

夏明月也知道,第六街的八號鋪子,那個漸漸老去的穆千辰,就在那裡,他離的很近。

「你這樣太累了。」童掌柜說道。

「踏實。」花爺說道,「守著她我踏實。」

陰曆六月初八是夏明月的生日,每年的這一天,花爺都會送她一個生日禮物,那就是去黑頭那裡紋一朵茶花。直到花爺死去,他的胸膛開滿了三十朵茶花。

第六街的八號鋪子,是對夏明月的紀念。

當住在部隊里的夏明月去世時,花爺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他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齊齊,把八號鋪子也收拾的整整齊齊,所有的茶花都仔仔細細的澆了一遍水,他這才放心,然後,他吞下了那一整瓶安眠藥。

炎熱的夏天,第六街上的人都在鋪子里睡覺,沒人會去打擾花爺的離開。

明月暗淡失色,千辰隕落。

童掌柜選的墓地和夏明月的離的很近,他手拿一摞宣紙,慢慢展開後有三十張,這是花爺每年為夏明月所畫,畫中的女子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慢慢老去。

這是花爺的遺物,一直藏在柜子里,童掌柜將這些畫放在花爺的墳前燒了。

黑頭說,其實花爺的後背也紋了東西,但不是茶花,而是一首詩:

一觴淺酌頰飛霞,

一詠輕吟閉羞花。

一顰翠黛傾城淚,

一笑玉靨勝星華。

時隔許久,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來到夏明月墳前,他長得氣宇軒昂,高挺的鼻樑英氣逼人,他從懷中拿出一張發黃的宣紙,展開後庄重的輕聲讀了起來,聲音里夾雜著啜泣。

「一觴淺酌頰飛霞,

一詠輕吟閉羞花。

一顰翠黛傾城淚,

一笑玉靨勝星華。」

他把這張紙放在夏明月的墳前燒了。

這詩是穆千辰為夏明月所作,夏明月被趕出家門時,她所帶的東西,便是這張宣紙和肚子里的孩子。

第六街的八號鋪子一直空著,每年的陰曆六月初八,都會從裡面飄出墨香和茶花的芬芳。

花爺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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