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風骨 小人物篇
甲士團團圍了上來，趙盾覺得自己這次逃不了了。
其實這本來是一場宴會。
但晉靈公是鐵了心要殺他。
派鉏麑刺殺趙盾未果後，靈公請趙盾來喝酒，暗中埋伏了甲士準備動手。（關於鉏麑刺殺趙盾的故事，請參看先秦風骨系列推送的「刺客篇」）
趙盾的「車右」提彌明卻察覺不對，趕緊快步上前跟趙盾說：「臣子侍奉君主飲宴，超過三杯就不合禮制了。」
意思也很簡單：別喝了，趕緊走！
於是扶著趙盾就往出走。
（車右，即駕車時坐在主人右邊操控車馬的官員，因此有了詞語「虛左以待」，因為左邊是主人坐的地方）
靈公見趙盾要逃，立刻喚出一條惡狗去咬趙盾，提彌明徒手和猛犬搏鬥，殺了這條狗。
趙盾冷冷地說：「不好好任用人，卻去用狗，即使兇猛又能怎樣！」然後邊打邊逃，忠誠的提彌明則為了保護主人而戰死。
現在甲士圍了上來，趙盾在劫難逃。
其實他不知道，他曾經無意中的善行，會救他的命。
當時趙盾在首陽山打獵，晚上就在翳桑這個地方留宿。
他看見一個人氣息奄奄，就問那人得了什麼病，那人說：「我三天沒東西吃了。」趙盾就給他食物，沒想到那人卻剩下了一半不吃。
趙盾不解，那人解釋說：「我在外給人做奴僕三年了，不知道母親還在不在了，現在離家近了，請讓我把這些吃的給她留著。」趙盾深受感動，讓他把東西放心吃完，另外賜給他一袋子飯食帶走。
對於萬人之上的趙盾來說，這事並無所謂，他也當然不會記在心上。
直到這一刻。
當甲士們拿著戈矛逼近他時，其中一個衛士突然靠到他身邊，把後背朝向趙盾，掉轉矛頭，抵住眾人，一路護著他殺了出去。
暫時安全後，趙盾詫異地問他為什麼冒著背叛靈公的風險救自己。
那人回答說：「翳桑之餓人也。」
那天的事一下子閃現在趙盾腦海，他就是自己在翳桑救助的那個挨餓的漢子！
趙盾趕緊詢問他的姓名和住處，以期日後報答，那人卻一句話不說，辭別而退。
從此，「翳桑餓人」變成了知恩圖報的代名詞，趙盾也始終不知道那個漢子的姓名。
類似的故事不止一例，被救的人則是中山國的國君。
中山國的國君大宴群臣，鮮美的羊羹卻沒有分給大夫司馬子期。
覺得自己收到冷落的司馬子期一怒之下逃去了楚國，遊說楚王討伐中山國。
楚國的強悍與專橫我們在墨子救宋的故事裡已經領略過了（請參看先秦風骨系列推送第一篇「諸子篇」）。果然，老牌霸主大軍一到，中山國君只好倉皇出逃。
慌亂之中，卻有兩個人手持長戈緊隨國君身後，拚死保護。中山君回頭問兩人說：「不知二位是幹什麼的？」
兩人答道：「臣等的父親，曾經餓得快死了，是君上您賜給了他湯飯，救了他一命。臣父親臨終之前告訴我們說：『中山有事，汝必死之。』臣等因此來保護您。」
「吾以一杯羊羹亡國，以一壺飧得士二人」說的就是這個故事。
知恩圖報是先秦人們天經地義的自我要求，素昧平生但出手相救則更閃耀著人格的光芒。
甚至可以不惜生命。
伍子胥被楚王通緝追殺，一路奔逃，到了富春江邊。
伍子胥畫像
後有追兵，前是大江。
幸運的是，一個漁父救了他。
漁父不但渡伍子胥過了江，見他面有飢色，還給他飯吃。
感激涕零的伍子胥解下佩劍遞給漁父，說：「這是我父親的劍，上面鑲嵌七星北斗，價值百金，以此相謝。」
漁父沒有要。
「我聽說楚王有令，抓住伍子胥的，賞粟米五萬石，位可封侯。難道我就為了要你這區區百金的劍？」
伍子胥又說：「那請問丈人的姓名？」
老漁父笑了笑：「今日凶凶，二賊相逢。在下以後就是放走楚國通緝犯的罪人啦。二賊向逢，默契就好，問什麼姓名啊？
子是蘆中人，我是漁丈人，富貴莫相忘也。
值得注意的是，漁父不說「你是伍子胥」，而說你是「蘆中人」。
不說是伍子胥，就表示不會泄露秘密；不在乎你是伍子胥，就說明不管誰來了我都會幫。何其偉大！
可是臨別之時，已同驚弓之鳥的伍子胥還是不放心，又囑咐漁父要掩藏好自己吃過飯的痕迹，不要讓追兵發現鍋碗殘羹。
漁父答應了。
當伍子胥最後回頭看時，青史只交代給了我們一句話：
「顧視漁者，已覆船自沉於江水之中矣。」
到這我們才明白，原來他說富貴莫相忘，不是買潛力股，是江湖路遠的祝福。
他甚至沒有留下姓名。
也是到這我們才明白，原來在先秦人們的眼裡，
比生命更重要的，還有很多。
在他們眼裡，「好死不如賴活著」，是最苟且的勾當。
什麼是先秦風骨？
這就是。
我們的先秦系列暫時告一段落了
敬請關注下一系列：隋唐系列
文/臉君
編輯/簡兒
圖源/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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