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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一場溫暖的遇(現代故事)

艷一場溫暖的遇(現代故事)

某天,在一飯局上相遇一女畫家。

此女雖無沉魚落雁之貌,然嫻靜溫婉。低眉間,不擅言辭,只是頻頻端茶沏水。偶爾,淺淺一笑,有些淡定,有些傷愁,略顯對人事的迷茫和遲鈍。

這樣的人確實適合繪畫。

性情太鬧,入世太深,老練庸俗,周旋在一桌子老流氓之間,遊刃有餘,這樣的人適合做媽咪。

顯然,做媽咪的適合供應二奶,繪畫的適合做二奶,完全是兩種不同的職業。

從東家的介紹里得知,她是高校老師兼畫家,俺是江湖上的小混混。

頓時,天堂與地獄,陽春白雪與下里巴人,涇渭分明。

俺性格陰暗,言語刁鑽,喜歡大出風頭。然,俺不是主角。

在座的一堆老流氓,都赫然披著房地產老總、著名作家、著名評論家、雜誌社主編、留洋博士和中文系教授的羊皮。俺這樣的小混混,只能默坐在角落裡,摸著自己的柔軟的狼皮,悶聲喝茶。

她也喝茶,低著個頭,從始至終,未看俺一眼。

俺被激怒了,惡向膽邊生,心裡構思了一篇小說。

故事情節當然是她如何死皮賴臉地追求俺乞求俺,俺當然是大義凜然保家衛國,兵來將擋,螞蟻來了,洪水伺候。

吃著喝著,相互吹牛。

吹到最後,也不知怎地,大家慫恿此女端出了一幅畫。

徐徐展開,是此女的肖像畫。

俺運用小混混的眼光,認為只是神似,而非形似。最起碼,此女沒有畫中人身材曼妙高挑,更不用奢談豐滿。當然畫畫不是照相,呵呵,俺知道自己俗不可耐。

俺不懂畫,卻喜歡此畫。為何?俺認為畫出了一個少女的心事。那眼神里的憂鬱,恍若月下之水,靜靜流淌開來,無遮無攔,讓人久久揮之不去。

背景的處理,色彩夢幻,靈動:片片落葉,輕盈旋舞,透著一種張力,時光抑或生命流逝的感傷,浸染其間。或者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個少女面對季節的更替,淡淡的憂傷,莫名的離愁罷了。

俺說過,俺不懂畫。竊以為,優秀的文字必須有身臨其境的畫面感,而繪畫,作為一門藝術,則同樣必須有遐想空靈的文字感。文與畫,無論何種流派哪門子技法,都忌諱太實太滿太俗。三兩筆間,若能傳神,則為佳品。

所以,此女的這幅工筆畫是成功的。尤其是側臉的處理,極具匠心。

俺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一桌子的老流氓聽俺嘰里呱啦一通,皆歡呼叫好。當然也包括她。她熱熱地望著俺,望得俺心旌搖蕩。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否則,俺玩命一樣,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圖啥?不就是圖艷一場溫暖的遇嗎?

艷遇後,她會死皮賴臉地追求俺乞求俺,心甘情願做小三,在俺成功轉移財產後,能夠對俺家黃臉婆發起猛烈的衝鋒,進行搶班奪權。

她又拿出了一幅畫,欲求一標題。這顯然在考驗俺是否堅而挺,挺而久了。

此畫畫面清新,格調明快,筆法簡練,主題和上一幅截然相反:

薔薇花初綻,一個少女行走在郊野,青春飛揚,天真無邪,一臉燦爛快樂的神情。

俺一看,心裡樂開花了。但眉頭緊鎖,故作痛苦思考狀。

她朗聲道:在座的都是高人,骨灰級的精英,請賜小女子一個標題。

房地產老總率先說:我看就叫《十八歲的姑娘一朵花》吧。

沒人噴飯,除了俺,大家都是有涵養的人。

著名作家說:《青春》,《青春》好,我的處女作,就發表在這家雜誌上。

著名評論家說:我不會創作,但會評論。老總的大俗即雅,作家的一語中的,均高度概括了作品的主題。

操,都是好話。評論家上輩子準是一媒婆。

雜誌社主編撓了撓禿頂,說:借用主席一句詩詞,就《她在叢中笑》吧。

有人說不錯。也有人反對,理由是沒完全突出年輕這個要素,老太婆為什麼就不能叢中秀一把?

輪到留洋博士。他沉吟了一下,說:《漂洋過海來看你》。

大家誇妙不可言。

誇完,又覺不妥:漂洋過海,萬里迢迢,應該是臉帶憔悴,腳沾塵土呀,這明顯是答非所問,還是教授露一手吧。

中文系教授坐在那裡練氣功,說通過真氣引領尋找靈感。

引領了半天,也算是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才雙目微睜,徐徐道:《羞花》。

大家一聽,像泄了氣的皮球,集體玩沉默。

女畫家的目光,星子一樣,在每個發言者身上明明滅滅,最後,黯然失色。

過了一會兒,此女可能是想起了俺的存在,便一臉期待地望著俺。

呵呵,都顯擺完了?火候差不多,該老子登場了。

俺這次惜字如金,改變了剛才夸夸其談的套路。俺淡淡地說:《晨》。

大家面面相覷,一時不明白俺所指何物。當然,這也和俺該死的塑料普通話有關。

俺微笑如佛,口吐蓮花:《晨》,清晨的晨。

大家怔愣住了。好一會兒,醍醐灌頂,掌聲雷同。

女畫家淚如泉湧,激動地語無倫次,恨不能以身相許。

俺心花怒放:到手了!

飯局即將結束時,女畫家得意地透露,已經有人付了五千塊錢買下了此畫。一幫老流氓紛紛起身,重新斟酒,舉杯表示祝賀。

五千塊錢?俺瞠目結舌。

俺運用早年在家種田的經驗,在心裡盤算:在老家,一家七口人在田裡累死累活,一年勞作下來,十畝水田收割兩季,滿打滿算才五千塊錢,這還多虧了老天爺保佑全年風調雨順。

窮人最恨談錢。

俺惱怒了,一股熱血直往腦門子上涌,甚至,徹底忘了自己煞費心機的目的。

俺嘲諷道:繪畫這玩意兒,說到底就是一張破紙,到底值幾個錢,鬼知道!任何所謂的繪畫藝術,在農民大爺的血汗錢面前,都是狗屁!都他媽的一錢不值!

女畫家吃驚地看著俺,像看一個瘋子。

半天,她回過神來,杏眼圓睜,惡聲罵道:農民!罵完,一扭屁股,棄一桌人不顧,憤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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