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天許‖北固山瑣記
北固山瑣記
文/梁天許
我調入哲商小學時，地區行署已搬至椒江，北固山麓的地級單位也相繼搬遷。好多宿舍樓成了出租房，因此，喧鬧的山麓一下子變冷清了，到了夜晚，便可享受鬧市一隅難得的清靜。
我租了武警支隊宿舍的一套小房子，雖說是六樓，但只要爬四層樓梯，因為房後的馬路已經有兩層樓高了。放學了，沿著鐵柵欄邊的水泥公路往山上走，校園裡的一幢白牆黛瓦的小洋房特別引人注目，那是清代台州的試院——四照樓。當年，四照樓不僅是考秀才的試場，還是名士雅集之所。每當這幢古色古香的小樓映入眼帘，心中都會萌發一股自豪感。
站在宿舍的陽台上，白天可遠眺巾子山上的雙塔，夜晚，可俯瞰古城的萬家燈火。立於後窗前，滿目蒼翠，一些樹枝似乎想伸進窗子來。清晨，催醒我的不是鳥兒清脆的鳴聲，就是在林間鍛煉的人們發出的長嘯聲。天氣漸涼，樹葉的色彩變得斑斕，葉子上的露珠也越來越重。我正在讚歎大自然的神奇魔力時，葉片開始隨風飄零。又過了一段時日，各種形狀和顏色的樹榦顯露了，山頂上的古城牆在林子後若隱若現，看看日曆，早已到了隆冬時節。
春姑娘邁著輕盈的腳步走來，樹木的枝頭綻滿嫩綠的新芽，山間吹來了清爽的風，風裡散發著醉人的花香。陽台底下是台州中學的體育館，體育館的周圍是開始泛青的大草坪。每天下午，很多學生坐在草坪上入神地看書，鐵柵欄外就是通往山上的馬路，坡度較大，騎自行車下坡時緊握剎車還是讓人心驚，上坡時只能推車上去。
宿舍後邊分布著好多民居，其中兩間二層樓的房子里住著兩位先天殘疾的兄弟。他們身體羸弱，面容清瘦，只能曲著膝蓋，踮著腳尖才能站穩，走起路來踉踉蹌蹌的，上街靠的是一輛手搖殘疾車。兄弟倆沒有勞動能力，全靠民政部門救濟生活。他們每天輪流上街買菜，手搖車下坡容易，上坡卻成了問題。他們只好招呼路人幫忙推一把。時間久了，住在附近的人們不等兄弟倆開口，推上車就走，尤其是台州中學放學後，湧向山上的學生如同「雲朵」，托著殘疾車，極其輕快地飄上了斜坡。站在陽台上的我時常陶醉在這樣的風景里。兄弟倆在門前栽了一棵小棗樹，還在馬路邊的空地上栽了好些蔥。
離開北固山幾年後的一天，我從兄弟倆的門前經過，只看到其中的一位，可是那輛手搖殘疾車停在一邊，想必沒有上街去吧。一打聽，他的那位兄弟離開人世一年多了，我一時無語。門前的那棵棗樹長高了，上面結滿了半大的棗子……
台州中學的前身是省立第六中學，1922年，朱自清先生曾來校任教，在這裡創作了著名的散文名篇《匆匆》和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第一首抒情長詩《毀滅》等作品。朱自清先生在台州中學任教的時間雖然不是很長，但北固山麓的松濤還是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台中校園裡的紫藤花，更讓他極盡讚美之詞。他在給朋友的信中寫道：「那花真好看：一縷縷垂垂的細絲，將她們懸在那皸裂的臂上，臨風婀娜，真像嘻嘻哈哈的小姑娘，真像凝妝的少婦，像兩頰又像雙臂，像胭脂又像粉……我在他們下課的時候，又曾幾度在樓頭眺望：那風姿更是撩人：雲喲，霞喲，仙女喲！我離開台州以後，永遠沒有見過那樣好的紫藤花……」暮春時節，我慕名來到了紫藤花下，那紫藤已近碗口般粗了，一大片爛漫的花兒真讓我如朱先生一樣「浮在茫茫的春之海里，不知怎麼是好！」
兩年後，我又搬到了地區法院宿舍。房子建在半山腰，我住的六樓就更高了，北固山上幾棵古老的銀杏樹是後窗最美的風景，只是每天上上下下非常吃力。對門的阿婆每天提菜成了沉重的負擔，她在樓梯口安裝了一個滑輪，上街時先把一根長繩垂到一樓，回來時就把籃子系牢，爬到六樓時再一點點吃力地拉上來。我有時幫她一把，就贏得連聲感謝。出行雖然不便，但北固山幽美的環境卻令我沉醉。整天沐浴在柔和的光線里，呼吸著淡淡的散發著草木清香的空氣，真是一種莫大的享受。
房子邊是剛剛修繕一新的城隍山，那一年五月的一天，是城隍爺開光的黃道吉日。頭天下午，「城隍爺」全身披著大紅的綢緞，道士們穿著簇新的藍色道袍，上上下下忙個不停。城隍山高大的台門下放著兩盆清水，分別寫著「金盆洗手」、「銀盆洗腳」幾個字。通往城隍廟的石級上，坐滿了來自各地的香客，他們帶著厚厚的衣服和毯子，做好了露宿的準備。夜幕降臨，城隍山燭光通明，香煙裊裊，人聲鼎沸。台門前的水泥公路上，擺滿了來自台州各地的特色小吃，誘人的香味在空氣里飄逸。
第二天晚上，城隍山台門邊的空地上搭起了戲台，唱起了大戲，城隍爺屈坦的雕像也被搬到了戲場上。市越劇團演出的戲很精彩，演員們優美的唱腔被高音喇叭放大了數倍，回蕩在草木蔥蘢的北固山麓，在五月的夜晚顯得特別悠揚。如此熱鬧了三天，城隍山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梁天許浙江臨海人，浙江省作家協會會員，臨海市作家協會副主席。2001年開始散文寫作，在《散文選刊》《江河文學》《安徽文學》《浙江散文》《視野》《瘋狂作文·素材控》《吉林日報》等報刊發表作品20餘萬字。多篇散文入選《瘋狂作文·美文小品館》《綠色暢想與記憶》《部落格·心靈牧場》《2011我最喜愛的散文》《全國散文作家精品集》等散文選集。三十餘篇散文在各類文學徵文大賽中獲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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