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事就是數學的排列組合

源丨豆瓣文丨（日本）內田賢治

譯丨洪旗

「咔嚓」，房門上鎖的聲音。

1.公寓的走廊（星期五的黃昏）

大門前，桑田真紀（29歲）鎖上房門。在昏暗的光線中，她獃獃地看著手中的鑰匙。腳邊，放著一隻很大的提包。

真紀把鑰匙放進了門上的信報箱中。「嚓啦」一聲響。少頃。真紀緩緩拿起提包，轉身而去。

2.車站前（晚9時）

車站前十分擁擠。整個畫面中都是蠢動的人群。漸漸地，透過熙攘的人流我們可以看到坐在長椅上的真紀。

提包放在膝頭的真紀，木然地望著過往的人們。

真紀的表情。

真紀的聲音：……就像孤身一人在陌生的星球上……

從真紀身邊走過的眾多行人。

真紀的聲音：……不得不一個人生活……在這個星球上……一個人……

真紀拿出錢包，打開，看著裡面。

錢包里只有兩張千圓紙幣。

表情僵硬的真紀。

突然，真紀瞧著戴在左手上的戒指。

真紀的聲音：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別人身上，就變成了這樣……

顯得有些粗暴地從手指上摘下戒指的真紀。

真紀的聲音：再也不會求你了。

真紀似乎下了決心，站起身來。

3.典當行·內景

櫃檯裡面的典當行職員拿著戒指。

職員（向對面的真紀）：3000日元。

過低的價格使真紀愣住了——

真紀：這……這是訂婚戒指呀……

職員：……那，3500……

4.餐館·內景（晚9時40分）

餐桌上並排擺著三張千元紙幣和一枚五百元的硬幣。真紀孤零零地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獃獃地看著桌上的錢。

真紀的聲音：就因為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了別人的身上……

真紀抬起臉，茫然地望著餐廳里的情景。

相視微笑的情侶、顯得十分幸福的家族成員、高高興興地吃喝著的人們。

真紀臉上悵然若失的表情。

真紀的聲音：不會再去求你了……誰也不信……獨自生活……一個人……一個人。

真紀的眼中噙滿了淚水。

真紀的聲音：……哎呀，不好……要哭啦……堅持住……不哭……不哭……我一點都不孤獨……從今以後，永遠一個人。

神田：一個人？

真紀抬起頭，瞧著眼前這個男人。

坐在鄰桌的神田勇介（29歲），正側頭看著真紀。

真紀：……

神田：是不是在等人呀？

真紀（搖了搖頭）：……

神田：如果不介意，能一起吃飯嗎？

真紀：……

神田：如果不願意一點兒關係也沒有。我是覺得……人多一起吃，更香，那個飯。尤其……

真紀（附和地）：不介意嗎？

神田：嗯。當然由我來請客……

真紀（站起身）：謝謝了。

真紀迅速地收攏桌上的錢，放進挎包，然後換了座位。

（轉暗）

片名字幕《不走運的人》。

5.宮田的公司（星期五的黃昏）

亂糟糟的辦公室，職員全部為男性。

宮田武（29歲）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電腦的屏幕。電腦上的照片是倉田亞由美（28歲）招人喜愛的笑臉。

宮田目不轉睛地看著亞由美的笑臉，一動也不動。旁邊辦公桌的同事高木忽然湊了過來。

高木（小聲地）：宮田……

宮田吃了一驚，手忙腳亂、「啪嗒啪嗒」地敲著電腦鍵盤想消掉亞由美的畫面，但怎麼也消不掉。電腦死機了。

宮田：啊？

高木：聽說你小子，正經住著一套特氣派的公寓呀？

宮田：哦……不是，那個……

高木：有件事求你幫個忙啊，哎，明天，你那個房子，能借我用用嗎？

宮田：嗯……嗯？

高木：明天，有個約會……她24歲，是個護士。

宮田：……噢。

高木：把房子借我用用嘛。

宮田：……

高木：拜託啦，三……四個小時就行。

宮田：哦……

高木：……在你公寓里能不能舒舒服服看電影呀？……我一直挺想看……DVD什麼的，有吧？

宮田：哦，我那兒沒有。

高木：噢，是嗎……嗐，算啦，總之拜託了。以後請你吃飯吧。

宮田：……噢。

高木：說好啦，明天。我一早就過去啊（站起身）。

宮田：啊？一早？

高木：是啊。她上夜班，所以我們白天見面。噢，能畫個地圖給我嗎？我得開車過去。抱歉（說著走了）。

宮田：……

無可奈何的宮田只好準備畫地圖。他要把電腦挪開一些，發現電腦屏幕上仍然顯示著亞由美的笑臉，於是又一下一下地瞥著屏幕。伴隨著電腦樂聲畫面上的亞由美消失了。

6.宮田住的公寓樓·前

7.宮田的公寓·大門外

宮田拆開郵件，邊看邊用鑰匙打開大門。

8.同·內景

門開了，宮田進入玄關，電燈亮了。

這是一套兩室一廳的公寓房。

宮田（看著賬單）：唉？6852日元……真的嗎……

一邊嘟嘟囔囔他一邊朝起居室走。

從亞由美房間前經過時宮田停下了腳步，推開屋門。房間里除了床和幾隻摞在一起的紙箱外別無他物。宮田表情憂鬱地凝視著這寂寞的空間。

9.起居室

宮田邊脫上衣邊走進起居室。這時，上衣口袋裡的手機響了。他停下腳步，表情十分緊張地從上衣口袋裡掏出手機。一瞬間，他祈禱似地閉上了眼睛，然後注視著來電顯示。

看後，泄氣地咋著舌頭——

宮田（接通電話）：喂，喂。

神田（低聲）：哎，喂，喂？是我……

宮田：是勇介呀，怎麼了？什麼事啊？

神田的聲音：哎，你現在能不能馬上出來一下？一起吃飯。

宮田：啊？現在？我才剛進家門呀。

神田的聲音：噢……那你就什麼也別干，馬上出來吧。我請你。

宮田：算了吧，怪麻煩的。

神田的聲音：有點兒事想跟你說說。

宮田：有事想跟我說？哎，你小子幹嗎那麼小聲說話呀？

神田的聲音：嗯……現在，我正工作著呢，是在跟蹤的途中。

盥洗室里。宮田把剛脫下的襪子丟進洗衣機。

宮田：那，你就先工作吧，完了之後再到我這兒來。來做點兒什麼。做飯。

神田的聲音：我可是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你呀。現在你馬上出來一趟，到咱們常去的那家餐館就行了。

宮田：什麼重要的事情呀？

神田的聲音：是關於亞由美的。

宮田（發獃）：……

10.宮田住的公寓樓外·自行車停放處

宮田動作迅猛地搬出他的自行車。

11.拚命蹬著自行車的宮田

字幕：宮田武

12.餐館·店內（晚9時20分）

沒穿襪子、光腳穿著皮鞋的宮田。

靠窗邊的位子。宮田神情緊張地坐在桌前。這時，神田帶著一臉疲憊的表情，做出好不容易才到達這裡的樣子一屁股坐在宮田的對面。

神田：加——油！

宮田：加什麼油呀，你遲到了。

神田：噢噢，抱歉。點菜了嗎？

神田開始看菜單。

宮田：不是有話跟我說嗎，什麼事？

神田：有話？噢——對對對……

宮田：到底是什麼？

神田：……亞由美，好像要結婚了。

宮田：你，見到她了？

神田：嗯。今天，偶然在街上碰見的，

說了一會兒話……看上去她挺精神的。

宮田：……

神田又開始看菜單。

宮田：就這些嗎？

神田：嗯？

宮田：你要說的事……

神田：嗯。（對店員）對不起，點菜。

神田狼吞虎咽地吃著飯菜。

神情鬱悶的宮田放下筷子——

宮田：……關於行李，她說什麼了？

神田：行李？

宮田：嗯，是她的行李，現在還放在房間里呢。

神田：哦哦……也沒特別說什麼。扔了吧。

宮田：……扔了？這哪行……她還說，等找到新的住處後，讓我幫她送過去呢……

神田：……哎，我說，她，怎麼就能隨隨便便扔下你一走了之？所以，現在你扔掉她的任何東西她又能說什麼呀？扔嘍，全部。同時，也請你丟掉那份膩膩歪歪、沒完沒了的期待，一身輕鬆。

宮田：……其實……期待什麼的也沒有……不過……

神田：真的？

宮田：……

神田：你小子，給以前的女孩子打電話了吧？

宮田：……以前的？

神田：就是那個和你混過一段的女孩，叫什麼來著？留短髮的……你說她爸長得特像台灣演員的那個……

宮田：明美。

神田：對對，叫明美，打過電話吧？

宮田：沒打過呀。

神田：為什麼不打電話？

宮田：因為，我沒問過她電話號碼。

神田：幹嗎不問呀？你不是挺中意她的嗎？還說過她是個好女孩什麼的。

宮田：哦……那個什麼，不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時間嘛。

神田：根本不是什麼沒有時間的問題！合適的時間還不是得靠你小子自己創造嗎。（愣了片刻）……明白啦？別小看了電話號碼，因為那個11位的數字，能區分開陌路人和親近的人。說什麼沒時間，告訴你，只強調這個理由，就會把所有的可能性統統丟掉了。你坐好！

宮田（坐好）：……

神田：……去獻個殷勤吧。

宮田：……嗯？

神田：獻殷勤。（對店員）對不起，咖啡。

宮田：我已經不是大學生啦……

神田：正因為不是大學生才應該去。

宮田：……看來，我是做不到……都這個歲數了……

店員（36歲）走來，開始上咖啡。

神田：……那麼，今後你打算怎麼和女孩子打交道呀？

宮田：啊？

神田：……我說你呀，如今正走向你自己期待的人生。假如今後你還是要做個普通人，那麼不定什麼時候，大概還會認識哪個女孩吧……倘若沒有什麼特別優秀的女人出現，難道你就真的永遠獨自一人生活下去嗎……別那麼漠然，像個高中生。

店員看著神田。

宮田：……

神田：明白了嗎？直說了吧，一過30歲，什麼決定命運的邂逅、什麼自然而然的相識、什麼由朋友介紹而一見鍾情，這類事就全沒啦。現在，你想調換個班級、參加個文化節活動之類的也不可能了。所以，你自己如果什麼都不做，就只能一個人孤獨地生活。絕對的……一直！

店員聽著他們的對話。

神田：你得有危機感才行，危機感！

沉著臉離去的店員。

宮田：……所以，我也不去參加聚會什麼的……那種事，怎麼說呢，也是需要有能力、有技術的呀。

神田：用不著。與人相識，要哪門子技術呀……

神田眺望店內，隨後盯著坐在他側後的真紀。

神田：一個人？

真紀：……

神田：是不是在等人呀？

真紀（搖了搖頭）：……

神田：如果不介意的話，能一起吃飯嗎？

真紀：……

神田：如果不願意一點兒關係也沒有。我是覺得……人多一起吃，更香，那個飯。尤其……

真紀（附和地）：不介意嗎？

神田：嗯。當然由我來請客……

真紀（站起身）：謝謝了。

真紀迅速地收攏桌上的錢，放進挎包，然後默默地坐到了宮田的旁邊。

神田（揚手）：對不起，拿菜單來。

店員：哎，來啦。

店員把菜單交給神田。

神田（露出笑容）：吃點什麼？

說著把菜單遞給真紀。

宮田瞧著神田，口中嘟嘟囔囊。

神田（指著宮田）：這位，叫宮田武。我叫神田。

真紀：噢，我叫桑田真……桑田真紀。

神田：是真紀小姐，請多關照。

真紀：哦……（看著宮田）初次見面。

宮田：噢，初次見面。

神田：這家館子的煎肉餅很好吃啊。

真紀：喔，是嗎……

神田（對宮田）：是吧？

宮田：什麼？……呃，對……

神田：愛吃煎肉餅嗎？

真紀：嗯……是……

滿臉堆笑的神田朝店堂入口看了一眼，突然笑容一收，轉頭一本正經地——

神田（對宮田）：我去趟廁所。

邊說邊朝廁所走去。

宮田：哎？……

只剩下並排坐著的宮田和真紀。

在看菜單的真紀。

不知如何是好的宮田。

過了片刻。無意間二人目光相遇，宮田作出一副僵硬的笑容。

真紀也不由得換上笑臉，繼續看菜單，但沒過多久，卻垂下頭，開始無聲地哭泣起來。

宮田（察覺到）：哎？……怎麼？（焦急地）你這是怎麼啦？

真紀：……對不起，我沒事……

宮田：……

店員上前。

店員：桌上的東西可以撤下去了嗎？

宮田：哦、請吧……那個，想吃點什麼？……煎肉餅行嗎……

真紀：煎肉餅……

宮田（對店員）：煎肉餅套餐一份。

店員：好的。請稍候。

焦急的宮田。

拚命忍住淚水的真紀。

店員離開。

真紀：對不起。

宮田：不……

少頃。

真紀：讓你難堪了吧？

宮田：……沒……

13.餐館內·廁所前

宮田在尋找神田，但沒找到。

宮田：嗯？

宮田拿出手機，撥號。他一邊聽著手機中的鈴聲，一邊朝獨自用餐的真紀那邊望去。

神田的聲音：喂、喂。

宮田：你小子在哪兒啊？

神田：在哪兒……在工作嘛。

宮田：……在工作？……那個女的怎麼辦呀？

神田的聲音：問我怎麼辦……你自己把事情做漂亮點兒唄。

宮田：要我做漂亮點兒……喂……我說……

神田的聲音：哎不行，我得掛了。加把勁吧，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掛斷了電話）。

宮田：……

14.餐館·店內

真紀吃完飯。宮田回到餐桌旁，在真紀的對面坐下。

真紀：沒有嗎？

宮田：是……他說，在工作……

真紀：噢噢……從這會兒開始嗎？

宮田：是的……

真紀：……

停頓了片刻。

宮田：……實在是對不起。

真紀：……？

宮田：那小子他和你搭話，其實是為了我。

真紀：？

宮田：呃……那個……最近，噢，說最近，其實也有半年多……失戀了，我。呃，多少有點那個……嗯，總之，陷入了很低迷的狀態……那小子他……想知道我還能不能打起精神和女孩說話，就貿然地……冷不防地，和你搭了話。我覺得，就是這樣……

真紀：……噢。

宮田：……所以吧，那個……如果……你真的能……我這裡一點兒都沒問題。所以……當然，今天我來請客……那小子，我看不會回來了（說著拿起桌上的賬單）……

-END-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