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金石：陋室里也能開出藝術之花
朱金石《白瓦非白瓦》，布面油畫，180×160cm×3，2016年
3月25日，藝術家朱金石個展《甘家口303》在藝術門（上海）開幕。此次展覽以藝術家在上世紀90年代創作的一系列公寓藝術作品為焦點，其線索貫穿了朱金石1979年至今的裝置與繪畫實踐。
「甘家口303」
甘家口303號實際是朱金石和秦玉芬的北京寓所。1994年，他們從德國回到北京，甘家口的家隨即成為了北京前衛藝術的一個據點。當時的很多藝術家、批評家、導演、歌手都是甘家口的常客，他們曾在這裡聚會討論，而且其中的藝術家們也幾乎都在這裡舉辦過展覽。
朱金石《病房》，裝置，床、床墊、海綿墊、床木板、針管、針頭，1994年
同一時期在北京，很多藝術家的家都是非常重要的前衛藝術的據點。此外，在上海、杭州等地，利用家庭空間交流創作的前衛藝術活動在這個時期也很活躍。
展覽現場
這些公寓藝術的創作方式和媒介可謂五花八?，裝置、攝影、行為、方案、筆記、自己製作的明信片，甚至僱傭合同、發票等等應有盡有。總之，這些材料媒介大多與家庭和私人生活有關，或者說是藝術家自己經常觸摸、運用、交往的日常材料。
朱金石《老建築 二》，裝置，木質框架，尺寸可變，1994年
朱金石《背對的佛》，照片裝置，舊木質儲物箱、照片，1998年
它們具有很強的樸素性、直觀性、即時性和實用性特點。當然，這些材料的親和性中，也透露著豐富的個人經驗。
「公寓藝術」
芭莎：你一直試圖用藝術來打破某種權力的運作，包括來自於藝術理論和博物館的等等，這和早期的經歷有關係嗎？
朱金石：是的，尤其在1990年代末受到福柯的影響。那個時候中國有很多關於後現代主義的書籍翻譯過來，福柯的解構思想非常吸引人。沿著這樣的思路會發現，當代藝術不僅僅是藝術語言、藝術美學、藝術形態的轉變問題，實際上其核心處隱匿著一個強大的藝術系統，其中體現著權力對藝術的壓迫。
芭莎：從「公寓藝術」時期到現在，你對藝術和體制的認知有發生變化嗎？
朱金石：今天被稱之為的「公寓藝術」有一個去政治化的藝術傾向，或者說是去系統化，它不依附於政治、系統、權力、標準，而是嘗試從藝術家個人的想法尋找自己想去表達的願望，現在我仍然如此。但是環境變了，面對的的問題完全不同。在體制化與商業化的氛圍下，我認為還是應該堅持不相信來自任何一個體制所設定的標準，同時也不要只看到商業化的負面。
策展人高名潞
此次展覽的契機正源於此，策展人高名潞希望此次展覽能夠部分地復原這段歷史，復原那個曾經躲在巨大的政治空間之外的前衛藝術角落，記錄中國甚至國際當代藝術中，這個具有鮮明特點的藝術現象。
展覽現場
作為公寓藝術時期重要的參與者，朱金石關注自己對熟悉環境的近距離理解和體驗，對簡樸的日常之「物」的收集、觸摸和置放的樂趣。他利用木、石、水、紙、掃帚、麵粉等日常物件，創作了一系列藝術作品。
朱金石《宣紙堆》，裝置，宣紙，尺寸可變，1994年
此次展覽主要展示了90年代中期朱金石在甘家口生活期間創作的部分作品，同時也展示了同期一些北京藝術家在甘家口公寓303號中活動、展覽的圖片和資料，共同呈現了他們在那個時期對於日常之物以及它們與自身之關係的思考。
朱金石《權力與江山》，照片， 66×100cm，2008年
公寓藝術的空間不起眼，材料也平常簡樸，甚至司空?慣，但當我們把這些小活動和小作品放回那個歷史語境中，就會發現：那些與藝術家同在的陋室和角落，那些帶著藝術之名的家庭俗物，和我們時代的那個「博大」而富裕的藝術世界相比，是多麼的「渺小」和不匹配。然而，正是這種不匹配彰顯了公寓藝術的價值以及它的不同尋常之處。
繪畫和裝置
芭莎：你的裝置作品也用到了顏料、宣紙等和繪畫相關的材料，這些材料之於繪畫和裝置分別可以被替換嗎？
朱金石：對我來說，都不能被替換，否則沒有任何意義。這涉及到二者之間的相互影響。
芭莎：你在試圖通過材料建立繪畫和裝置之間的連接，以此探討兩種藝術之間的關係嗎？
朱金石：對，藝術就是這麼簡單。這確實涉及到了本質的問題，但又何必說出來呢。
芭莎：對你來說，宣紙這種材料本身承載著一種文化嗎？
朱金石：當然，當宣紙不再只是繪畫的材料，而成為藝術的材料時，傳統與當代之間就形成了對比與和解。所以我只用宣紙來做裝置，不用其它的紙替代。而且我也並不會特意去開發或者依賴材料的文化屬性，這本就在材料自己身上，這是非常重要的。材料總是有更多的可能性，藝術的工作就是看到這種可能。
「盡物之情」
此次展覽除了展出朱金石在90年代創作的作品之外，同時還呈現了他後來創作的部分繪畫作品。表面看，朱金石在甘家口時期創作的那些小型「物件」作品和後來那些堆滿厚重顏料的油畫作品似乎有很大的距離，實際上，它們具有內在的一致性。
朱金石《雨傘》，紙板油畫，55×37cm，1979年
無論是公寓里的日常之物，還是厚重的顏料，抑或是他在裝置中所使用的宣紙，這些都是朱金石的「心物」。在朱金石的眼裡，它們是乾淨、優雅、安靜、單純的。
朱金石《春之祭 四》，布面油畫，180×160cm，2017年
在色彩斑斕的繪畫中，朱金石看重的是顏料的自在和純粹以及如何將之轉化為一種獨特的韻律結構。與現代抽象主義的形式韻律主要依賴自我表現的筆觸魅力不同，朱金石「厚畫」的表現力更多地來自物（顏料）自身的倔強和流變。
具象與抽象
芭莎：早期的具象繪畫關注的什麼？
朱金石：70年代寫生繪畫在中國幾乎是唯一的途徑，它也是抗拒政治題材藝術最好的辦法。要想了解中國早期的前衛藝術，應該關注這個面向。
芭莎：現在的抽象繪畫表形、表意嗎？
朱金石：繪畫不應該有那麼多分界，包括對形、意的理解。抽象只是一種詞語的用法，沒有絕對性。我沒有必要解釋完成的一件作品，這樣是失敗的。
芭莎：你所創作的黑白系列繪畫，和中國傳統的道家/禪宗思想有關係嗎？
朱金石：沒關係。我一直想畫白色或者黑色，實現這樣的願望需要長久的等待。我從來不會試圖探討些什麼，重點在於完成之後，是不是能讓自己震動。
朱金石《月光》，布面油畫，180×160cm，2017年
藝術門的此次展覽主要被分為了三個部分，第一部分將首次還原90年代中期朱金石近10件袖珍的公寓藝術裝置，包括《病床》《時鐘》《臨時房子》《山水案》等。此外，畫廊還特意開闢了一個獨立空間作為甘家口303房間的複製，牆上的文字檔案則再現了朱金石和他的藝術家朋友們在公寓藝術時期的藝術理念。
展覽現場
朱金石《失去白雲》，布面油畫，180×160cm×3，2017年
在展覽空間的第二部分，朱金石從1970年代至今創作的六件公寓藝術作品和當今流行全球的當代藝術的超大型作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引導觀者去思考藝術的本體問題。
朱金石《垂柳銀錠橋》，布面油畫，180×160cm，2017年
展覽的第三部分是10件朱金石創作於2017年的繪畫作品，這次展覽開放了畫廊地下室空間，其高度近似朱金石的工作環境，恰當的契合了公寓藝術在不同時期的?格。
繪畫是什麼？
芭莎：你覺得「厚繪畫」挑戰了人們對繪畫的固有認知嗎？你理解的繪畫是什麼？
朱金石：肯定是這樣。大部分人面對「厚繪畫」時會想：繪畫是這樣的嗎？當帶著這個疑問面對作品時，繪畫本身就已經對觀眾產生了吸引力。不管拒絕與否，這是進一步感知的基礎。我不需要從原初和本質上去思考繪畫是什麼，不需要尋找標準。這樣的思考無益於創作，我盡量不讓自己處在探討的位置上，而是在一個人的時候把作品完成。
芭莎：西方藝術家對表現主義、抽象表現主義、極簡主義等的探索有一個延續的脈絡在，你如何看待自己的探索？
朱金石：無關探索，就只是能看到的材料、空間，包括想法而已。藝術在有些時候非常單純，不需要附加上過多的負擔。我們開始的時候是被西方影響的，現在慢慢地開始影響對方了。
朱金石《四月在何處 三》，布面油畫，180×160cm，2017年
公寓藝術是在特定的社會和歷史背景下產生的，同樣，「厚繪畫」是藝術家在當下藝術語境里創造的。藝術家所用的材料在變、藝術形式在變，但是不變的是對物的思考以及對藝術創作純潔性的堅持。
正在展出
展覽：朱金石個展「甘家口303」
地址：藝術門（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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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採訪、文/尚崢妍][圖片提供/藝術門畫廊（上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