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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壺四十載,我終究成了一個「不純粹」的老中醫

本文系獻禮自治區60年大慶原創欄目《寧夏記憶》出品,每周二、五準時更新

以手搭脈,目光如炬,望聞問切,身懷妙器,他們洞悉眼睛和舌頭上透著的「天相」;枇杷葉20克、陳皮15克、甘草10克……這是破解生命密碼的鑰匙,是一句句關於生命的神秘暗語,中醫是哲學,更是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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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住在彭陽,祖祖輩輩務農。鄉下人身子骨硬朗,身體都很好,很少生病,一些不要緊的小病,咬咬牙便扛過去了,就算是生了大病,也只選擇用村裡流傳的偏方,或是去衛生院抓幾副湯藥來喝。

我從小體弱多病,母親給我試了多重土辦法都不奏效,家人找來一位老中醫,將我仔細查看了一番,又從藥箱里拿出一個脈枕,給我號了脈,好半天才慢吞吞說道:「這個娃娃脾胃不和,調和順了,自然就能吃喝,能長個兒了!」

老中醫穿著件發黃的白大褂,鬍子花白,滿臉褶皺卻容光煥發,他從我家提走了只老母雞,用雞胗子配了幾副葯,沒過多久,我的身體便漸漸好了,既神奇又神秘,我對於中醫的印象,便由那時開始。

母親不識字,卻十分重視子女的教育,家裡就算再困難,也堅持把我送到學校去念書。高中畢業後,我在鄉里做了名教師,教小學生識字背書,閑時幫家裡務農,照顧雙親。

1976年,我得到了上大學的機會,那個年代,上大學都是公社推薦名額,公社領導將推薦表送到了我家,母親激動得熱淚盈眶,領導把表塞到我手裡,說:「衛生院調走個大夫,實在缺人手,才撥下這麼個名額,培養個中醫師回來上班,你讀過高中,學起來快,好好學!」

「學中醫?」我眼睛一亮,突然又想起小時候遇見的那位老中醫來,目光如炬,精神矍鑠。

能做一名醫生,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在那個年代,教書匠是窮苦的象徵,而醫生,則受萬眾敬仰。我收拾好行裝,坐上了開往銀川的長途汽車,那是我二十年來第一次離開固原,汽車繞出大山,開往廣闊的平原。

寧夏新醫學校中醫班的四十餘名新生,均來自寧夏各市縣鄉鎮,帶班的李老師年紀不大,卻不苟言笑,開學沒多久,便帶著我們進了屍體解剖室。刺鼻的氣味,觸目驚心的課堂內容,實在讓我們無法忍受,大家紛紛掩鼻跑出教室。

我的適應能力很強,沒過兩天,便完全適應了解剖課的教學境環,但仍然無法完全理解中醫與解剖學的真正關聯。

中醫理論課的授課老師喜歡夾著厚厚的講義來上課,老師經常上午在醫院坐診,下午便穿著白大褂進了教室,枯燥乏味的理論,在他精彩的講解下,成了一堂堂有趣的歷史課、藝術課。

「西醫未盡周詳,中醫率多差謬,西醫有所長,中醫亦有所短。」老師帶著我們走進醫院,一邊為病人看病,一邊傳授我們臨床知識,然而中醫博大精深,短短兩年的學習,遠不能讓我們觸及萬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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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初,我學成回到了家鄉,在彭陽縣王窪鎮中心衛生院工作。鄉親們生了病還是喜歡來看中醫,開些草藥回去,診室外邊每天都排著長長的隊,我與醫院的其他醫生一樣,成了鎮上鄉親們無比信任和歡迎的人,走在路上,每個人都會和我親切地打招呼問好,或是抓幾個果子塞我手裡,或是笑著跟我討幾個藥方子,那是屬於鄉下人最淳樸的表達方式。

然而,正如當年老師所說,「西醫有所長,中醫亦有所短」。一次,一個右下腹劇痛的小夥子來到醫院,高燒不退嘔吐不止,意識已經出現模糊,我診斷為急性闌尾炎,已經到了十分嚴重的階段了。

我一下子慌了神,同科室的老大夫趕過來看了看,說道:「燒太高了,很危險啊!聯繫縣醫院外科吧!」

那並不是我遇見的第一個急症患者,可確是第一次遇見如此生命垂危的狀況。老大夫摘下眼鏡,拍拍我的肩,說道:「咱們這兒沒條件,在縣醫院輸液消炎,及時手術就行,會沒事的。」

我點點頭,可心裡還是十分不舒服,從學醫到從醫,最難的不是繁多複雜的藥方,而是「無能為力」四個字。

小夥子在縣醫院做了闌尾炎手術,十天後出院回到了鎮上,他的母親來到衛生院開術後用藥,看見我連忙走過來打招呼,我接過她手裡的單子,上面密密麻麻寫了許多陌生的西藥名稱。

「大夫,你看這些葯對著吧?你再給開幾副中藥,娃臉都黃了。」

面對這些陌生的西藥,我並不能確定會對那個小夥子起到什麼治療效果,突然間,我開始懷疑自己,當一無所知、無能為力接踵而至之時,我還算是一個合格的醫生嗎?一個醫生急不能救人,緩不能療疾,背那麼多經典、葯書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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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我極力爭取到去寧夏醫科大學附屬醫院進修的機會,主修中西醫結合。時隔十年再一次來到銀川,銀川城巨大的變化讓我目瞪口呆。附屬醫院門庭若市,患者熙熙攘攘,醫院裡科室繁多,醫療儀器也十分先進齊全。

那時候,附屬醫院的中西醫結合科室正處於發展階段,進修醫生被安排輪流到各科室學習,除了內外科理論,還要掌握心電圖、超聲、CT、X光片、血液檢測等一系列檢查結果的解讀。

在心內科,持續胸痛的患者前來就醫,心電圖顯示T波倒置,主治醫生果斷確診為心梗前兆,立即安排住院用藥;在急救中心,高血壓昏迷病人被送進來,護士第一時建間立靜脈通道,檢測血壓,化驗血樣,緊急注射利血平,病人轉危為安……西醫講求精確數據與嚴格的規範,我親眼目睹了它的乾脆和利落,並開始學會運用西醫的手段去對待病症。

科室巡迴學習結束之後,我又回到了中醫科開始進行系統學習。來中醫科就診的,不是得了慢性病需要長期調理的老人,便是西醫無解的疑難雜症病患,科室內外充滿沉悶的氣息。

一天,一個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到中醫科看病,主任醫師送男人走出診室,拍拍他的肩,溫和地說:「已經好太多了,咱們慢慢來,不要急……」男人接過藥方子,千恩萬謝地出了門。仔細詢問後我才知道,那個男人是腎病綜合症,患病很長時間了,用西藥治療後副作用太大,肝臟受到嚴重損害,便選擇來看中醫。

主任醫師詳細了解了他的病程,又與泌尿科醫生分析病例,最終採用了中藥合併激素的聯合治療方法,肝損傷雖不可逆,但病情卻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緩解。

「中醫中藥幾千年的歷史,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財富。但救死扶傷,才是醫之根本,中醫也需要吐故納新啊!」主任醫師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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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幾年,我一直輾轉於銀川與西安之間,專註於中西醫結合的學習。在西安,我運用中藥灌腸結合西藥調解電解質的保守治療手段,成功治癒了一位腸梗阻患者,更加堅定了我走中西醫結合之路的信心。

1997年,我回到了彭陽,在彭陽縣醫院中醫內科工作,和前幾年相比,來中醫科就診的患者明顯少了許多,我堅持兼用中西醫兩者的診療手段,根據不同病情,為每一位患者斟酌出最適合的治療方案。

醫院設置了替患者煎藥的服務,同時開始出售煎好並塑封的湯藥,患者回家只需熱一熱便能服用了,越來越多的中成藥出現在市面上,中藥不再僅僅是苦澀草藥的代名詞。

我時常想起在王窪鎮的日子,並仍舊像從前那樣,保持著中醫的泰然作風,與患者面對面而坐,純凈入定,全神貫注地望聞問切,一邊寫著草藥方子,一邊緩緩地講述每一味葯的出處、療效甚至傳說故事。

2015年,我正式從彭陽縣醫院退休了,接受老同事的邀請,轉到銀川一家中醫院就職,每周有五天的時間在醫院坐診,周三便到社區衛服生務站坐診,社區居民們圍著我,你一句他一句,從養生保健到慢性病調理,我耐心地一個個回答,內心無比滿足。

西醫重視微觀和局部,中醫則重視宏觀和整體,無論中西,療效才是根本。從醫四十餘年,從執著於傳統中醫的小醫生,到中西兼顧的老中醫,無論中西,我自認算不上太精通,但只要能夠幫患者掃除病痛,又有何妨?我安於這樣的「不精通」,樂於這樣的「不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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