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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洋過海來看你——《王羲之與日本書法》展觀後

李宗盛先生作詞作曲的那首《漂洋過海來看你》說的是滾石旗下歌手娃娃的一段漂洋過海的戀愛經歷,爾後這首歌成為諸多藝人翻唱的經典曲目。

陽春三月,乍暖還寒,我登上去往福岡的飛機,與《王羲之與日本書法》展來了一次漂洋過海的約會。

因為單位的工作遲遲不能確定最終時間表,所以無法提前準備,等到能抽身離開,離《喪亂帖》撤展,只有兩天時間了。

綜合了時間安排,選了大韓航空從首爾轉福岡的飛機(其實前段是與南航共享的航班)。作為一名口口聲聲說不願踏上韓國土地的強迫症患者,為了這場展覽還是在仁川機場逗留了兩小時。

在當地時間的下午兩點半,平安抵達了日本九州島的福岡機場。

說走就走的行程,只查了兩個信息,一個是機場去民宿的路線,另一個就是九州國立博物館在周五有夜場開放,等我安頓好了可以不慌不忙的去看展覽。這也是為什麼我選擇兩點半抵達的重要原因吧。

一切收拾妥當,開始晃晃悠悠的朝博物館走去。

當天的天氣很不錯,瓦藍瓦藍的,被我戲稱為「帝國主義藍」。從住處走到博物館也就十分鐘的事。 如果不是因為展覽,我相信我是不會來到太宰府這座城市的。

太宰府在日本歷史上有很重要的地位,是當年九州的軍事及行政中心。如今這裡已然成為一個旅遊城市,當地人口不超過十萬,每年卻接待數百萬的遊人。

售票處的大姐是個熱心人,我去買票的時候差不多四點五十五,他在那指著鍾跟我比劃,意思是讓我等到五點買夜場的票,比較的划算。 所以我趁著等待的時間,去拍了個九州國立的招牌。

買票,進門,觀展。

博物館的設計非常現代,用的鋼結構和玻璃幕牆,另外在內部運用的是木質的榫卯結構作為裝飾(或者說是有某些實際的結構作用,我不是建築專業的,所以不是特別的清楚,姑且就當做是一種裝飾吧)

沿著指示牌,檢了票,便真正開始了本次漂洋過海來看你的約會。進入展廳首先面對的就是傳說中的《喪亂帖》,也是此次緣起的主角。

喪亂帖

這是傳世摹本中最為著名,也是水平最高的幾件中的一件了,如今是屬於宮內廳的藏品,說白了就是天皇自己掛的東西。在2001年花了兩年時間邀請了上博的專家進行了修復,可以說這是一件用了中國技術修復,按照日本風格進行裝裱的作品。

在此次修復之前,喪亂的保存狀態非常糟糕,因為是歷代天皇的玩物,時不時的會被掛在茶室之中,而日本裝裱的漿糊又較之中國更厚實,所以打開收起的過程,日積月累就造成了畫芯有嚴重的橫向摺痕。據上世紀九十年代去宮內廳看過喪亂帖的先生說,當時的感覺畫芯隨時都會斷掉,摺痕特別多,且明顯。

2006年喪亂和孔侍中曾一起在回國省親,當時有人拍了孔侍中的照片發給我,我轉呈先生過目,表示修復前喪亂的狀態比孔侍中糟糕的更多。

作為唐摹本中的代表,這件作品本身能給我們提供非常多的信息,自1892年為楊守敬所發現後,重新描摹勾勒,於1893年編入《鄰蘇園帖》一書。到1936年容庚先生的《二王墨影》才見墨跡印刷品。而後便一直是國內學習王羲之書法的重要作品。

喪亂帖除了本身的書法價值外,「勒成行道」也同樣是學界的研究課題,在紙背按一定間距勒出格線,置字跡于格線之中,於是紙面就會出現有如波浪形(筒瓦狀態)的起伏狀。這樣舒展開合卷子時,會減少字跡與紙背的摩擦,減輕墨跡的磨損度。日本學者西川寧認為這種用竹片壓出紙張的縱向摺痕不是為了書寫上的方便,而是作為保護上的措施而加上的。

「勒成行道」的本來面目到底如何?也只是一種揣測罷了,不過喪亂帖以及後面提到的大報、妹至兩帖,為這一猜想提供了實物參考。

那麼通過展覽給我們帶來的直觀信息又有哪些呢? 用一張現場圖說起吧。

修復後的喪亂,畫芯異常的平整,紙張顏色黃中泛紅,不似唐代白麻紙的顏色應該不是燈光所致,而是修復後紙張本身出現的變化。

右側三枚「延曆敕定」半印,作為恆武天皇的收藏的標記,如今印色發暗,不似調過色的印刷品和照片上的那樣清晰和生動。

往往大家提及喪亂,都會說他雙鉤的如何精妙,如何的終於原作,如何的絲毫必現,由無數根細線條構成我們最終看到的字。但是在現場喪亂給我的反饋是墨色黑而無光,紙張本身有種粉化的感覺,豎紋經脈很明顯,後端的損傷處與命紙的顏色接近。因為我沒有帶放大鏡的習慣,所以只能是通過肉眼對眼前作品進行觀察。 如果使用放大鏡,肯定能看到這件作品在2001年修復過程中的很多信息,比如說對紙張的拼接、對畫芯的平整、以及筆觸的補色等等。

總體而言,《喪亂帖》是一件修復的比較符合當代人要求的作品,但是存在粉化的隱患,畢竟一千三四百年的作品,想做到光彩如新也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了。 至於修復後能順利保存多少年?這個問題相信只能是留給時間了。

大報帖

這件作品是本次展出三張摹本中,公佈於眾最晚的一件。

在2013年1月8日早上,才由日本NHK電視台發布新聞,稱一件王羲之的雙鉤摹本在日本被發現,摹本長25.7厘米,寬10.1厘米,分為3行,共24個字,定名為為《大報帖》。

這件作品與另一件作品《妹至帖》曾有學者考據為一篇文章的前後段,並且有數碼拼接圖將兩件作品粘貼到了一起。無論從豎紋的契合度還是文章內容的連貫程度,都說得過去,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自行百度搜索一下這方面的文章。

現在只是分享一下隔著玻璃櫃的第一感受。

卡紙襯板裝在一個木盒中,如此奇怪的裝裱格式也是第一次見,可能是冊頁、鏡框的結合體吧。

同樣和《喪亂帖》一樣,《大報帖》的紙張也同樣有酥化的情況,不過整體紙張上有厚實的粉層,個人覺得保存狀態比《喪亂帖》要好,至少沒有出現粉化的情況。

底部損傷比較嚴重,能清楚的看到破損的痕迹,不過後期修復的比較自然,沒有特別突兀的感覺,至少應該是幾十年前所為了。另外,可能是保存環境的不一樣,大報帖作為「手鑒」的保管,使得他的揭裱次數要少於喪亂。

這件作品的之前的籤條定為「小野道風」,明顯是前人的誤判,但是至於是否為王羲之摹本?也確實存在過一些不同的聲音。我個人的看法是:比較接近王羲之原貌的早期(肯定不會晚於唐代)摹本。

結束大報帖之前,上一張網上流傳的照片。通過新聞照片和實地照片能明顯看出色差,襯紙的顏色一個是藍紫色一個是紫色,如果不看實物,這些照片上的信息確實會對人造成不小的干擾,我在網上還看到過襯紙顏色是藍的。這也充分說明一件接近原作的複製品是多麼的有必要。

妹至帖

這件作品也曾在2006年的上海博物館亮相,之前在香港佳士得上拍,當時的底價是2500萬港幣,後因不到底價而流標。那一次應該是近幾十年來唯一一次可以購買到唐摹王書的機會了,曾就這個事情和操辦此次拍賣的馬先生聊過,表示沒能順利成交,真的很遺憾。

當年流標的妹至帖,如今已經成為了九州國立的館藏,期間的洽購過程,我不得而知,總之這件東西成為博物館的館藏,也是一個好的歸宿吧。

妹至帖應該是三件摹本中保存狀態最好的一件了。紙張顏色與大報帖一致,色灰而發暗,有明顯啞過得痕迹。較之大報帖的第一行,妹至帖的兩行用筆線條更為清秀。不過用網上拼圖的照片看,兩張作品在氣息上還是保持一致的。

除了以上的三件唐摹王羲之書法作品外,展覽中還是有不少有意思的作品,早期的日本弘法大師等完全的中國風,後期的「三跡」則主導了日後的書法發展。這次展覽分為四個版塊:1、對王羲之的憧憬;2、「和樣」風格及平假名書法的形成與成熟;3、和、漢書法藝術的新境界;4、愛好書法之喜悅和藝術家展現之個性。

對於我而言,這裡面的大多數作品都是陌生的,而且按照我們的標準而言,也不太符合我們的審美口味。

不過完全不影響作為觀眾去用自己的態度來欣賞這些展品。 手持著這張目錄,在展廳里溜達,拿筆做著簡短的記錄。既然是觀後感,我也把這些文字整理出來,權當是拋磚引玉了。(作品前的編號為展覽目錄編號)

7、韓珠船本定武蘭亭

對於蘭亭序,除了墨跡本外,最著名的拓本體系就是定武蘭亭系了。韓珠船本現在的黃綾經過剪裱後,上面的多方印章出現了變形。而這件作品的出名是因為「五字不損」,但若此拓本拓於原碑刻損之前,其五字不損說明其真正拓自原碑。然而,若此拓本是拓於原碑刻損之後呢?其五字不損則就存在疑問了。

因為我個人對於蘭亭沒有太多的興趣,總覺得現行各個版本都是源自智永和尚假託王羲之的母本,所以無論是北宋拓、南宋拓還是各個版本的摹本,都沒有太過於上心的關注過。如果說書法,王羲之有太多好的作品流傳,如果說文章,魏晉也有很多好的文章,即便是臨河序也比蘭亭序的格調上更高些水平。

那個最愛翻白眼的八大山人,觀其一生書法,只寫過臨河序而從未涉及蘭亭序,不知道是不是他對於這個問題的一種態度。

8、獨孤本定武蘭亭

這應該是世傳版本中最為著名的幾個版本之一了

即便被火燒殘缺了很多部分,但依舊被後世奉為最佳版本之一。而這個版本後面趙孟頫的蘭亭十三跋更是蘭亭研究和書法史中不可繞過的話題。

非常佩服日本人對於展覽的吝嗇程度,所以獨孤本定武蘭亭,就只給你看兩開,趙孟頫的題跋,不好意思,下回再看吧。 不過有幸在當年故宮蘭亭大展上看到過幾開趙孟頫的十三跋,這次也就無所謂看不看得到了。

11、智永和尚真草《千字文》

定為宋拓本,感覺字口毛,神采不好,或者為南宋或者元代拓本。下半段拿出來的千字文墨跡本應該會是非常不錯的一件作品。去年為迎接京都國立博物館曾今展出過,當時引發過轟動。

14、《紫紙金字金光明最勝王經》卷第四

定為日本的國寶,我個人還是第一次見到紫紙的寫經。

《金光明最勝王經》共十卷,為勸說以四天王為首的諸天善神來鎮護國家的經典。中國唐代高僧義凈於長安三年(西元703年)漢譯,於十五年後傳到日本。天平十三年(西元741年)二月十四日,日本聖武天皇下詔命各國(國是日本古代行政區的一種)建立國分寺和國分尼寺,並規定各國國分寺的塔中要安置用金字寫成的《金光明最勝王經》。國分寺的全名應作「金光明四天王護國之寺」,是以《金光明最勝王經》信仰為基礎,祈求四天王鎮護國家的國家寺院。這套經卷據傳本來是安置在備後國(今廣島縣)的國分寺,十卷完整地保存下來。

稍微具備一些書法常識的人都知道泥金比起墨汁,書寫起來難度更大也更費精力,如此精湛的寫經體,可以說是日本天平經的最高水平,更是日本歷史上的最高水平。

15、傳空海 孫過庭書譜殘片

這件作品在網上還找不到圖片,不過與喪亂帖一樣同樣屬於宮內廳的藏品。

使轉之處有孫過庭的用筆特徵,「年」、「道」等字尤為明顯,不過整體的氣息上還是要弱於孫氏原作,但是很明顯是王羲之體系的作品。

用紙類似大報帖、妹至帖,色灰,但是紙張質地稍顯粗糙。

16、空海 《聾瞽指歸》上卷

這是公元797年的作品,是空海來中國前的作品,和前面的一張書譜殘片比較,用筆不是很老辣,顯得還是有些稚嫩,整體的格調更接近於中國宋人的味道,但是他的時代要早於宋代。

就格調這個問題,在這件作品上有一個很有趣的現象,在後面的幾件作品上也有同樣的現象產生。

這件空海的作品,能看到不少趙孟頫的影子,完全是趙字的先驅,不知道這兩者有何聯繫?是空海那個時期的日本與後世元代的中國有某種的暗合?

20、最澄 《羯磨金剛目錄》

最澄法師年紀略長於空海, 最澄與空海作為一起入唐的留學僧,二人關係密切,兩個人之間的書信往來,不僅成為宗教界有價值的史料,也成為日本書道史的重要篇章。最澄開山的天台宗與空海所創立的真言宗並駕齊驅,成為平安時代日本佛教界最有影響力的兩大派別。 曾去過京都比叡山,當年就是最澄法師圓寂之所。

金剛目錄用筆古拙,自然,率性,比敦煌殘紙的那種率性更多了法度與內斂、雍容,這可能是民間書體與專業訓練過的區別吧。

22、嵯峨天皇 《光定戒牒》

《光定戒牒》是嵯峨天皇於弘仁十四年(823)為最澄的弟子光定(779—857)書寫的受戒證明書。雖然有人說是將歐陽詢的楷書與空海的行草書結合在一起,但是依舊不能掩蓋用筆的細碎,尤其是大字部分,這個後來也成為日本書法的一個共性吧。另外,嵯峨天皇這幅作品中 橫劃多剎筆,撇劃喜側鋒。

38 傳小野道風、藤原行成 《秋萩帖》

日本書法史中最為重要的「三筆三跡」,那麼這件《秋萩帖》就是三跡中的兩位小野道風和藤原行成。

從書法角度上來看,這件 作品還是沒有離開王字的法度,沒有後來平假名書法的那種線條。

比較有趣的一點事,這套作品的反面是都是寫經,應該是當時裝裱刻意為之的,這些寫經寫的都非常精到,現在看來還是有點可惜的。

46、藤原行成 《倭漢抄》

在網上也沒找到這件作品的照片,又懶得去拿圖錄翻拍了(這懶癌也是沒得治了)為什麼要單獨拿出來說?倒不是因為他是日本的國寶,而是他所用的紙張。 和正在台北故宮舉辦的宋代花箋展上的某些紙張可以說是一模一樣,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所使用的紙張很有可能就是北宋紙,這一點在藤原行成的生卒上也完全說得過去,宋朝公元960年立國,而藤原行成公元972年才出生。

夜場的時間是從下午5點到晚上8點,對於專註於某幾件作品的我而言,時間上是完全夠用了。拉拉雜雜的寫了這些,都是當時的第一感受,本來想寫在筆記本上,結果倉促出門是啥都沒帶,就連信用卡也給忘記在家裡了,還是好朋友在我出發前給我送了張卡讓我先用著。

這些如雪片一般的便簽,就是我臨時從民宿小哥那順來的筆記本了。

晚間七點五十分,戀戀不捨的離開了博物館,結束了本次約會,不知道下一次再見到他們會是什麼時候了。

所以,漂洋過海來看你,也是值得的,畢竟能面對的是以往所不曾見到的珍寶,原作能給我們的啟發也許不在今天明天,沒準哪天忽然就頓悟開來。

ps:部分照片來自於網路,不能一一感謝作者,只能感謝我們這個資訊高度發達的時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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