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穀深沉》——一個農民子弟的鄉野牧歌,一個都市遊子的愛的悲啼
一個農民子弟的鄉野牧歌,一個都市遊子的愛的悲啼--《稻穀深沉》,一穗穗沉甸甸的詩歌稻穀,有沒有一穗碰疼你?本書分「稻穀深沉」「這世界,值得你讚頌」「寂靜如此蒼茫」「野百合」4輯,分別系對親情故土、百姓蒼生的眷念與體恤;對祖國山河、草木人間的熱情謳歌;對深沉大地、寂靜內心的詩意捕捉與描畫;對愛情的徹骨嚮往和顫慄表達。經濟大潮衝擊世界更衝擊人心,詩人魯克,把我們丟失已久的感動一粒粒拾起--
插圖油畫:陸鳳翔
稻穀深沉
稻穀深沉,像一個個人,舉著頭顱——
昨夜,大地又下沉了三米,你感覺到了嗎?
秋風是從地縫裡鑽上來的
秋風扶著稻穀,丈量,成熟的尺寸
秋風撫摸著稻穀的頭,秋風嘴角上翹,彷彿
很滿意的樣子
請不要在稻穀面前談收割
一如不要在狗面前殺狗,牛面前殺牛
稻穀如果有膝蓋,它們也會跪下來
你看一片稻穀,彷彿一群待殺的狗,在秋風裡
瑟瑟發抖,發出
嗚嗚的聲音:露水是它們的眼淚
秋天從稻田裡走過,你感沒感覺到
有一群手,絕望地
拽你的衣襟?
我們都是稻穀——你看廣場上
一穗又一穗稻穀
一群又一群稻穀走來走去——舉著各自的命
和面孔
插圖油畫:陸鳳翔
母親的打穀場
它不夠大,勉強夠一頭毛驢和一隻碌碡
轉過圈來。陽光鋪在地上,有些晃眼
那些麥子就要從大田裡,向這裡集結
一年裡,也只用那麼次把兩次
但母親的打穀場始終平得出奇。母親總是
把細小的石子揀出來,扔到場外——
站在打穀場上,我感到了時間的空曠
仰起頭看看天,還沒轉圈我就暈了
我還不如一頭驢子,或一隻碌碡
能夠以母親為圓心,那麼忠誠地圍著故土轉
當我退到場邊,彷彿一個局外人,彷彿一粒石子兒
被母親揀起並扔出來。我離打穀場越來越遠
離母親越來越遠,始終沒能成為她收穫的一部分
插圖油畫:徐杏海
給父親洗澡
我說俺大,洗個澡吧,我教你
父親點點頭,笑了笑,又咂巴下嘴
嘟囔一句:我洗澡還用你教嗎?
我為我的失言感到羞愧。是的父親
面對你蒼老的微笑,我要選擇什麼詞
才能恰當表達這段生命的距離?
我是一株不安分的稻子,幾經漂泊
終於在城裡紮根。面對從沒用過的浴缸
脫光了的父親靦腆、羞澀而小心翼翼
我說俺大,先洗洗頭吧,父親喔了一聲
乖得像個孩子。平生第一次用洗髮水
低著頭的父親頗多疑問。他說洋鹼太柴
胰子太貴,「俺一般都用洗衣粉」
父親啊!摩挲著你稀疏的白髮
要咬上幾次牙,我才能阻止那些顫慄的淚水?
第一次給你搓背,我就搓到了你的骨頭
乾癟的父親啊,我要怎樣的輕柔
才能不讓自己的靈魂,痛出聲來……
插圖油畫:陸鳳翔
安全帽里的遺言
2003年4月16日,湖南漣源市七一煤礦在井下水倉擴容掘進時發生突水事故,17名礦工被困井下,6天後救護隊員找到他們中的16人的遺體,1人至今下落不明。在聶清文的遺體附近,救護隊員發現了一頂安全帽,用粉筆寫滿遺言:「骨肉親情難分舍,欠我娘200元,我欠鄧曙華100元,龔澤民欠我50元,我在信用社給周吉生借1000元……」
這是不是遺囑的文本格式里最簡單的一種
這是不是一個底層老百姓一生的清單?!
2003年暮春,花瓣如雪
空氣中飛揚著另一個災難性的名詞:非典
而一頂老舊的安全帽一如粗糙的頭顱
從數百米深的地下出土,當然並非文物
但那密密麻麻歪歪扭扭的粉筆字一如甲骨
刺痛了我的眼
請注意!這份歪歪扭扭的遺囑的關鍵詞:欠
17隻小鳥欠天空17對飛翔的翅
17個丈夫欠妻兒17雙如山的肩
多麼簡單的算術啊!整整6天6夜
17條生命就在黑洞洞的地獄裡永遠告別了藍天
絕望和痛苦幾乎是與生俱來的啊——兄弟
但是那一刻,當冰冷的地下水迅速漫過腰膝
我牛一樣吃苦耐勞的兄弟!
我石頭一樣沉默是金的兄弟!
你摘下那頂帽子,你終於知道在沒有陽光的地方
什麼樣的帽子——都不安全
在死亡來臨的一刻你怎麼能用欠條給生命留言?!
人欠你的你欠人的,一目了然
你一生勞頓、奔波為的就是那幾個可憐的數字嗎
多少悲苦、辛辣隱藏在蒼白的數字後面?!
你無法留下更多的話——水漫上來了
安全帽的面積、粉筆的長度以及時間都相當有限
「骨肉親情難分舍。」一個字就是一滴失色的血啊!
我的兄弟!新聞的條目每天都在更新
事故總源源不斷。明天誰還記得住
你這份安全帽里的遺囑和我的這首詩歌
以及此刻——我流滿淚水的臉……
插圖油畫:陸鳳翔
那個在地獄裡敲鋼管的人
那個在地獄裡敲鋼管的人
以恐懼和絕望告訴我們
他還活著
活著,多麼艱難!
9天8夜
還有心跳的人幸運得戰戰兢兢
他們要節約恐懼和悲傷
節約詛咒和哭喊
節約大便、小便也節約睡眠
甚至節約——顫抖的力氣
活著,多麼艱難!
那個在地獄裡敲鋼管的人
身邊布滿了死屍和潮水
噩運來勢洶湧,冰冷的生活
總高過他們的呼吸
活著,多麼艱難!
那個在地獄裡敲鋼管的人
噹噹當——
以半條命,以漆黑的仰望
敲深不可測的人間
插圖油畫:徐杏海
雪不會告訴你她要化了
雪不會告訴你,她要化了
雪只努力地沖你笑,她的笑,多麼美
如果你真的用心聽,用心看
其實每一陣風,都是嗚咽;每一朵雪花
都是淚水
雪不會告訴你她要化了;不會告訴你
生是一場死,愛,是一場傷悲
插圖油畫:孔繁明
我終於放下你了
我終於放下你了
像糖放下了甜,葯放下了苦
我終於放下你了
像樹放下了根,船放下了櫓
我終於放下你了
像血放下了淚,肉放下了骨
我終於放下你了
像喉嚨放下呼吸,一支曲子放下了
最疼、最美的音符
插圖油畫:陳正國
憶江南
我們一起看過的風景,多麼有限
我們能夠記住的共同的往事,多麼有限——
二月水鄉,鶯飛草長,油菜花一路向南
白楊樹的新葉在艷陽里閃亮,生動得像笑臉
我們怎麼走著走著就累了?在時間的河流里
我們停下來,一鬆手,就站成兩岸
插圖油畫:徐杏海
野百合
有一天,我會忘記你
我會忘了你長什麼樣子,姓什麼
名字里的香味,也想不起來了
我會忘記你的生日,忘記你最討厭的食物
忘記你身上的痣,和右手食指上
曾經的牙印和傷口
忘記你最喜歡的花兒不是玫瑰,不是山茶或丁香
也不是紫羅蘭或天堂鳥,而是
野百合
我總覺得有什麼東西丟了,我會掏掏兜
把兜翻過來,左看看,右看看
我會到馬路上,對著車水馬龍發獃
我總覺得有什麼東西丟了
我沿著馬路,往前找找,又往後找找
兒孫們會忍不住呵斥我,領我回去,關上門
但我總會扒著門縫,往門外望——
我終於從門縫裡出來了,望一望夕陽
又望一望月亮
我總覺得有什麼東西丟了,我踏著夕陽去找
我踩著月亮去找,最後一次
沒有回來
世人啊,如果你們在田野里與我不期而遇
我已不是人,也不是鬼,只是一株微微顫慄的
野百合……
插圖油畫:陸鳳翔
時光飛逝
時光飛逝,我的愛,也變得鬆弛
一如你發梢上的雪,星星點點
化在我的目光里,柔柔暖暖的,都是微笑的
渾濁的淚
那些早就想去而一直沒去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一如我喝過的空酒瓶,總裝滿你的嘮叨
老太婆,趁著還走得動,能去咱就多去幾個地方吧
一輩子省吃儉用,小氣吧啦,到老了
咱也大方几回
那些早就想見而一直沒見的人,感覺里蠻多的
其實你好好想想,也沒幾個了
一年走幾個,就像這滿口的牙齒,你都不忍心細數
到底,還剩幾顆
你老家已沒什麼人了,我老家也是。我們什麼時候
怎麼把他鄉,都住成老家了?
孩子們花籽兒一樣,在四方開花,結果
不逢年不過節,都不回來。老太婆,都這把年紀了
還說什麼愛不愛的?我們得好好活呀
好好活,等我們都活成墓碑的那一天
老太婆,你我就永遠在一塊兒了
不僅名字,還有化成灰的骨頭和肉;就像此刻
我們相依著躺在夕陽里,你撫摸著我的皺紋
不再追問我到底,愛過幾個女人
這心裡頭啊,到底,愛不愛你,有多愛
——我們什麼也不說,就這樣相互撫摸著,撫摸著,天
就黑了……
插圖油畫:孔繁明
其實花朵也是星星
其實花朵也是星星
億萬年約等於一個季節
星星亮過,花開過
一如這浩渺宇宙我們來過
其實淚水也是海洋
無窮的苦澀約等於小小的感傷
海洋哭過,淚流過
一如這蒼茫世界我們愛過
R
ecommendation
名家推薦語
詩就該大大方方的:大格局、大情懷,充滿人間大痛與大愛,我覺得這才是中國詩歌、中國文學應有的大氣象、大氣度——魯克的詩里就有這些。
——莫言
文學作品要關照當下,反映時代,寫作者筆下就要有「人」,有人生和人間。魯克的寫作緊貼地面,他的詩里有熱血有淚水,有慈悲。
地理和心靈上的故鄉雙重丟失,成了變革時代都市遊子們的普遍隱痛,魯克試圖通過詩歌,給自己也給世人找到靈魂的故鄉;他也一直在為中國新詩尋找故鄉——傳統深處,芳草鮮美;詩的胸膛,有愛安居。
——李敬澤
魯克有著很強的「選題」意識,這顯然與他為了生計而長期堅持的紀實寫作有關。魯克的紀實寫作有個「三不寫」原則:「不引人向上的不寫;沒有善意和暖意的不寫;不能首先感動或震動自己的不寫。」很顯然,魯克把這個原則也帶到了詩歌創作中,因而從源頭上避免了脫離生活、脫離心靈的空對空的膚淺表達與虛妄呈現。
魯克的詩有疼痛感,不虛不飄,稻穀一樣深沉飽滿,樸素溫暖,有著直抵人心的力量。
——謝冕
魯克的詩意象新奇,鮮活靈動,極富畫面感,總能在三兩行里迅速抓住人,讓你心頭一震,這個非常不容易。這估計與他同時堅持傳統詩詞研究和創作有關。
魯克的詩有著鮮明的本土印記,他一直在努力觸摸「漢語所能達到的最美、最遠的邊界」,數十年如一日,情熾如火而心靜如水,難能可貴。
——吳思敬
詩人魯克的紀實寫作生涯彌足珍貴,他從對低處蒼生的感知和體恤中,完成了自我的提升和詩歌的跨越。關於故鄉的詩,寫到魯克這步田地再往前發展,我認為就很難了。
魯克的詩歌品性依我看在於,他不僅要靜默於世間,更傾情於干預。這也許是魯克寫實文學生涯的獨到見解在詩歌創作中的深層意義。
魯克的詩歌往往不是要給出我們答案,而只是試圖給我們一個又一個回望與反思的空間。而在這一次又一次回望與反思中,我們更客觀、更接近本質地看清了這個本來並不詩意的世界,同時卻又跟詩人魯克一樣,看到了「一望無際的疼與愛」。
——梁小斌
魯克,本名魯文詠,祖籍山東臨沂,1969年10月生於江蘇東海。曾服兵役,退役後做了十年銀行職員,後為理想和自由選擇辭職,南下、北漂十餘年,做過記者、編輯,現為中國戰略與管理研究會深港分會文化藝術中心研究員、妙奇國際影視文化(北京)有限公司總裁,從事長篇小說、社會紀實、影視劇本、政論研究寫作和影視導演工作。
詩歌作品散見於《詩刊》《人民文學》等期刊,入選多種選本,曾參加詩刊社第24屆青春詩會,多次獲全國獎。
主張「暖性寫作」,誓為蒼生立言;認為一切缺失疼痛與淚水元素的文化藝術產品都是贗品。
掃碼聽詩
(名家讀魯克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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