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彈！周星馳與《四進士》

香港電影巨星、「喜劇之王」周星馳，曾在1992年以個人主演作品包攬香港年度電影票房前五名，使當年成為著名的「周星馳年」，成就堪稱空前絕後。這五部電影中有大家非常熟悉的《家有喜事》《鹿鼎記》等，但是排名第一、打破香港電影票房紀錄的卻是一部公案題材電影《審死官》。周星馳還憑此片奪得當屆亞太影展最佳男主角獎，算起來是他拿到的第一個影帝大獎，可謂叫好又叫座。他飾演的這位男主角，名叫宋士傑，乃是一位退休訟師，偶遇寡婦楊氏為亡夫告狀，宋士傑在妻子支持下重新出山打抱不平，卻因衙門口官官相護而屢受挫折，最後是機智地偷到了官府間勾結受賄的罪證書信，終於幫楊氏打贏了官司……

京劇戲迷是不是看了很眼熟？沒錯，這部電影改編自同名粵劇，而粵劇《審死官》脫胎於京劇《四進士》。說起《四進士》，可算源遠流長，大約還是在清末京劇剛剛興起的時代，從大鼓詞《紫金鐲》，改編成一部連台本戲叫做《節義廉明》。當時的主角還不是宋士傑，而是清官毛朋，所謂「節義廉明」，是指戲中皇帝御賜的一塊匾，「廉明」應是嘉獎毛朋，「節」指楊氏，「義」大約指的就是宋士傑吧……後因戲中四個同科進士的盟誓而更名為《四進士》。

民國時期，馬連良和周信芳先後改編了新版，以宋士傑為主角，劇情大體一致，但被兩位大師分別演出了不同流派的鮮明風格，至今各成經典。秦腔、梆子等地方戲也陸續做了移植，比如粵劇《審死官》，加入了濃郁的廣東地方特色，成為粵劇大師馬師曾與紅線女的代表作。

為什麼這個題材如此受歡迎呢？我覺得，應歸功於宋士傑這個人物的成功塑造。與骨子老戲中常有的胡編亂湊不同，《四進士》的結構相當完整，矛盾衝突激烈，細節合情合理，體現出高超的戲劇創作水平。尤其宋士傑這個人物，那必定是有過訟師從業經驗的作者才寫得出來，他有著底層民眾特有的熱情與正義感，又帶著一身官場出身的油滑世故，懂得鑽各種人情與法律的漏洞，使整齣戲明明是帶著悲情色彩的正劇卻又充滿喜感。戲中的他，對楊氏滿懷同情和仗義，卻又狡猾地讓楊春去替他挨板子；對貪官污吏一忽兒義正詞嚴，讓觀者看得痛快淋漓，一忽兒又飾詞詭辯，講究個「一字入公門，無賴不成詞」……這樣的人，這樣的戲，觀眾如何不愛，如何不喜？生動，真實，比一板一眼的清官毛朋「待親」多了，以他為主角，更能體現廣大民眾的愛憎，難得地讓戲中冤情的洗雪，真正出自淳樸的民間智慧而不是一味寄託於「青天大老爺」。

馬派和麒派乃是京劇老生中做工最為細緻精湛的兩個流派，對宋士傑這個「正義老滑頭」的塑造，唱念做表都設計了極其精緻的細節，演繹得又是犀利老辣又是洒脫詼諧，周星馳在電影《審死官》中的表演，其實仍保留著京劇原版的影子。這個周末，不妨對比著看一看，所謂經典，就是跨越時空，跨越語言，無論舞台上還是銀幕上，各有各的精彩呈現。

本文原載於2016年6月18日《大連晚報》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