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笑我太瘋癲·遙想唐伯虎

寫歷史人物最難寫的是大眾都熟知的那類。因為大眾熟知的渠道不同，或源於戲劇小說又或來自影視作品。這本與真實的他們有較大的出入。但卻多能根深蒂固的滿足大眾的期待。

唐伯虎《桐陰清夢圖》局部 現藏北京故宮博物院

說到李白，可能會因讀過他的詩句，而認為他瀟洒英俊。事實上，李白是滿臉大鬍子的外國人。以中國傳統的含蓄情趣看，大概多數人不會覺得這樣子的李白是如何帥氣吧。 那麼唐伯虎呢？ 作為在歷代朝野都知名度極高的他究竟長相怎樣？生活情況如何？ 關於他的長相，他晚年時畫過一幅《桐陰清夢圖》，圖中桐樹下，一位悠閑而坐的高士，普遍被認為是唐伯虎以自己的樣貌入畫。以此推想年輕時的他是那般模樣。唐伯虎是蘇州人，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蘇州的氣息現在遙望，似乎仍然充滿詩意。是很有靈性的一座文化古城。 唐伯虎只活了五十五歲，他死後。好朋友祝枝山為唐伯虎寫了一篇墓志銘。這篇墓志銘成為我們得知唐伯虎生平的寶貴史料。祝枝山開頭就動容的寫道:"子畏死，余為歌詩，往哭之慟。將葬，其弟子重請為銘。子畏，余肺腑友，微子重且銘之」。

王汀謙所臨 唐伯虎《桐陰清夢圖》

唐寅字伯虎，後改子畏。 祝枝山大意是說，唐伯虎死了，我為他寫了輓歌，悲痛不已。現在要下葬了，他的弟子們請我寫篇墓志銘，唐伯虎是我的知己。就算沒人請我寫，我也義不容辭的要寫這篇墓志銘。 祝枝山也是蘇州人，和唐伯虎認識的很早，還有文徵明。幫人寫墓志銘是中國文人的一大特色。東漢蔡邕到唐代韓愈。都常給人寫墓志銘。韓愈的收費很高。 蔡邕則多半是友情撰寫。他的好朋友郭泰死了，蔡邕給他寫墓志銘，後來蔡邕對盧植講，他這輩子幫人寫了很多墓志銘，只有郭泰這篇是沒有慚愧的。意思就是，過去很多是因為交情的無奈之舉。

唐伯虎《陶谷贈詞圖》局部，現藏台北故宮博物院

唐伯虎十五歲時，首次參加科舉考試，獲得第一名，二十九歲時鄉試，又是南京第一名。此時的唐伯虎春風得意。 顯露出文人的放浪形骸。豈料，「山雨欲來風滿樓」。第二年。也就在唐伯虎三十歲時參加會試，因「舞弊案」牽連下獄。 儘管後來沒有查出什麼，這件事的處理結果是，唐伯虎那字字珠璣，原本可以名入三甲的考卷被作廢，禁止以後再參加科舉資格。朝廷為了顯示寬宏大量與愛惜良才，仍給了唐伯虎一份小吏的差事。 唐伯虎覺得這是對他人格的侮辱而拒絕就任。 回到老家蘇州時，一切都發生巨變。在台北故宮博物院里藏有一幅《陶谷贈詞圖》正是畫於那個人生灰暗的時期。唐伯虎以陶谷自況。其中的隱喻自然明顯。不過唐伯虎在這幅畫上的題詩則自有處世態度。詩曰：「一宿姻緣逆旅中，短詞聊以識泥鴻；當時我作陶承旨，何必尊前面發紅"。

明代仇英《募驢圖》局部，現藏美國弗利爾美術館

也差不多在這個時期，同為"吳中四子"的徐禎卿為蘇州著名藏書家朱存理，寫了一則號召朋友們一起眾籌買驢的廣告詞。此時的唐伯虎早已窮困不堪。卻不肯失了風雅。於是捐出藏書抵銀一兩五錢。 按明朝中期的物價看，一兩可以買到約兩百斤的大米。換句話說，從今天的普通大米價格看來，唐伯虎賣書所捐的一兩五錢約為人民幣一千元左右。 不過好在明朝時的風氣，還是很重視文人。由於唐伯虎的才名遠播，又隨周臣，沈周等當時名家學得畫藝和一手好字。向他買畫的的人絡繹不絕。有史料稱，當時唐伯虎因訂單太多而請他的老師周臣代筆。這個說法似乎可信度不高。文人最重師，講人倫。唐伯虎再狂狷不羈，大概也不會向自己的恩師開那個口。周臣是曾對人說過他的畫不如自己的學生唐伯虎，周臣原話是「少讀唐生千卷書」。這種話傳到唐伯虎那裡後，怕也要給他的老師鞠躬致歉。總體而言，後來唐伯虎的生活不會太困頓。 唐伯虎以畫寄情，以文言志。這過程中，儘管迫於生計有些屬於商品畫。就算用苛刻的藝術眼光看仍然不粗糙。

蘇州拙政園外

明中期，時局較為穩定，蘇州因地理位置而經濟繁榮，當時的文人非常熱衷於建造私人園林。今天蘇州的拙政園格局，就是文徵明精心設計的結果。可以說，當時文人有著高度的情趣與審美。讓自己靜下心來生活。

唐伯虎《松崖別業圖》手捲成交紀錄。數據來源於雅昌網

2013年北京保利春拍上，唐伯虎的《松崖別業圖》手卷以7130萬成交。別業相當於今天所謂的別墅。 手卷唐伯虎是為他的一位朋友所畫。那麼，唐伯虎他自己的別墅如何呢？ 據說，唐伯虎在蘇州桃花塢，看到一處幽靜的前代園林遺址時非常喜歡。就決定在那裡蓋別墅，而唐伯虎並沒有那麼多錢，只好將自己的全部藏書作為抵押，向一位有錢的友人借來巨款。他賣了將近兩年的畫才還清那筆錢。 歷史永遠是埋頭向前，不給時人片刻的喘息。今天唐伯虎的隨意一幅畫放在市場上，都足以買下一棟他嚮往的別墅。而那首著名的《桃花庵歌》就是寫於他躊躇滿志要建桃花別業之際。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是啊，「夏蟲不可與冰」。常人怎麼能理解藝術家的內心世界。 明末陳洪綬被時人說成「好色之徒」。理由是陳洪綬不論是飲酒還是作畫時，都需要美人陪伴。誰知道他是面對盛氣凌人的王侯巨賈，而擺出自己的姿態。

韓殘沙所臨 唐伯虎《柴門掩雪》

唐伯虎一生有過三段婚姻，不了解歷史的女性朋友。恐怕又會覺得「自古才子多風流」。 唐伯虎第一位結髮妻子因難產而不幸離世，第二任妻子，在他受「舞弊案」後竟收拾東西走人，可謂人情薄如紙。百般無奈之下唐伯虎結束了第二段婚姻。第三任妻子是唐伯虎在青樓結識的官妓沈九娘。 需要特別解釋的是，古代官妓是什麼概念，當有些官員犯罪被抄家或流放時，那麼官員家裡的女眷，自然也包括原本的千金小姐。就會受到牽連，被遣送到朝廷設立的歡場。這是官妓組成的重要部分。 可以想像，沈九娘是位有良好文化素養的女子。她仰慕唐伯虎的才華，對唐伯虎細膩溫和。照顧的非常周到。也為唐伯虎生了一個女兒。後來沈九娘因操勞過度而亡，從此唐伯虎沒有再娶。要知道，那還是在男尊女卑的時代。

唐伯虎《秋風紈扇圖》現藏上海博物館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去巫山不是雲"。唐伯虎一生畫過很多仕女圖，料想，勢必有他一直難以忘懷首任妻子與九娘遺影。最著名的莫過於那幅《秋風紈扇圖》。唐伯虎在畫題詩 ：「秋來紈扇合收藏，何事佳人重感傷。請把世情詳細看，大都誰不逐炎涼"。 顯然，唐伯虎的內心深處是悲傷的。他晚年自己改號六如居士。對佛教有相當的思想傾向。而他一定是悟得諸法空相。

★本文作者：王汀謙，男，1986年生人，祖籍福建仙游縣。曾進修中央美院，以文徵明小楷起步研習書法。對古代書畫痴愛而物我兩忘。近年發表諸多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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