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學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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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文學的煩惱
巨賚集團永安市分公司副總經理丁文學最近內心頗受煎熬。他的兒子丁健大學財會專業畢業在家已經快半年了,可工作一直還沒有著落。妻子趙美琴在家裡經常嘮叨,譏諷他在公司勤勤懇懇工作了二十幾年,到頭來連自己兒子都安排不進去,白乾了二十多年!她似乎打心眼裡瞧不起自己,這令他既內心煩悶卻又無可奈何。
丁文學在公司也是個副總經理,主管公司的研發部,公司里與研發生產相關的工作都由他主抓。這幾年,公司生產的X設備在市場上的受歡迎程度逐年回落,訂單逐漸減少,銷售額也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這使得他在公司里代表身價的話語權和影響力也隨之「跑冒滴漏」。X設備一直是永安公司生產的主打產品,是國內的知名品牌,代表著該領域國內同行業的領先水平,佔據著國內外約20%的市場份額。
然而,十年來,隨著科技進步,X設備在市場上悄悄被別的公司生產的同類產品所替代。特別是近年來,X設備的市場份額明顯下滑,直到如今的15%都不足。公司領導為此專門召開過會議,分析並找出了出現這個局面的根本原因:一是雖然公司對生產車間進行過一次改造升級,但永安公司生產的X設備,本身的設計思路和理念並沒有得到更新換代和升級,還是按照老方案老套路生產,再加上公司車間的生產設備早已過時,導致生產出來的X設備在市場上已經失去了其原有的領先地位,產品的運行模式和性能已跟不上日新月異的時代需要,明顯缺乏國際競爭力。因此,被淘汰也是遲早的事。
目前,國內另一家公司已經開發並研製出了一款更為廉價,性能更為優異的新一代智能化P設備,很快佔領了國內市場,大有取代X設備而成為該領域同類產品新貴的趨勢。雖然丁文學還是和以前一樣一心撲在工作上,兢兢業業地安排工作,加班加點地指導新技術研發,可就是沒有出成績,仍然無法改變被動局面。他感到了重重的壓力,也讓他在總經理顧長松面前抬不起頭來。
為了搞清楚國內這家公司生產的這款P設備的優越性能,丁文學和技術部主任專門到市場上做調研,對這款P設備做了極其仔細的研究。他被別人的產品深深震撼,那種打破常規的設計思路,新穎而獨特的內部構造,特別是簡潔明了的智能化操作,令他耳目一新!這些顛覆傳統的製造方式,讓他感受到了科學技術的極速發展所帶來的變化,讓八十年代就當上技術員的他,由衷地感到,自己已經落伍了,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和恐慌。
對趙美琴和兒子丁健,他也是深感歉疚的。兒子中考那年,公司正在對車間內部進行第一次升級改造。那半年裡,生產車間里的新設備要安裝、要調試,對工人要培訓、要指導操作,設備出了問題要維護等等的工作多如牛毛,丁文學沒日沒夜地盯在車間里,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家裡的一切都完全丟給了妻子趙美琴,有時候一個星期都不能回去。巧的是,兒子高考那段時間,又趕上公司領導層人事任免制度改革,搞聘任制,搞群眾投票選拔公司領導副職幹部。他不想失去這個機會,又只得更加專註於本職工作,天天找一些在生產一線的職工談工作,拉家常,意圖和職工打成一片。通過努力,最後終於以職工投票得票數第一名的成績走上了公司副總經理的崗位。可兒子的高考成績卻一落千丈,本來有可能考上一本的好成績,卻因為感冒發燒給耽誤了,沒能得到正常發揮。在兒子考最後一門課時,發燒達到了40度,頭昏眼花的,在答題卡上答題時,看錯了題號,最後的十幾道題目居然全被他依次打錯了標記,一下子就錯失了十多分!這在平時倒是沒啥,可高考低了十多分,就差得太遠了!結果兒子在得知自己的分數以後,一連七天沒出自己的房門。急的丁文學夫婦了不得,生怕孩子憋出個好歹來。後來,只要是兩口子拌嘴,趙美琴就要嘮叨這些事,一說到這些事,趙美琴就挖苦他,說:就為了一個破副總經理!值得嗎?
這天晚上,趙美琴又開始嘮叨了,本就心情鬱悶的丁文學又被她擠兌得心煩意亂,便出了門,乘電梯下了樓,獨自到小區里的林蔭道上散步。
小區內的林蔭小道上,微風吹拂著道路兩旁高大香樟樹的枝葉,發出陣陣「沙沙」 的響聲。路燈發出的昏黃色燈光,從香樟樹搖曳的枝葉間投射到腳下的路面上,光點飄忽不定的,顯得紛亂而詭異。在飯後散步,這是他多年的習慣,特別是在他煩悶的時候,來小區的林蔭道上散散步,放慢自己的腳步和節奏,讓自己靜下心來,好好思考一番,整理一下思緒,通常能起到緩解一些壓力的作用,有些事也會因此而找到了合適的解決方案。他自以為今天也是如此。在這裡漫不經心地散散步,側耳聽聽風吹香樟樹葉發出的「沙沙」聲,也許自己鬱悶煩躁的心情就能得到舒解……然而,妻子鄙夷的神色;兒子無所適從的目光;公司大廳里業績表上的曲線;顧長松嚴肅而冷漠的眼神……卻仍舊不間斷地浮現在他的腦海里。就像這路邊雜亂的荊棘灌木叢,看似湛清碧綠,毫無威脅,但倘若你不慎深陷其中,它卻能把人的雙腿死死困住,令你一時無法掙脫。人如果沒有遭受過這種境遇,便不知道其中的潛在風險。所有的這些,讓他無法沉靜下來,心情也變得更加煩躁起來。他找了一張長凳,坐了下來,試圖平息自己內心的不安和焦慮。他掏出煙,點燃並深深吸了一口,又大口吐出一團濃濃的煙霧,眼神里透露著迷茫,卻又包含著無奈。
二
經過了一夜的思考,他最終還是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向總經理顧長松道出自己的實情,希望他能理解自己,爽快地答應自己的請求,讓兒子丁健進入公司的財務部。
第二天上午,在公司辦公大樓一樓的大廳里,當他看著掛在大廳北牆上的業績曲線表時,再一次想到了顧長松嚴肅而冷淡的表情……他又有些猶豫了。他幾次打算去找顧長松,可一看到這張表,便打起了退堂鼓,他不知道自己有過這種感覺多少次了……每每走到大廳,看著牆上的曲線表,他就會產生一種令他無法迴避的焦慮感。照這樣下去,不但自己職位難保,連公司都得垮掉!而現在,還讓他擔心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向公司提出這個要求,會不會顯得自己有些過份了?顧長松會不會藉此駁回自己的請求呢?然而,妻子鄙夷的眼神和兒子期盼的目光迅速在腦海里又一次浮現了出來……
「丁文學!你要是再不去找顧長松,我跟你離婚!」妻子昨晚上的最後通牒在他的耳邊又一次響起,讓他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他咬了咬牙,下了決心,進了電梯,按了行政辦公區六樓的按鍵……
出了電梯門,他在電梯門對面的一面大鏡子前認真照了照。他聳了聳肩,整理了一下穿在身上的淺藍色工作服,又理了理自己稍顯凌亂的頭髮,盡量讓自己顯得精神些、利落些。他固執地認為,西裝不適合自己在公司里穿著,作為公司主管業務的副總經理,自己的這身打扮最適合此時和顧長松會面,西裝則是在公司外面穿著才合適。他穿著工作服來見顧長松,目的是為了顯示自己剛從車間里過來,證明自己一直都在勤勤懇懇地工作著,即使為了兒子工作上的大事,他也沒有因此而忽略自己的本職工作。他來到總經理辦公室,忐忑不安地伸手輕輕敲了敲辦公室的房門……
「請進!」房間里傳來顧長松渾厚的男中音。丁文學輕輕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顧長松一改往日的嚴肅表情,顯然也習慣了丁文學的這身行頭,並未感到他這身打扮有什麼特別,熱情地同他打招呼:「文學,快請進!快請進!」
丁文學見他今天的態度大有改變,便覺得有些受寵若驚,忙謙卑地答道:「顧總好!」
顧長松仍然很客氣,揮手示意他坐到會客區的雙人沙發上,並倒了一杯熱茶。丁文學被他今天的熱情所感動,趕忙起身致謝道:「顧總,您太客氣了……我自己來就行……」
顧長松端著冒著熱氣的白色茶杯,遞給他,笑著說道:「文學,你是咱公司的財富,這是公司上下都公認的哦,就連在總公司也是掛了號的……」丁文學雙手接了,等顧長松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了,他才坐下來,顯得非常拘謹。
不等丁文學開口,顧長松直視著窗外,若有所思地又說道:「文學,你來得正好,有兩件事我正要找你呢!」
丁文學一驚,放下茶杯,問道:「顧總,您找我啥事?」
顧長松道:「是這個……你回去準備準備,明天出趟差,去廣州開個會,總部的通知已經發過來了……」他站起來,走到辦公桌上,拿了一份文件,又坐到沙發前,把手裡的文件遞給丁文學,繼續說道,「這是總公司的通知,指名道姓讓你參加的!」丁文學接了通知,便認真默讀起來。
丁文學看完,爽快地答應道:「好!顧總,我下午就回去準備!」
顧長松點了點頭,又說道:「這第二件事是這樣,總公司的萬總,要求我們公司出一個報告,內容是關於我們公司的發展和生產目前所面臨的困境,要仔細分析我們X設備在市場上的同類產品中缺乏競爭力的原因。公司黨委決定由你來寫這個報告。」
丁文學忙說道:「顧總,你讓我口頭說說還行,可這報告,我可真寫不了……再說,我從來沒寫過這種……」說著,他面有難色地攤了雙手。
顧長松馬上揮手制止道:「唉!你不要謙虛嘛!你主管業務,在生產一線,這方面你最有發言權!別人都不合適,就你寫!這是公司黨委的決定!文學,這也是工作嚒!」他站起來,在沙發前來回走了幾步,又說道,「寫完,你交給我就行了!」說完,回到自己的大辦公桌前,在老闆椅上坐了下去,便開始在電腦上編輯文件,似乎把丁文學忘記在了沙發上。
丁文學雖感到十分為難,卻見顧長松毋容置疑的面容,也不敢再說別的,便只得接受這個工作。想到自己的事還沒說,便站起身來,來到顧長松的大辦公桌前,小心翼翼地說道:「顧總,我……」
雙眼緊盯著電腦屏幕的顧長松不等丁文學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說道:「文學!黨委的決定你也不執行?!……就這麼說定了,你快去準備吧,我等你的報告呢!」口氣雖然聽上去並不硬,但卻有命令的成份。
丁文學見顧長松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心裡感到無比地失落,卻也不敢多說,更不敢得罪他,只得悻悻地出了顧長松的辦公室。
晚上,趙美琴見他進了家門,便上前接過他的手包,笑臉問道:「今天顧長松咋說的?」
丁文學假裝不知,反問道:「啥咋說的?」
趙美琴立即變了臉色,罵道:「姓丁的!你跟我裝傻是不是?好啊!這個家我是沒法呆了……」她渾身哆嗦,臉色蒼白,像是被激怒的母獅一般,朝著丁健的房間里又吼道:「丁健,你出來,咱們走!這日子沒法過了……」
妻子的怒火讓丁文學感到寒毛倒豎了起來,忙拉著她的胳膊解釋道:「美琴,你聽我說……你聽我說嘛!」
趙美琴根本不聽他的任何解釋,一屁股坐到客廳的沙發上哭了起來。兒子丁健驚愕地站在房門前看著父母二人,不知所措。
丁文學朝兒子使了個眼色,讓他回房間去。自己並排坐到趙美琴的身邊,拉著她的胳膊,企圖繼續向她解釋。趙美琴卻甩開他的手,仍舊掩面哭泣。
丁文學無奈,突然又心生一計,說道:「你聽我給你解釋么……今天我去找顧長鬆了,真的!沒騙你!」
趙美琴聽了,便壓低了哭泣的聲音,聽丁文學繼續說道:「顧總讓我明天去廣州的總公司開會,並讓我直接找集團老總萬總,說這事把握更大一些……」
趙美琴止住了哭泣,用紙巾擦了淚,帶著哭腔問道:「你這話當真?」
丁文學舉著手發誓賭咒似的說道:「真的!騙你……騙你我是小狗!」說得趙美琴這才轉怒為喜。
過了一會兒,趙美琴似乎覺得這事有些不對頭,又問丁文學道:「你們顧總連一個小小的會計都安排不進去?」
丁文學答道:「那倒不是,現在不是人事制度改革了嗎,所有的人事都歸了總公司,就連找一個掃地的,都要總公司批准的……」
趙美琴還是將信將疑,她十分嚴肅地說道:「你不要騙我!你要是騙我,可別怪我!」又見丁文學連忙不住地點頭,才有了笑容,又去廚房裡忙著做晚飯了。丁文學這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雖然趙美琴這一關丁文學算是暫時過了,可兒子丁健那邊他也不得不去安慰一番。做兒子的思想工作要比做妻子的思想工作容易的多。
第二天上午九點,丁文學踏上了南去的列車。
三
一周後的一天旁晚,他才回到家。到家後免不了又被趙美琴再次追問,他謊稱總公司的萬總很重視這件事,並答應將根據總公司的人事招聘制度,讓兒子丁健參加公司的招聘考試,一旦考試分數達線,將優先給予工作安排上的照顧。其實,他不可能和總公司的萬總說自己的家事,更不可能讓萬總解決兒子的工作安排問題,但丁文學知道,趙美琴和丁健根本想不到這層顯而易見的道理。不過,他這麼說也全不都是順嘴胡謅的。這次在廣州開會期間,他打聽到一個消息,總公司的確計劃向社會公開招聘一批應屆大學本科生,其中包括丁健的這個專業。對兒子丁健的學習,他還是有信心的。他思量著:憑著丁健在學校的成績,大有希望被總公司錄用。因此,他這麼說,一是對兒子給予精神上的鼓勵,讓他更加自信起來,積極投入到學習中去,另外也是安撫妻子趙美琴,維護家庭安定團結的一個方法。他覺得,這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如果兒子參加了將來的招聘考試,並順利進入總公司,那麼,對兒子來說,前途比在分公司更為光明。然而,這是他不得已而為之的策略,具有一定的風險。當然,風險和機遇都是等同的,這個風險就是這個家庭的穩定環境很可能因此而被顛覆!想到這,他隱隱感覺到脊背上有一股股的寒意……
丁健聽了父親的話,臉上洋溢著興奮的表情,他顯得信心十足。趙美琴給兒子打氣道:「兒子,這回咱就看你的了!」丁健滿懷信心地一揮手,說道:「爸!媽!你們看好了吧!」直到這時,丁文學心裡的石頭才算落了地。
第二天,回到公司上班,想著要向顧長松彙報廣州的會議精神,並上交他連夜書寫的報告,便沒回車間,而是先到辦公大樓,打算直接去找總經理顧長松。在一樓的大廳里,碰上了剛出電梯的公司財務總監仝麗婭,見她身穿卡其色的長款風衣,腳上著一雙紅色的高跟鞋,一副苗條的身材,打扮得十分漂亮時尚卻又不失穩重,便熱情地向她伸出了有力的大手,微笑著誇讚道:「仝大美女,你好!幾天沒見,越來越漂亮了!」
仝麗雅笑著伸出了手,輕輕握了一下他粗大的手指,上下打量了他,笑著答道:「丁總,您終於回來啦!怪不得這天一下子就晴了呢!」接著又解釋道:「你一走啊,咱這兒就天天下雨!你這一回來,天就放晴了!我看,你可千萬不能離開咱公司,要不然還不天天是陰雨天啊……哈哈哈……」說笑著,又象一陣春風似的出了大門,並帶走了隨身附著的巴黎香水的香味。丁文學則呆在電梯門前看著她裊娜的背影,心裡咀嚼著她剛才的那番的話,不知道話裡頭包含著啥意思。
這仝總監可不是一般人,是市裡一位大人物的千金,來公司不過三年,從一個普通的財會人員一直爬升到財務總監的位置。在公司里她也是個大權在握的重量級人物,據說,連顧長松都得讓她三分。有一次,副總經理劉金陵找他落實一筆款子,她就是扣著單子不給,後來連顧長松到場了也沒給立即解決。當天晚上,來拿款子的供貨方拎著禮品上她家登門拜訪,第二天才拿到幾萬塊錢的那筆後勤物質的款子。畢竟和她年齡相差懸殊,平時丁文學和她接觸並不多,常常只是禮貌性地打打招呼,偶爾也會開一些簡單的玩笑,從外表上看,仝麗雅對丁文學還是比較尊重的。這樣的人物,在公司里說話可不是隨便亂說的,也許……她是知道了啥事情才這麼說的。丁文學想著,心裡不禁又一陣忐忑起來。
進了總經理辦公室的房門,顧長松很是熱情,與他握手寒暄了好一會兒,一改往日地模樣問寒問暖的,又是倒茶,又是遞煙,弄得丁文學有些不自在。坐定了,丁文學開口說道:「顧總,這次在廣州開會……」
顧長松伸手打斷他說道:「這個會議精神就不用彙報了,總公司在網上已經下發了。你的報告寫得怎麼樣了?」
丁文學說道:「我寫了初稿,還得請你把把關……」說著,便從黑色公文包里抽出了早就列印好的文件,遞給顧長松。
顧長松接了,坐到大辦公桌前的老伴轉椅上,認真地看了起來,丁文學坐在沙發上等著他的問話。
顧長松一邊看著文件,一邊點著頭,嘴裡不時地發出讚許的聲音。「很好……很好……文學!……很好麽……畢竟是老大學生……這報告寫得很好嘛!」
丁文學謙遜地說道:「顧總過譽了,我……」
顧長松看完,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又一揮手,說道:「我看象咱們公司的你們這些老大學生就是比現在的小年輕稱職!」
他略顯激動地誇讚著,站起身來,離開了座椅,來到丁文學對麵茶幾前,來回踱了幾步,又轉身對他說道:「文學!有個事想和你說說……」
丁文學問道:「顧總,有啥事您說!」
顧長松思索了幾秒鐘,才坐到沙發上,說道:「事情是這樣的,總公司在瓊州開一家分公司,土地已經規劃好了,目前正在做建造的設計以及相關的準備,關於生產車間的安排建造必須符合生產流程,這就需要一個懂得設計和生產方面的專家來指導,總公司的領導說,你是這方面的專家,決定派你去協助指揮,現在委託我徵求一下你的意見。當然,道路是遠了點……不過你放心,總公司會專門給你配車……到那邊你還是副總經理,一切待遇都不變。這也是總公司萬總的意思……」他見丁文學臉色有些蒼白,便忙笑了說,「說實話,公司也捨不得你去啊!可沒辦法,我們總不能阻止你進步吧?!」
丁文學心裡一陣地驚慌,他早就聽說過這事,也知道瓊州那個鬼地方,據說在規劃的廠房附近連一條寬闊的馬路都沒有。但沒想到的是,這倒霉的差事又落到自己頭上了!這不是……這明擺著是顧長松要把他趕出公司,拋棄他!此刻,他也明白了仝麗雅在電梯門口的一席話的意思,可自己卻找不出拒絕的理由。他知道不服從總公司萬總的安排,意味著什麼,可是……他一時不知所措,掩飾住心裡的一陣慌亂,懇求般地說道:「顧總,能不能換個人去?我……」
顧長松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語重心長地說道:「老丁!咱是老同事了!你不要有什麼想法……這去瓊州也是去工作麽!你還是副總經理,不是公司不需要你,更不是要趕你走!知道你兒子丁健的工作還沒有安排落實……萬總說了,馬上給你安排……這你還擔心什麼呢?」
四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丁文學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他心事重重地離開了顧長松的辦公室,在公司的大門口,他獃獃地看著公司里來往的人流,還有路邊的樹木花草,不覺空落落的難受,心裡有一種被挖空了似的隱痛。
在回家的路上,他渾渾噩噩的,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回的家。
傍晚五點半,趙美琴到了家,發現丈夫比自己還早到家,睡在沙發上,甚是奇怪,便問道:「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怎麼比我還早?」
丁文學佯裝睡著,不理她。趙美琴提高了嗓門。對他喊道:「唉!說你呢?」
丁文學翻了個身,還是不吱聲,趙美琴便走到沙發前,推了他一下,罵道:「裝什麼裝你?!」
丁文學忽地翻身坐起,沖她沒好氣地嚷道:「你煩不煩!」說完,起身進了卧室。趙美琴一頭霧水,見丈夫沒來由地沖自己發了火,卻不知何故,便嚷道:「早回來,也不知道做飯!還衝人發火!」
丁健從房間里探頭出來,不滿地看了一眼,對母親說道:「媽!做飯吧!我餓了。」趙美琴聽了兒子的話,便象得了命令似的進了廚房,圍了圍巾,開始做飯。
晚飯時,妻子一再追問他到底怎麼了,他只得輕描淡寫地把自己工作變動的事說給他們母子聽。
趙美琴當時就跳了起來,問他道:「幹嘛要調你走?!公司沒人了?你幹嘛忍氣吞聲的?」
丁文學不耐煩地放下筷子,朝她吼道:「你懂啥?總公司萬總安排的,我能怎麼著?!」
趙美琴見兒子在面前,聲音立刻矮了半截,埋怨道:「你就知道朝我凶!為啥要安排你去?還不是你太好說話了……」
丁健說道:「媽!您能不能別吵了……讓爸爸把話說完嗎。」
兒子對自己的理解,讓丁文學感到非常欣慰。他十分耐心地對趙美琴說道:「這工作調動,得一分為二地看。」
趙美琴和丁健便都拿眼看著他,聽他進一步闡述其中的道理。丁文學說道:「這首先要看到它有利的一面……」
趙美琴冷笑道:「這還有利……」見兒子又對她顯示出不滿的神色,便馬上住了口。
丁文學沒看到兒子的神色,繼續說道:「你看……我在咱分公司幹了20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吧!這在咱分公司上上下下有目共睹的,是總公司領導公認的老革命!老黃牛!不是我辛辛苦苦地抓業務生產,哪來公司今天的輝煌!這一點,總公司的萬總在各種會議上多次提到……現在公司調我去協助創建新公司,這是對我的培養和信任,我不能不知好歹吧……雖然,現在看瓊州,條件是差了點,可當初咱分公司比現在的瓊州差得不是一點半點的呢!再說了,到那邊對我也是一種鍛煉,條件艱苦,才容易出成績啊!說不定將來還能有更進一步的突破呢!」說得趙美琴臉色不禁起了紅潤。
小健聽了也是信心滿滿,對丁文學說道:「爸爸!等我也考上了總公司,咱倆就可以在一起工作了!俗話說,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嘛!」說得一家三口都笑了起來。
丁文學道:「你不用考了,萬總說,直接給你安排,先進這兒的永安分公司!」
趙美琴疑惑地問道:「萬總不是說讓小健參加考試的嗎?」
丁文學不由得額頭上冒出了汗,忙解釋道:「哦,這……這是萬總今天才表的態,不用考試了,他說……他知道咱小健是個很優秀的大學生,因此,不用考了。過兩天,等有了通知,你就直接進公司上班了……」小健聽了,丟了碗筷,在餐廳里興奮地跳起了太空舞,把趙美琴逗得合不攏嘴。丁文學看著兒子的高興勁,臉上雖然也開心的笑著,心裡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三天以後,丁文學工作變動的通知下來了,讓他先到廣州的總公司人事部報到。丁健順利地進入永安分公司財務部,歸仝麗雅領導。丁文學臨走前,跟兒子詳細解說了永安分公司的人事,為他仔細分析了所要面臨的工作環境,並一再囑咐他千萬不要意氣用事,要盡量少說話多做事。又帶著兒子到財務部與幾個同事們打招呼,並特地找到仝麗雅,請求她多加關心和指導丁健的工作,並又言辭懇切地說了些予以關照指教之類的話。自己又和顧長松等幾個主要領導告別,交接好工作,收拾了自己的私人物品,才從行政辦公樓里出來。一些車間主任和工人雖然都知道他調動工作的事情,可此時都正在車間忙著,因此,只派了幾個人,代表他們來為他送行,丁文學也並不見怪,依依惜別著出了公司,回了家。
隔了一天,丁文學便去了廣州。沒過幾天,就到瓊州上任去了。自此,丁文學對永安分公司的人和事,已無能為力了,而此時關於丁文學離開永安公司的原因有了各種各樣的猜測,並在公司職工間傳開了。有人說,丁文學是被排擠出去的;也有人說,總公司萬總看上了丁文學,這是讓他到最艱苦的地方去鍛煉的;有的說,丁健進公司是顧長松和丁文學做的交易;也有的說得更難聽,說丁文學是個大笨蛋,讓人賣了,還給人家數錢呢……等等。這種事傳播起來很快,從來不缺多嘴多舌的人和喜歡添油加醋的人。
隨著時間的推移,丁健漸漸對公司的人事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對公司內部的底細也有了一定的掌握。公司里傳言他父親丁文學離開永安的原因,很自然地就傳到了他的耳朵里。父親在永安分公司的形象,在他的腦海里也漸漸清晰起來。他明白了當初父親在自己和母親面前報喜不報憂,全是他無奈的謊言,只是替自己在外人面前,掙得一個男人和父親的自尊和臉面。他痛心地把公司的傳言告訴了母親趙美琴。他為父親的懦弱而感到泄氣,年輕氣盛的他受不了公司里嘲諷的目光,憤而辭職,並決意出去打工。
丁文學全然沒有料到永安這邊的變化,一直還蒙在鼓裡。開始時,趙美琴母子還經常打電話給他,噓寒問暖一番,後來漸漸地電話、簡訊也少了。最近半個月,連個簡訊、微信消息也沒了。雖然,他隱隱有些不安,但自己工作實在太忙,也由不得他多想,又以為他們母子倆可能也忙得顧不上,便索性把這事丟開了
離開家一個多月時間,說長不長,可丁文學實在是想家了,便在一個周末,坐了最後一班列車,回到了永安。滿以為兒子和妻子會熱情地迎接他的歸來,卻沒想到,一開門,見到的卻是趙美琴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
趙美琴冷笑著挖苦道:「丁總,大忙人,您回來了?」
丁文學心裡七上八下的,覺得妻子像是發了神經!他倒退了一步,驚訝地連問道:「美琴!你咋了?發燒了?病了?」說著,伸手就要去摸趙美琴的額頭,卻被趙美琴「啪」的一聲用手打開了。
趙美琴突然凶神惡煞一般地沖他吼道:「你才有病呢!」她雙手叉著腰,激動得渾身發抖,眼裡卻含著淚,大喊道:「丁文學!你個騙子!你說的多好聽啊?!」丁文學被突髮狀況驚得不知所措,連聲央告道:「美琴!美琴!你小聲點……鄰居聽了要笑話……」
趙美琴根本聽不進他的勸告,步步緊逼地繼續挖苦道:「你當初是怎麼說的?什麼萬總的意思……什麼對你的信任……什麼對你的鍛煉……全是狗屁!」她咬牙切齒地說道,「什麼總公司招聘……什麼人事制度改革……全是你編的……現在,兒子也辭職了!工作也沒了!我……」她搶過丁文學手中的公文包,傷心地哭道:「我是倒了霉了!嫁了你這麼個沒用的男人!我……」說著,拿著皮包朝丁文學沒頭沒腦地連續拍過去……丁文學什麼都明白了,一動也沒動,任憑她發泄,任她拍打著自己的身體。他感覺到,這不是妻子在對自己的肉體進行懲罰,分明是對自己心靈的鞭撻……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趙美琴的質問,也不知道兒子此時能是什麼樣的心情。他的內心被深深刺激著,又像被泥潭陷住了雙腳似的,讓他無法解脫……這能怪誰呢?這一切就像是一出鬧劇!可導演是誰?他無法解開這道題……
趙美琴打累了,跌坐在地板上,掩面痛哭著。他輕輕打開丁健的房門,只見房間里空空如也,床上卻留著一封信。他拿起信封,打開,看了起來。原來,這是丁健寫給自己的信。兒子已經外出打工好些天了,這是他在出門前寫的。信里說,他發誓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要像他父親那樣懦弱地活著,自己的命運由自己來掌控,而不願任人擺布……
他關上兒子的房門,無奈地抓起地板上的破皮包,轉身出了家門。在電梯里,他卻感到這時候的自己才是輕鬆的。也許自己有些地方並不如兒子小健;也許自己和小健一樣,應該做真正的自己,開始自己人生的第二次拼搏。
他下了樓,又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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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詩人吳媛麗詩詞一組
※廣東詩人胡會東作品《詩詞六十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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