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於一場玉蘭花事
春天裡這一場盛大的花事，玉蘭不是配角。在這樣一個季節，每一朵花都值得期待，每一朵花都值得駐足，每一朵花都是春天的問候。
玉蘭花兒在青州小城裡越來越多了。在公園裡鋪排成陣；在鄰家的牆角站成玉樹臨風；抑或整齊的排在馬路兩邊，成為行人眼裡驚艷的風景。
之前，朋友供職的醫院門診樓前那兩棵樹齡有幾十年的玉蘭，常常是我春天心心念念牽掛的所在。冬天朋友會說，玉蘭花兒已經打著毛毛朵兒了。剛開春，她說，毛毛朵兒開始微笑了。三月，她說，微笑變成了大笑，趕緊來趕緊來。
《群芳譜》里說「玉蘭花九瓣，色白微碧，香味似蘭。故名，叢生一干一花，皆著木末，絕無柔條。隆冬結蕾，三月盛開」——想那隆冬時節，萬物凋零，冰封大地，木蘭花綿苞乍起，鶴翅未披，頂風冒雪、不懼苦寒，一待春風吹起，簇簇花朵，沐風綻放，正如明·王世督在《學圃雜疏》說的「千千萬蕊，不葉而花，當其盛時，可稱玉樹」。
是的呢，玉雕的樹呢。——我若為那花兒塑像，定要將那「花有九瓣，三層疊浪」一一精雕細琢，用上好的翡翠和羊脂玉，以其晶瑩剔透，可雕瓊枝堆雪，可塑初月霏微，將蜀南竹海疊翠的超然、西湖三秋桂子熨帖，一併揉捏進去，納其清雅神怡、得其安然若篤方好。
——我若繪那花兒，定要將若即若離花，襯上如夢如幻月。定是設色清妍，用素淡的「釘頭鼠尾」描，帶著「吳帶當風」的韻致去勾勒，轉折處要頓一頓筆，勾出花瓣象牙般的質地，勒出花兒輕盈中凜冽與決絕的力量。
據說玉蘭品種和別名甚多：白玉蘭、紫玉蘭、望春玉蘭、二喬玉蘭、迎春玉蘭、星花玉蘭。紫玉蘭還有一名，喚作「辛夷」，花苞做藥用，主治鼻炎。我常常覺得，辛夷是輕衣薄衫的青蔥少年，有著玉樹臨風的瘦削身姿。玉蘭是褒衣博帶的曼妙少女，有著婀娜嫵媚的窈窕身段。玉蘭也好，辛夷也罷，都可以隱隱嗅見他們垂在發梢花尖的香氣。
校園近幾年也種了不少玉蘭，每一棵都有個性，就如同我的學生們似的，有的多血質活潑靈動、快言快語；有的粘滯質，老成持重、不善言辭——松林書院東牆根的兩棵白玉蘭性子比較急，趕在早春就開出了白嘟嘟的花兒，身姿纖巧，略帶粉嫩的淡淡鵝黃；南牆根的兩棵紫玉蘭要等急性子的白花兒落英繽紛了，才「紫粉筆尖含火焰，紅胭脂染小蓮花」。
辦公樓東花園裡的那幾株是外紫內白，花兒厚實碩大，如骨瓷一樣勻凈透亮。這些花兒有的是宜家宜室的溫婉好女孩兒，有的是調皮伶俐野孩子、女漢子。然皆花香似蘭，清幽盈然，不像聖羅蘭那濃郁的「鴉片」香水一樣，渾厚的木香檀香透著自信與妖媚；而似雅詩蘭黛的「歡沁」香水，纖細婉約，香氣圓潤舒適，那麼清新明麗、自然美好。玉蘭花的香，是隱藏的、婉約的女人香，是詞中的小令是笑中的那一抹翹起的唇角；是你須極力地湊上前去，甚至將鼻子擱到它的玉盞里，才會體會它的回應。
校園裡好多玉蘭，只有一棵樹結果。初見時以為樹生病了，遠看像只憤怒的小鳥又像是扭曲的小火焰，遠看驚訝，近看有點醜陋有點畸形，細看是玉蘭樹的莢果，含蘊著瑪瑙一樣的種子。朋友圈裡請教了高人，說是玉蘭樹的種子蓇葖果。我當時附庸風雅，想起一句「玲瓏骰子安紅豆」來。在朋友圈裡曬「紅豆」，猜中的朋友送了一張小畫給她們，見多識廣的人是值得鼓勵的。
「晨夕目賞白玉蘭，暮年老區乃春時」。忘了是唐朝哪位古人的句子，「區」通「嫗」，從早到晚看白玉蘭花兒，縱然是到了暮年，成了老太太了，也如同返老孩童回到年輕歲月。白玉蘭成了時光機，彷彿在玉蘭花下，擁有的就是無限的青春。雖有些誇張，但是也說明白玉蘭在古人心中的地位，實在不可小睨。
青春歡好，人人願意常駐。看看現在年輕的星們，秋水明眸善睞，肌膚吹彈得破，紅唇軟糯Q彈，無一處妝容不精緻，越是人前，越是手眼身法拿捏的恰到好處。而眾星之中，獨喜袁泉，這位今年正好年屆不惑的女子，她不是最漂亮的，但在我眼裡，實在美得不可方物，歲月霜雪淬鍊著她知性的光輝，滿身星光熠熠，卻不盲從不趨附不張揚，不為刷話題、爭頭條而接自己不喜歡的角色，雖柔弱卻又堅韌，胸中凜然有冰雪。如一朵高高枝頭的玉蘭花，拒絕聲色犬馬，順應自己的節奏，找到自己想要的樣子，只為自己盛開。有作家用「沉金冷玉」形容她，端的是恰到好處。
有人說——將寂寞坐斷，才能重拾喧鬧；把悲傷過盡，才能重見歡顏；把苦澀嘗遍，就會自然回甘，經歷冬的沉寂，才有春日的歡好。人如是，花亦然。或許每年春天能夠迷途於花的宮殿，每年秋天能夠沉醉於果的醇香，那麼縱在人生羈旅，也是陌上花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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