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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姑娘山——關於登山與存在主義

2017年,戶外圈在人們的生活中著實的刷足了存在感,電影《岡仁波齊》和《七十七天》火了,劉銀川穿越羌塘至今未歸,瑞士機器烏里·斯特克也在珠峰遇難。對於熱愛戶外的人來說能夠葬在自己迷戀的山巒,不知道算不算是一件幸運的事。

而四姑娘山,作為我人生的第一座雪山,回頭想想,一言難盡。

「我第一眼看到雜誌上的四姑娘山西北壁時,就被這座山峰震撼,並陷入久久的沉思和狂喜之中……這次四姑娘北壁攀登是我至今最宏偉的攀登路線之一,也是最具魅力的山峰之一」英國登山家米克弗勒在攀登四姑娘山後發出這樣的感嘆

日隆鎮

到達成都的第二天,我們開始驅車前往日隆鎮,四姑娘山下腳下的一個小鎮,近年來因為四姑娘山的登山者日趨增長,小鎮的名字在戶外領域廣為流傳。到達日隆鎮的時候大概是在午後。也許是在戶外的淡季,日隆鎮顯得冷清而蕭索。咖啡廳和商店有的已經提前關閉進入休息的狀態。在日隆鎮中漫無目的行走,海拔3200m,步伐比以往變得沉重,影子在陽光下逐漸變的狹長。

日隆鎮

海拔3200m

晚餐時,來自各地的隊伍,聚在餐廳里互相交流著登頂的經驗,登頂的人,準備出發的人已經中途折返的人,嘈雜而喧囂。牛人們不時的聊起自己輝煌的經歷,引得一些戶外初學者投來艷羨的目光,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用過簡單的晚餐,大家會圍在火爐旁邊,一邊取暖一邊討論第二天登山的注意事項。11月的日隆鎮並不是特別的寒冷,但在這個空氣稀薄的夜晚,有什麼比一團暖意融融的篝火更能讓人感到欣慰呢?領隊是一個成都當地登山俱樂部的人,似乎是因為長期的戶外生活,身材粗壯,給人一種可靠的感覺。他來負責這段時間的行程及人員安全,就像摩西曾經帶領以色列人離開埃及那樣。領隊將安全注意事項及形成安排詳細告知

高原地區不能洗澡

多喝熱水,調節代謝

安全第一

保持體力

。。。。

會議結束後,大家簡短的溝通後便各自回房間休息了。也許是高海拔的原因,晚上反覆的驚醒,無法進入深度睡眠。就這樣一天就過去了。

登山與存在主義

出發的早上是一個晴朗的天空,對於登山者來說這無疑是一個好的兆頭。

雖說是淡季,一路上也能見到很多通行的旅者。高山協作們會牽著馬隊從身旁經過,馬匹喘著粗氣,揚起陣陣塵埃。

在打尖包休整後,繼續前行,隨著海拔都逐步爬升,身體逐漸越發的沉重,似乎每走兩步便用盡了全身的力量,不得不大口的呼吸周遭稀薄的空氣。

希臘神話中的西西弗斯,那個狡黠的科林斯王,因為綁架了死神,諸神罰西西弗斯不停地把巨石推上山頂,第二天巨石會滾落下來,循環往複,永無休止。此時此刻高海拔的每一步就像是周而復始的推巨石。面對前方的道路我們除了蹣跚前行,似乎別無選擇。

哲學家加繆將西西弗斯的寓言稱為荒誕的存在主義。仔細想想,其實登山的過程本身就是存在主義的一種證明,如同西西弗斯這樣一個不知止境的直線式思維的影響,所謂的「循環式勞逸」不單單是懲罰,而成為某種有意義的功課。按照加繆的理解,西西弗斯的偉大轉變來自於巨石再次滾落,他返身下山追去的某個時刻,這個時刻,他不再寄希望與終有一天可以將石頭牢牢地固定到山頂,另一種力量開始重買他的內心——絕望。而西西弗斯是個絕望的英雄,在這裡,「絕望」不再是個貶義詞。

西西弗斯這種思想的磨礪及與命運的抗爭的方式,就象登山者從征服自然戰勝困境中得到了樂趣和自信。當我們從西西弗斯那裡汲取了力量,對「苦難」一詞便有了新的解釋,這使我們從那筋疲力盡的爬升(或是生活)中解脫出來,從而領略到生命的愉悅和生存的喜悅。陰黯頹然的精神面貌煥然一新,並勃發出生機。

在海拔4000米的地方,放棄了對於「未來」和「可能」的幻想,而專註於「現在」,專註於每一步前行,最終總能發現存在的意義。

我把西西弗斯留在山腳下吧!人總會再次找到自己的重負。但西西弗斯卻教會我們那更高的誠心,否定眾神並舉起石頭。他也認為一切都是好的。於是沒有了主宰的宇宙對他來說即非荒漠也不是沃土。那塊巨石中的每一粒原子,那夜色籠罩的山上的每一片砂礫,都形成了一個世界。那奔向高峰的努力已足夠讓人內心充實。我們應該想像西西弗斯是幸福的。」

——加繆

到達二峰大本營的時候已經是薄暮時分,看到大本營的一瞬間感覺所有的力氣都已經用完了。二峰大本營是幾個簡易的石頭房子,雖然簡陋但足夠遮風擋雨。

經過簡單的修整,大家會圍坐在一起吃晚飯,不大的石頭房子里瞬間變得擁擠。高山協作做了簡單的飯菜,隊友帶了自熱火鍋,在海拔4000多米的地方倒也算是美味。用過晚餐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石頭房子里聊天,打牌然後便早早的休息了,為第二天的登頂做準備。

凌晨3點或者更早一些,過高的的海拔導致無法完全入睡。計劃當天傍晚去拍星空,下床的時候才發現無法穿鞋。也許是過大的舉動驚醒了旁邊的同伴,在我的執意下同伴幫我穿好鞋,攙扶著我出了石頭房子。是的,當時我的雙腿已經完全走不了路了,如同喝多的醉漢。大本營的夜晚寒風凜冽,黑暗在四周瀰漫開,星空清澈而明亮,遠處隱約聽到有狗的叫聲,周圍的山麓在夜色中沉默不語。然而我只能踉踉蹌蹌的架起三腳架,胡亂的按著快門,幾次無謂的嘗試後便放棄了。勉強鑽進睡袋, 繼續睡覺。

再次醒來時,屋內已灑下一小片黎明的銀亮。同伴陸陸續續從山頂返回。兩條腿依然無法正常行走,於是我一點一點的挪動,坐在屋子門口,清晨的陽光很好,照在身上驅趕走夜晚的寒意,舉目望去四周是覆雪的山巒,想想第一次爬山未能登頂便鎩羽而歸,未免有些遺憾。幸虧高山協作準備了馬匹,隨隊伍一起撤離。

最終,我距離天空最近的距離定格在4400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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