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決定離開我
當你決定離開我
01
2018年 4月13日
上午8：26
K城 「船長」咖啡廳
耕野兄：
展信悅。
不知不覺你已在湖心寺呆了整整一年了。一年未見，你還好嗎？
你信中和我說，你喜歡和老師傅一起打掃寺院，老師傅很慈祥，總會搶著做更多的活，怕你受累。
終日在寺中吃齋飯，已經習慣了吧？還會再去問老師傅有沒有雞腿嗎？
你說，最令你印象深刻的就是在寺中看雪了，盤腿而坐，雪花紛紛揚揚地落到自己的身上，心裡卻想到，在她的那個世界裡，有沒有下雪。
經文也背誦了不少，雖然每次寫下來的時候總是會有錯別字，但卻能換來內心的寧靜，我笑你是《浪漫滿屋》里的那個李英宰，你卻笑著對我說你不知我在說什麼。
你送我的，三世既見，心中寂然，悲欣交集。彷彿雨霽天青，窺探到輪迴的一角。我會珍藏於心。
問你何時下山，你說，等我徹底忘記她的時候，就會回來。
總之，還是很期待你的歸來，就這樣吧。
二零 一八年
四月 十三日
「船長」咖啡廳中，女侍送來的咖啡一飲而下。我揉了揉眼睛，將這封裝入了信封。
潔走了過來，「又在給他寫信啊？」我點點頭，咖啡的苦澀與醇香此時才終於有所品味。我、潔還有耕野，三個人大學時期便相識。潔想開一家咖啡廳，耕野想娶妍為妻，我想做一個小說家，若干年後，我們都實現了自己的理想。
一切的美好，止於去年的三月。
02
2017年 3月16日
凌晨01：56
K城 「景悅」公寓
耕野被手機的鈴聲吵醒。這個時候的電話，一定是妍打來的吧，最近她的工作很多，想必又是車子出了什麼問題。
如他所想，屏幕上顯示著妍的來電，名字下面，可愛的臉龐清晰可見。「又是不會倒車了嗎？」耕野苦笑道，「別著急，先觀察好角度，然後……」
一個沉重的男音從電話另一邊傳來：「你好，是耕野先生嗎？」
「我是，您是……」耕野有些莫名其妙。
「這裡時K城交警局的黃警官，您的妻子在三號環城高速上受了重傷，請您立刻趕往中心醫院好嗎？我們需要家屬進行手術簽字。」
活像韓劇里的情景，耕野仍舊沒有完全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他甚至還在思考要不要帶上晚上給妍留下的宵夜。
工作到那麼晚，她一定餓了。
03
2017年 3月16日
早晨2：30
K城 中心醫院
我看著窗外，霓虹燈下，車流不息。手中拿著死亡報告書的耕野驀然看著手中的宵夜盒，潔在我身旁泣不成聲。
我把手放在耕野的肩上：「我很遺憾，妍也是我的好朋友，節哀順變。」做小說家多年，筆下的人物幸福也罷，悲傷也罷，畢竟是虛構的，不曾對我有過如此大的衝擊。面對如此大的變故，我也有些不知所措。
「你在胡說些什麼！」耕野生氣的甩開我的手，猛然站起來，「妍加班半個月了，她只是睏倦了，想好好睡個懶覺，就像她大學時的那樣，不要吵她，好嗎？」
我和潔面面相覷，看著他從我們面前頭也不回的走過。
04
2017年 3月25日
上午9：27
K城 「景悅」公寓
在親朋好友的幫助下，妍的葬禮結束。城郊的陵園，搬來了新的住戶。
耕野仍舊無法接受她離開的事實，看著為葬禮忙碌著的我們，他常常自言自語：「你們這樣吵吵鬧鬧的，會打擾她睡覺的。」我和潔無不同情的看著他。失去了至愛的人，一切都成了徒勞。
潔拉著我走到了陽台：「我們要不要把他送到醫院啊？他這個樣子我很擔心。」
「有這個必要嗎？」
「有，我十分確定。」
我看了看客廳中的耕野，活像一具失去了靈魂的軀殼。
05
2017年 3月26日
晚上9：09
「咚咚咚」，門口傳來了有節奏的敲門聲，妍生前總是這樣，喜歡直接敲門，從來不按門鈴。按照她的說法，敲門會給她帶來「童年的感覺」。
透過貓眼，耕野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龐。（妍微笑著站在門口，也正在透過貓眼看著自己。）
「歡迎回家。」耕野雙手顫抖著打開公寓的門，看著妍走了進來。「還是原來的樣子哦。好開心啊，你竟然能把家保持的這麼好。」（她果然還活著，是醫生和警察們搞錯了……）
妍俯下身子，摸了摸那隻折耳貓的頭，小傢伙溫順的把小腦袋靠進她的掌心。
耕野快步走向廚房，「餓了吧，工作了那麼久，一定沒有好好吃飯。等著，這就做你最愛吃的壽司。」，這時，妍拉住了他，示意他停下。
拉著自己的那雙手是如此的冰涼，甚至有些透明，透過妍的臉，耕野甚至可以隱隱約約地看到她身後的陽台。陽台上的幾束花正悄悄地開放，享受著這個靜謐的夜晚。
「抱歉，我已經離開你了，永遠的。只是，我放不下對你的思念，所以用盡了所有的辦法，回到你的身邊。我只有一天的時間。」
聽完妍的這番話，耕野徹底放棄了抵抗。是的，她已經離開了，他的世界裡那唯一的光，從此消失，只留下他一個人，獨自在黑暗中摸索，走向未知的彼岸。
耕野不知是否該為與妍的重逢而感到高興，想到24個小時後她會與自己永遠的分離於兩個平行的世界，心中便感到痛楚萬分。這個身高一米八的男人，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與無助。
那雙冰冷的手擦去了耕野眼角的淚水：「我們明天出去走走吧，我記得，你一直想去那條風情街的畫廊，對吧？「耕野一驚，這只是那天看雜誌時隨意的一句話，妻子便放在了心上。
06
2017年 3月27日
上午8：32
她真的離開了嗎？
耕野不停的問自己，畫廊很美，大師們的傑作使整個畫廊都熠熠生輝，精緻的裝修更是錦上添花。可是這一切，他都視而不見，妍走在前面拉著自己的手，快樂的像一個孩子。他們在一幅名為《婚紗》的畫作前停下。「你看，「妍靜靜地望著，」這像不像我們剛結婚的時候的樣子？「
耕野點點頭，微笑的看著她。雖然只有短短的24個小時，他仍舊希望她能夠開開心心的度過。
這次的畫展主題為「新婚之時「，作家們通過不同的角度，詮釋了一對新人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以及餘生所擁有的幸福時光。從《婚紗》開始，腦海深處那個裝滿記憶的匣子便被打開，記憶中的影像與眼前的現實世界在面前不停地交互，耕野感到大腦有些隱隱作痛。
夕陽靜靜地親吻著畫廊的玻璃穹頂，凝神而視，有種讓人說不出的美感。等耕野回過神時，已經是六點半了。自己的雙手還是如同開始那樣，被妍緊緊地拉著，似乎只要一鬆開，就會再也沒有機會拉起了。
畫廊也即將走到了盡頭，稀稀落落的只剩下了兩三名遊客，畫廊最末端，是一幅名為《盡頭與伊始》的畫作，描述了兩個相愛的人，在另一個世界重逢的場景。
耕野的懷中，妍泣不成聲。看著逐漸透明的妻子，耕野終於向現實低了頭——妻子真的去了另一個世界，那個只有自己在黑暗中前行若干年才能到達的世界。
「最後，再拜託你一件事情，好嗎？「此時的妍已經有氣無力。
「你說，我什麼事都答應你。「耕野緊緊地抱著她，不停地向上帝祈求，希望時間可以永遠定格在這一刻。
「忘記我，把我徹底的忘掉。「
耕野心裡一驚。他發了瘋的搖著妍的胳膊：「為什麼啊？我怎麼能做到？「
「答應我……我們會在另一個世界重逢的。」透過妍的身體，耕野已經可以清晰地看到大理石地板，此時的夕陽也奄奄一息，用盡了全力，在地板上留下一抹餘暉。
保安走到這個默默流淚的男人身邊，「先生，」保安敬禮，「畫廊關門了，所以……」耕野抬起頭，看了一眼《盡頭與伊始》，轉身離開。
07
2017年 4月10日
晚上10：00
K城 第一精神衛生中心
潔把手中的咖啡遞給了我：「卡布奇諾，多加奶和糖。真想不通，你怎麼能受得了這麼甜的飲品。」醫院中，濃重的消毒水味與咖啡味混合在一起，讓人很不舒服。
「從25號開始，他就在醫院裡一覺不醒，真的很擔心他。」我對潔說道。一直靠輸營養液，耕野消瘦了許多，和妍還在的時候相比，我不禁感嘆，他的妻子把他照顧的是那麼好啊。
忽然，耕野睜開了雙眼，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和潔。我一驚，手中的咖啡撒了一地。
潔信步上去把耕野抱起，「怎麼樣？感覺好些了嗎？餓不餓，還認不認識我們？」
耕野沒有回答潔，卻雙眼直勾勾的看著我：「我想去湖心寺，我答應了妍，要忘記她。」
08
2018年 4月14日
早晨6：45
K城 湖心寺
耕野和老師傅坐在船上，看著天上的雲靜靜地飄著。湖邊的櫻花已經謝了，湖面上漂浮著櫻花的花瓣。
「師傅，為什麼人們都要努力的忘記過去的那些感情呢？」
老師傅把船槳放下，坐了下來：「一個人走進另一個人的生命，並肩而行，然後某一瞬間，突然不告而別，令人猝不及防。」
「那後來呢？」
「後來啊……就是無數次的驀然回首與恍然大悟，只有在午夜夢回的時候一個人沉浸在記憶中，輾轉反側了。」
耕野沉思著，把信放到了口袋裡。
直到有人把手放到了他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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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四火
文案：對方正在輸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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