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頭士的歌為什麼賣這麼貴？
作者 ? 鯨魚
編輯 ? 鳳鳴
保羅·麥卡特尼這輩子被人狠狠坑過兩次。
第一次，是1963年。經紀人愛潑斯坦和製作人詹姆斯把Northern Songs的成立合同推到他和列儂面前。這兩人是披頭士在音樂產業里最最信任的朋友，自然，保羅看也沒看就簽了字。
第二次，是1980年。邁克爾·傑克遜和他聊歌曲買賣，他侃侃而談，說自己靠購買版權賺了多少多少錢。傑克遜聽罷，表示要買下披頭士。保羅笑了，沒當真。
他怎麼會知道，這兩次天真，讓他直到2018年，都無法贖回披頭士的歌曲發行權。
而披頭士這些歌，又經過好幾手倒賣，版權變得越來越貴。你發現了嗎，雲音樂和蝦米上，一直都是聽不了披頭士的歌的。
直到最近，3月，披頭士樂隊的數字專輯終於在遙遠中國的音樂平台上架了——因為合幾大巨頭之力，終於斥巨資把歌的版權給買回來了。
不過保羅可能一直都不會知道，那些滿載愛意的人民幣，最後都去了哪裡？
Yesterday
Back In The World
Paul McCartney
00:00/02:08
* 雖已上架，但 The Beatles 時期原版歌曲仍不能免費播放，故以翻唱代替，下同。
1963：北角
披頭士成立之初，被民營企業家愛潑斯坦（Brian Epstein）一眼看中。他咬定這四個小夥子將來會超過貓王，堅持要做他們的經紀人。
愛潑斯坦有間北角音樂店（NEMS）。當年，為了把披頭士的《Love Me Do》推上全英暢銷榜前二十，他舉全店之力囤了一萬張專輯。與此同時，負責發行的百代（EMI）公司，卻沒為披頭士做一點宣傳。
那個年代，音樂人的生存環境和現在差不多。作品好聽只是成功要素之一，重點在於包裝。
愛潑斯坦看EMI如此冷淡，決定另找製作人。當時在EMI工作的喬治·馬丁（George Martin）向他推薦了三位，其中一位，是迪克·詹姆斯（Dick James）。
詹姆斯之前是歌手，搞製作的經驗並不多。愛潑斯坦對他不看好，只是因為事先約好的商談對象遲到，才臨時趕去。
踏進詹姆斯辦公室，愛潑斯坦劈頭蓋腦就是一句，「你能做什麼EMI做不到的事嗎？」
詹姆斯愣了半秒，反應過來以後立刻當著愛潑斯坦的面給當紅綜藝節目《幸運之星》（Thank Your Lucky Stars）的負責人打了個電話。
對著話筒，他摁響了披頭士的新單曲《Please Please Me》。幾分鐘後，《幸運之星》就給樂隊發了通告。
愛潑斯坦服了。詹姆斯入伙。
Please Please Me
The Abbey Road Session
Vaghi Beatles Tribute Band
00:00/02:20
從此，披頭士上道了，賣的動了。詹姆斯為了避稅和長遠發展的需要，建議他們組個公司，運作商務。
這家公司，叫Northern Songs，北方的歌。代表披頭士的利物浦（英國西北部）身份。
起草好協議後，愛潑斯坦和詹姆斯把一疊印有Northern Songs抬頭的文件推到了保羅和列儂面前。
兩個小夥子興奮不已，以為自己開公司了，看都沒看，就簽下了大名。
但事實和想像差的有點遠。
那份協議清楚寫明，詹姆斯和他的合伙人查爾斯·西爾維（Charles Silver）控股50%，愛潑斯坦的NEMS控股10%，保羅和列儂每人只佔20%。林哥（Ringo Starr）和小喬（George Harrison）甚至沒被提到。
除此之外，Northern Songs還下設了Maclen Music分公司，專門負責在美國發布保羅和列儂所創歌曲。這看似沒有必要，實則巧妙地稀釋了樂隊成員能從美國分到的收入。
公司成立後，保羅曾在採訪中說，「我們有最棒的經紀人、音樂人，我們完全信任他們。」
多麼天真。
披頭士與愛潑斯坦（中間），左一：林哥，左二：小喬，右一：列儂，右二：保羅
1965：上市
披頭士一直把愛潑斯坦當作樂隊的第五位成員。《Magical Mystery Tour》里還有他參與的合聲。而詹姆斯呢，從未深入中心，始終保持著商人的清醒。
Northern Songs盈利後，詹姆斯把它推向了LSE（倫敦證券交易所）。分析師都不看好這家音樂公司的上市，誰知它溢價近三倍的股票在認購階段就一搶而空，彙集了一百多萬英鎊。
公司的上市，除了集資，還會沖減原始股東的份額。
保羅和列儂由各佔20%，縮水為各佔15%；愛潑斯坦的NEMS變為7.5%；林哥和小喬兩人共享1.6%；
詹姆斯呢，由51%減少到37.5%，仍然是最大股東。其餘股份零散在不同金融結構內，略去不提。
顯然，資本瓜分的結果對披頭士來說仍然不公平。愛潑斯坦自覺心虛，立即更新了樂隊與Northern Songs的經紀合約，確保他們三年之內不會離開。
披頭士走到這裡，已經漸漸明白過來商業運作是怎麼回事了。他們扔掉西裝，開始蓄長發，留鬍鬚，萌動著叛逆。
披頭士與愛潑斯坦、詹姆斯（右二），你可以看出詹姆斯的格格不入
1967年，愛潑斯坦嗑藥過量，死了。披頭士把詹姆斯叫去，說了一大堆難聽話，把幾年來的怨氣倒了大半。
老辣的愛潑斯坦見勢頭不好，轉身就把自己與合伙人西爾維的Northern Songs股份賣給了ATV。保羅和列儂完全沒有反應的機會，只能手握報紙，眼巴巴讀著公司轉手他人的新聞。
要知道，這一賣，披頭士歌曲的發行權也一起出去了。作為原創者的音樂人，只能從每首歌里抽一點微薄的利潤，處於下游。保羅和列儂馬上找律師談判，試圖贖回愛潑斯坦的股份，但ATV是絕對不願意鬆口的。
於是，披頭士的委屈，只能化作列儂的謾罵，寫進小喬的歌曲。
在1969年發行的《黃色潛水艇》（Yellow Submarine）有一首《Only a Northern Song》，唱的是：
我在演奏什麼和弦不要緊
It doesn"t really matter what chords I play
反正都只是一首北方歌曲
As it"s only a Northern song
我穿著什麼衣服也無所謂
It doesn"t really matter what clothes I wear
當它只能是一首北方歌曲
When it"s only a Northern song
這裡的北方歌曲說的是什麼，一目了然。不久之後，披頭士不歡而散。
Only A Northern Song
Wish We Were The Beatles
Heiko Effertz
00:00/03:24
1985：傑克遜
單飛的保羅過得並不比之前差。以前是商人玩他，現在他除了寫歌，也是商人，四處購買歌曲版權。保羅悟到了，寫歌是不賺錢的。發行、售賣，才能暴富。
保羅有一本厚厚的手冊，上面記錄著他掌握了發行權的所有歌曲。這些歌，已經為他變現不少，將來還會持續入賬。
1980年，他跟好朋友邁克爾·傑克遜錄製《Say Say Say》，又把手冊掏了出來，告訴對方「怎麼買歌」「怎麼用歌」。
傑克遜對這些很有興趣，聽的入迷，末了說了一句，「我要弄到你們（披頭士）的（I"m going to get yours）」。
「吼吼，你真棒（Ho, ho, you"re good）。」保羅大笑道。
他以為ATV永遠不會放手披頭士，沒想到，傑克遜很快就有了機會。
保羅與傑克遜
1982年，ATV的控股公司ACC（Associated Communications Corporation）被億萬富翁Robert Holmes à Court收購。Holmes決定放棄ATV，把公司連同4000多首歌的發行權一併售出。
披頭士的200來首歌也位在其列，Holmes只保留了女兒最愛的《Penny Lane》。
經辦律師找上保羅，告訴他，如果不同意拍賣，可以行使創作人權力反對，或者，自己出錢去買。但Holmes的要價對保羅來說，「太貴了」，他也太不想要打包的3800多首歌。
傑克遜就是這時候殺出來的。在ATV起草正式協議之前，他就掏出兩千四百四十萬英鎊以示誠意。這份豪爽，讓開價三千萬英鎊的Holmes做出了讓步。披頭士的發行權，真的被傑克遜弄到了手。
保羅旁觀這種展開，心情想必一言難盡。不久前錄音室的聊天，現在看來如同嘲諷。但他是個gentleman，在公共場合仍然維持著與傑克遜的塑料友誼，沒撕破臉。他甚至想著，憑我跟邁克爾的友誼，也許他會把披頭士的歌賣回給我。
抱著希望，他打給傑克遜表達心意，對方卻支支吾吾，重複著，「保羅，你知道，這只是生意。」
「是啊，只是生意。」保羅嘆氣，放下聽筒，知道自己又少了個朋友。
Say Say Say
King of Pop
Michael Jackson;Paul McCartney
00:00/03:55
2009：索尼
買下ATV的歌曲發行權，是傑克遜最明智的財務決定。但他賺的多，花的也多，買了無數的服裝、道具、水晶手套、絕版玩具......錢很快就不夠用了。
1995年，傑克遜不得不變賣一半的ATV股份。索尼接盤，成立了Sony/ATV公司，和傑克遜共享披頭士的發行權。
即使這樣，到了2006年，傑克遜還是瀕臨破產，窘迫到需要向索尼舉債。
作為條件，索尼拿到了購買傑克遜股份的期權。Sony/ATV及其披頭士版權，因此成為期貨。據《紐約時報》估計，這些東西大概值10億美元。考慮到ATV還有很多不出名的歌，披頭士的部分，估計要佔幾個億。
傑克遜家裡有一對自己的油畫和塑像，很多都是這種皇家感覺
三年後，傑克遜去世，索尼準備行權。可事情沒有想像中順利。傑克遜還有個神秘遺願。
據傳，傑克遜生前跟家人提過，在他死後，要把披頭士的歌贈還給保羅。
顯然，對保羅的疏遠，傑克遜是介意的。生意和友誼，哪能分那麼開？傑克遜想做出彌補。可這終究是一句口頭承諾，沒有任何遺書能夠證明。
傑克遜的律師花費數年整理他的各種財產，到了2016年，還是以7.5億美元的價格，把Sony/ATV賣給了索尼。
不用說，保羅肯定怒了。Gentleman什麼的，不重要了。這一次，他甚至沒聯繫列儂的遺孀洋子，就孤身一人提起訴訟，要求奪回版權。
老年保羅
按照美國1976年的版權法，歌曲的創作者如果在1978年以前通過協議失去了版權，可以在56年後收回。這給了保羅希望。
但索尼還是比保羅多想了一步。他們搶先和洋子達成協議，得以合法持有列儂原創歌曲的版權，直至保護期結束。
那將是列儂死後70年，2050年。我想，保羅大概看不到那天。
在披頭士的光環之外，保羅只是一個凡人，逆轉不了時間，也對抗不過音樂行業的常規。
這常規在哪一張合同里也找不見，但每個做音樂的人都知道：創作者難以掌握版權與金錢。
While My Guitar Gently Weeps
Concert For George
Eric Clapton;Paul McCartney
00:00/05:57
※這部爛番茄96％的新劇，再度揭了傷疤
※對了嘛，這才是今年最值得一看的美食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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