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畢節故事 酸菜,酸菜!
少年時,最喜歡隨父母到黔西白泥田的外婆家去玩。除了外婆家房後翠綠的竹林,屋前青碧的田野,山下清澈的水庫;夕陽下的小村莊里東一間西一間的泥木瓦房,槐花樹上叫喳喳的麻雀斑鳩,寨子里花屁腦咕的小夥伴,隔壁張伯伯家爐火通紅的鐵匠鋪外,那鄉村田野、崇山峻岭的自然風光,都能讓我們放風箏、捉蜻蜓、捕青蛙、撈泥鰍、瘋玩嬉鬧度過美好時光。
但最難忘的還是外婆扎制的那一大土罈子的酸菜。特別是在驕陽的夏日,玩累後用荊豆酸菜湯泡上一碗包穀飯,拈上一筷子霉豆腐肉,端起土陶大海碗幾口吃下,那爽口、那清涼、那暢快,一想起口水就流下來。
外婆身材高大,每天清晨起床後,就到地里把當天吃的菜採摘回來,有時在溝邊採到青翠的野生水芹菜後,就在院壩里和母親一起去掉枯黃的菜葉、洗乾淨,在泥巴火上用砂鍋煮到清脆,撈到簸箕里濾去水分、放進土陶罈子,再用麵粉攪麵湯倒進罈子,加上一大碗老酸湯。第二天就可以拿出來和小豆湯一起煮開便可食用。
打小的時候,母親就傳承了外婆製作酸菜的手法,五十多年從不在外買酸菜吃,她總是說:「自己扎的酸菜乾凈、衛生、好吃」。現在已年近八十的母親仍然堅持自己扎酸菜,不在外面買。
我們總認為是母親憐惜錢不願花費,今年春節,母親在大家吃得油膩膩、喝得醉昏昏時,端上一大缽荊豆酸菜,大家不再拈雞鴨魚肉,爭先恐後舀上,再挑上用豆豉粑、糊辣椒、小蒜葉、木姜花拌的蘸水,邊吃邊贊「老媽整的這酸湯太安逸得很」。
令大家都沒想到的是,母親語調悲傷地說:「扎酸菜,我家媽娘扎的芹菜酸好吃,青菜還是你家爸爸扎得脆生,又洗得乾淨」。那一瞬間,我彷彿明白,為什麼至今為止的幾十年,母親仍然堅持自己扎酸菜而不在外買的原因,她心裡始終裝著外婆,忘不掉我逝世八年的父親。
其實,酸菜的歷史和淵源我也沒有深入考究過,但由於地理、氣候、區域文化的發展,每個地方形成不同的飲食習慣和獨特的菜肴。酸菜在貴州,乃至中華大地可能都有,只是做法、吃法,所用的材抖不同而已。
還有的地方,甚至連酸菜都沒有吃過,認為酸菜就是鹽酸菜,或許,一提到畢節的酸菜,就以為是黔東南的凱里酸,有的則認為酸菜是發酵後不能吃的餿菜。
一九八五年,還在畢節城關工商所工作的我,被地區局選派到國家工商總局青島幹部培訓學校,作為中專師資力量培訓三個月的期間,我們貴州的幾個學員,跑到青島街上一飯館去吃飯時,向老闆點了海鮮燒雞,最後還點了道酸菜。
因普通話說得不標準,老闆過來指著所點的酸菜問了半天,把大家問得雲里霧裡的。不一會,老闆端了一大缽酸菜上來,裡面用海藻絲、白菜、細蝦米煮上,一嘗酸溜溜的全是醋味,老闆操著一口山東話說:「咱這酸菜是最正宗的啊!」,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一九九四年,地區局領導趙局長帶著我,去廣西北海參加國家工商總局召開的政治思想工作研討會,去的途中經過廣西南丹,當時流行一句話,叫「天下工商是一家,走到哪家吃哪家」。
南丹工商局十分熱情好客,招待我們在特色餐館吃地方特色,野豬、野兔、竹鼠、蛇等野味,席間不知是誰咕嚕一句,「要是有酸菜吃就舒服了」。這句話被對方領導聽到後,馬上叫來負責接待的同志,耳語幾句後,不到十分鐘,服務員端上一白瓷缽,用普通話報菜:「這是我們這裡的酸筍湯,特別好吃,醒酒最好!」熱情的領導幫我們一人盛了一碗,還說,「喝下這碗湯,還可再干三杯酒」。
天!只喝了一口的我,差點就現場吐出來。因這酸筍是用魚內臟和扎過發酵的竹筍燴制而成的湯,魚腥味太濃厚,我們真的一想起就想吐。
第二天到南寧,幸好吃的是白菜湯,否則連飯都不想吃了。這酸菜,真的不是我們畢節家鄉那清爽的酸菜。
吃酸菜,最暖意的是一九九二年十一月,我們地區局市場科李茂柏科長,帶著我到納雍姑開檢查文明集貿市場創建工作。回來時天氣寒冷,下起了毛毛雨,冷嗖嗖的風吹著,我們乘坐的羅馬車車況不好,路也顛簸,一路走走停停。
到維新時天已漸黑,維新工商所的張所長,硬是要留住我們在他家吃完飯再走。圍座鐵爐火旁,張所長抬上一大鍋酸菜,裡面是用羊湯和酸菜熬制的火鍋,裡面放著鹽須、魚香菜、羊肉雜碎、豆腐、香菌、大蒜,還有切得薄薄的羊肉片,一大盤白花花的羊腸羊肚,大蔥、洋芋片,全倒進鍋里煮得熱氣騰騰,大家邊吃邊說話。
酸菜剛好濾去羊腥味,再喝上點苞谷酒,蘸上糊辣椒水,吃得滿頭是汗,羊肉酸湯火鍋第一次吃到,太爽了。夜晚十一點回到家後,身上還是暖暖的。
酸菜,除了貴州人,其他外省的人,有些還是不知道這道土菜的。一九九九年,我陪妻子在北京阜外醫做換心臟二尖瓣膜手術,在經歷生死後,妻子回到病房,除了吃一些雞魚肉,仍然沒有什麼胃口。
躺在病床上的妻子說:「要是能吃上家鄉的酸菜豆湯,太舒服了」聽她這麼一說,我給畢節的二哥打了電話,家人立馬乘機專程飛到北京,帶來了酸菜荊豆湯、還有拌好的折耳根、臘肉香腸。大姐抵京的那天晚上,是妻子吃得最香的一頓飯,除了看見大姐的親情以外,主要是有了酸菜豆湯,思念家鄉的情懷得到釋放。
可惜好景不長,本想在次日請幫忙入院的水利部徐老師和李大姐吃酸菜臘肉的。誰知,第二天早上醫生查房,醫生護士來了好幾個,其中有一位護士嗅覺太敏感了,聞到從病房冰箱里散發出的酸菜味,查完房後,護士小姐把我叫到護士室,劈頭批評一通。
她用北京話說:「真是弄不懂你們家怎麼一回事,我們醫院的病號伙食營養搭配得這麼好,你們還要從那麼遠的老家帶來這些食物,酸酸的、怪怪的,什麼臘肉一大股霉味,還有那草根根是什麼葯,腥味刺鼻」。我聽後一再向她解釋,這是老家的酸菜、臘肉、折耳根。
她聽後,一臉嚴肅地對我說:「你愛人動的是大手術,術後飲食有嚴格的要求,這些東西不能吃,否則出問題,責任是你們的,趕快扔掉。明天查房如果還在,你們就出院去吃吧!」無論我怎麼解釋,卻怎麼說也說不清。
只能滿懷惆悵地走出醫院,徘徊在阜城門大街上,最後,只能按護士的要求,把大姐從畢節老家帶來的酸菜、臘肉、香腸、折耳根全部倒掉。
當天晚上請徐老師他們吃飯時,我講到這事,兩位北京的朋友都講:「聽說過,沒吃過,到畢節一定要品嘗!現在聽醫生的,不要就不要了。」這是吃了幾十年酸菜的我,遇到最沮喪的事了。沒有嘗過酸菜的人,怎麼會理解其中的美妙滋味呢?如同生活中,沒有經歷艱難困苦,又怎麼會悟出其中道理。
實際上在畢節,酸菜本就是一道很平常的家常菜,在生活艱難的歲月,收入低的人家,都會紮上一大罈子酸菜用來生活。我成家後的那幾年工資低,孩子兩三歲時,也學會了扎酸菜、煮荊豆湯,每天以酸菜為主,買點豬肉、豆腐乾一炒,就這樣吃了很長一段時間,度過了我生活中最為窮困的日子。
扎酸菜本不複雜,最為簡單方便。一是,一般選材以老青菜為主,現在種類多,可用白紅蘿蔔秧、小油菜、野水芹菜;二是,扎酸菜要開水焯熟,不能太熟透,要保留脆性;三是,要用簸箕將水濾干,裝入土罈子,再加麵湯、酸水淹住菜;四是,扎的時候不要切。吃的時候再切,保持脆性不易碎;五是,存放的地方要避光,以免太陽照射易餿。
現在生活水平提高了,酸菜的吃法越來越多,僅素湯就有熟荊豆小豆湯、酸菜洋芋湯、酸菜豆芋湯、酸菜碗豆湯等;葷菜類有酸菜圓子湯、酸菜豬肚腸子、酸菜羊肉、酸菜老豬腳、酸菜魚、酸菜臘豬腳等火鍋。還可酸菜乾炒牛肉沫、酸菜乾煸四季豆、酸菜炒豆米、酸菜炒風肉、炒折耳根、罈子肉等,酸菜正以多樣化的烹飪方式,走進不同身份、不同地位的人的舌尖。
特別是遠在異鄉的畢節人,想起家鄉時,那濃郁的鄉愁漫開時,除了故鄉那青翠的靈峰寺山峰、清澈的倒天河水、碧波蕩漾的碧陽湖、山綠林深的陽山、銀花四濺的響水轟雷、鳥鳴蟬叫的文筆山以外,最牽動舌尖的,還是那切的寬葉煮上紅荊豆的酸菜湯,那土碗里裝著黃燦燦的包穀飯和那拌著糊辣椒、小蒜葉、豆豉粑的海椒水。「想起來那酸菜,口水就流下來了!」這是我遠在深圳的侄子,在昨晚通話時講的,那聲音顫抖著鄉愁的味道!想起遠方的他們,望著深邃的夜空,我彷彿看見一雙,被思鄉的淚水濕潤的,在遠方向著家鄉張望的眼!
編輯 / 李 茜
編審 / 秦 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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