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簡史：小便池為啥算藝術作品？

我們判斷一個東西是不是藝術其實很簡單，只要有人認為是藝術，那它就是藝術，有人認為是美的，那它就是美的。

這周我們要講的《未來簡史》是《人類簡史》的姊妹篇，主要是看看人類未來會走到哪兒去。美國那有很多這種未來學家，他們專門預測未來產業的變化趨勢、人類的生活方式等。

這本書的作者尤瓦爾·赫拉利是一位歷史學家，這本書比較有意思的一點就在於一位歷史學家能夠通過現有的科學技術發展，包括人類社會目前所處的階段，去洞穿未來人類走向何方。

這本書的寫法有點像科普書的感覺，因為用了大量神經科學、生命科學之類的最新的研究成果，所以理解起來比較傷腦。為了理解「人類走向何方」這個比較複雜的命題，可以先從一些好理解的開始講起，先看看人類當下處於一個什麼狀態。

很多好萊塢大片通常都是有套路的，比如出身卑微的主人公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被迫走上了一條成為英雄的道路，最後漸漸發現了自己的使命，他的人格就升華了。這樣的套路大家都很喜歡，比較典型的影片就是《功夫熊貓》。

把主人公刻畫成小人物能吸引更多的觀眾觀看，《舌尖上的中國》紀錄片，大伙兒看得津津有味，最主要的就是因為從老百姓的視角切入，能身臨其境地感受到文化傳統的力量。如果直接講中華飲食文化源遠流長，那這個紀錄片可能就沒人看了。

我們人類一直在個人感受上追求一個更好的體驗，這種體驗多了之後就形成了價值觀。歧視同性戀就是政治不正確，在公開場合談同性戀不好，都會被好多人攻擊說不開化。

像美國這種表達更自由的地方甚至出現一個很奇葩的現象，如果有兩個員工都表現不錯，一個是同性戀，一個不是同性戀，通常同性戀會被提拔，因為不提拔同性戀就會被攻擊說歧視同性戀。

不準歧視同性戀背後的價值觀就是自由，同性戀是他們的人權、他們的自由，只要沒有傷害別人，那麼就沒有權利去干涉同性戀，這基本成了通行全球的價值觀了。

這個價值觀背後的邏輯是說我們要理解同性戀作為一個人的處境，應該有的一些主觀的感受，我們要去尊重他們的感受。主流價值觀里「自由」這個詞的內涵是對體驗和主觀感受的一種尊重。

最早把人類凝結起來搞出比較大規模的社會協作的其實是宗教，科學革命之後，科學逐漸的把宗教給壓下去了，宗教被瓦解之後就出現了「人文主義」。歷史上有文藝復興運動，不管是畫家還是文學作品都是往一個方向去努力的。

努力的放棄圍著神過日子的時代，想辦法進入到一個新時代，突出人的價值。文藝復興之後，畫家們開始畫一些普通的市井老百姓，力求真實，把我們想像的重心放在人的主觀感受和體驗上。

這種變化從根本上改變了我們現在所有人的人生。假設現在是12世紀的歐洲，英國小鎮上有個已婚婦女，很喜歡找隔壁老王偷情，每回偷情回到家之後就很愧疚和痛苦，為了消解這種痛苦她就去找當地的神父懺悔，希望上帝給她一個指引。

神父會把聖經的內容搬出來讓她好好懺悔、捐款等。在現代社會，如果一個已婚的女性出軌了，她更可能打電話給閨蜜約出來吐露心聲。古代和現代對待偷情、婚外戀的不同方式是因為中世紀的時候把婚姻也看成神賜的，神賜權給父親包辦，婚外等於明目張胆地挑戰神權和父權。

現代婚姻是因為兩個人彼此吸引而去建立的婚姻關係，如果兩個婚後沒有了激情、情慾和性就有可能發生婚外情。不管對待婚外情的看法是怎麼樣的，背後的邏輯是一樣的，都是把人的感受放在一個非常重要的位置，這就是人文主義的思考方式。

哪怕今天最狂熱的宗教分子依然是用人文主義的思考框架在思考，比如以色列同性戀的社群每年都會在耶路撒冷的街道上舉行一個同性戀的遊行，耶路撒冷現狀是不太平的，整天打仗，但是唯獨同性戀出來遊行的時候格外和平，因為不管是猶太教還是穆斯林、基督教都有了一個共同的敵人就是這幫同性戀的人。

這幾個宗教的教義里是抵觸同性戀的，但是現在宗教分子反對的說辭不是直接說上帝禁止同性戀遊行，而是說這群同性戀浩浩蕩蕩地穿過這個城市的中心傷害了他們的感情。這是一個標準的人文主義的思考框架，沒有用神的邏輯去思考。

2015年法國查理周刊發表過諷刺穆斯林的漫畫，有些極端的穆斯林發動了一個恐怖襲擊，打死雜誌社的好幾個人。好多穆斯林團體也站出來說話，譴責這個極端的恐怖分子，但是畢竟被查理周刊諷刺過，所以他說漫畫確實傷害了數百萬穆斯林的感情。

他們講的是感情，並沒有說那些漫畫褻瀆了神，違背了神的意志，所以這就是人文主義的影響，從根本上改變了我們思考問題的邏輯。

人文主義的影響非常深遠，現在全球流行的民主選舉，一個選民支持希拉里而不支持特朗普就是順從自己內心的感受，他覺得誰好就選誰。再比如美學，中世紀時候的藝術是有客觀標準的，而標準是神說了算，人們認為藝術應該追求高於人類的這個標準，就去畫一些超自然的東西，比如天神宙斯、天使等。

今天的人文主義者追求的是人覺得是美的東西。1917年法國藝術家馬塞爾·杜尚買了一個非常普通的小便池，然後他給它起了一個名字，然後堂而皇之地放進了巴黎的博物館裡。

這個作品在現代人文主義的世界裡，大伙兒認為這確實是非常重要的藝術，而且被認為是一個里程碑式的作品。現在全球所有的美術院校的教室里基本所有的學生都要討論一下杜尚的這個作品，美術老師一般都讓大家討論，問大家藝術究竟是什麼。

我們判斷一個東西是不是藝術其實很簡單，只要有人認為是藝術，那它就是藝術，有人認為是美的，那它就是美的。所以，這個小便池只要有人認為是藝術作品，那它就是藝術品。

現在的市場也完全被人文主義佔領的，在古代要生產產品，它的整個生產流程，是工會控制的，工匠或者顧客是很難有機會表達自己的意見的，工會決定了一切。王公貴族和議會又控制了工資和商品價格，有時還會逼迫老百姓去購買一些特價的商品然。

在自由市場里，這個狀況簡直太搞笑了，怎麼可能有人有那麼大的權力呢？現在的市場都是消費者和市場說了算，如果某個汽車造型大家都喜歡，那汽車廠就得順應大眾，設計師也必須迎合大眾。

有一個更典型的影響是在教育制度上，以前教育制度的權威來源於外部，教育的重點其實是順從，學生去背誦老師讓背的就行了。現在的人文主義教育是鼓勵學生自己思考，自己的想法比什麼都重要。不管幼兒園、小學、中學還是大學，老師都會說我想讓學生學會的是如何思考。

所以人類進入近現代之後，整個社會的運轉方式發生了一個根本的轉向。我們之前靠一個想像的共同體「神」來維持著我們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但是現在神沒了，我們就把想像的共同體聚焦到了「人性」上，人取代了原先的神。

當然圍繞主觀感受還是會形成幾種不同的流派。後來的人文主義出現了一種分裂，產生了三種不同的思想。

自 由 人 文 主 義

它主張個人的意志比什麼都重要，一個人有自己的自由意志去選擇自己覺得更好的生活方式，不用在意別人。比如市場經濟肯定就是自由主義的，因為顧客一定是對的，顧客為自己的感受負責，顧客覺得舒服了肯定就買你的東西。

社 會 人 文 主 義

19世紀到20世紀的時候出現了，本質是跟自由主義是一樣的，都是重視人的感受。社會主義的偉大導師馬克思反對資本主義是因為他覺得資本家僱用童工在煙霧瀰漫的工廠里工作12個小時，這就是剝削、壓榨。

社會主義跟自由主義不同的地方就是人文主義老強調個人的感受，可是個人的感受如果跟其他人的感受發生衝突的時候該怎麼辦呢？很容易形成民族主義嗎，只注重自己的體驗，也就容易造成衝突。

社會主義強調集體的作用，實現全球和平的方法肯定不是強調每個國家的獨特性，而是讓全世界的勞動者團結起來，這樣才能達成社會和諧。世界要和諧，必須讓所有人先放下自己的願望，把他人的需要和體驗作為一個更優先的東西。

退一步地講，你追求的所謂的自我實際上並不是你的自我，而是成長的社會環境、所處的階級等這些東西決定了所謂的自我。所以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其實從一出生就被洗腦了。

進 化 人 文 主 義

進化人文主義是把達爾文的進化論思想用到了人文主義身上，它認為衝突是一個自然選擇推動進步的結果。有些人就是比別人優越，所以他的體驗應該得到優先安排、優先的尊重。愛因斯坦和貝多芬的個人體驗肯定比一個酒鬼的個人體驗更有價值。

所以進化人文主義認為人類的所有衝突戰爭是非常有必要的，因為這就是一個洗牌的過程，讓更優秀的人勝出。希特勒的納粹繼承了這一派的思想，對猶太人做種族滅絕，還發動了世界大戰，差點讓人類毀滅了，這是進化人文主義一個比較極端的版本。

整個20世紀，這三派人文主義的思想不停的交鋒，每派在政治上都形成了一些勢力，比如歐美髮達的資本主義國家相信自由主義，搞自由市場經濟、民主政治；社會主義陣營，蘇聯、中國、東歐這些國家相信社會主義。

二戰之後的美蘇爭霸就代表了自由主義對抗社會主義，這中間有很多波折，連歐美國家的精英分子都很懷疑自由主義是不是人類的未來。馬克思批評自由主義容易造成民族主義、種族主義，所以當時全球的左派浪潮達到一個高峰，包括美國好多精英份子都是相信社會主義是人類的未來的。

到80年代90年代又出現了一個逆轉，自由主義絕地重生，社會主義就基本上解體了。中國基本上也走自由主義的道路，整個社會也是越來越開放的，只要自己覺得好、不侵犯別人可以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貧富差距也在擴大，在走市場的道路，保護私人財產就是對個人選擇的一種尊重和保護，這都是標準的自由主義才有的行為，所有這些特點都是人文主義有了之後才出現，現在看自由主義其實確實很有道理，它給所有人一個自由表達的權利。資本主義國家的確產生了很豐富產品，創造了很豐富的藝術作品，每個人都活得很瀟洒。

自由主義一統天下帶來的好處就是把咱們人類的想像力帶到了一個新的階段，我們以前考慮人生的意義都是說我們為了上帝，上帝給了我一些指引。但是自由主義者一統天下之後我們奉行的價值觀是我的主觀感受。

人類第一次從一個主觀感受的角度去接受人生的意義，之前的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現在的樣子。我們現在人生的意不管歸咎於何處，所有這些東西都認為這是我的主觀意願，由自由意志去支配。人類第一次有了這種支配自我命運的感覺。在科學面前，人文主義賦予我們的這種人生究竟能不能經受住科學的考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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