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就是幸福
在墨西哥,有一個寓言。
一群人急匆匆地趕路,突然,一個人停了下來。旁邊的人很奇怪:為什麼不走了?
停下來的一笑:走得太快,靈魂落在後面了後面,我要等等它。
是啊,我們都走的太快。然而有誰又打算停下來等一等呢?
靜下心來想想,或許簡單過好當下也是一種幸福。
幸福是什麼暫且不說,痛苦卻是隨時可以感受的到。每一代的年輕人都不容易,但當代的青春卻擁有肉眼可見的艱難。這個時代讓青春的人們必須成功,而成功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等同於房子、車子與職場上的遊刃有餘。這樣的成功聽起來說起來很容易,但是要是實現起來,卻壓得青春年華喘不過這氣來,甚至連愛情都成了難題。
青春應該浪漫些,不用那麼的功力與現實,可現在的年輕人不敢也不能。要想獲得幸福最有效的辦法是讓自己的內心獲得平靜,不平靜,就不會幸福,當下的時代,平靜才是真正的奢侈品,是幸福的來源。
就像李清照。人們還在猜測,詩意的她是否會敗給煙火生活,她卻已經牽了愛人的手,歸隱於時光深處了。他們不曾遠離柴米油鹽,卻也沒有囚困其中。書畫古籍,詩詞歌賦,巧妙地填補了生活的空白。加上兩心相知,便是說不完的你儂我儂。
生活如戲,總有起承轉合;世事如謎,不過聚散悲歡。
只有少數人,能夠剪斷亂麻,將日子過得輕描淡寫。
對於李清照來說,生活是可以在風花雪月中度過的。可心之人在側,流水清風為鄰,生活雖然簡單,卻也是意趣橫生。於是,就連鍋碗瓢盆,也不令人生厭。
幸福,不是用來表達的,而是用來體會的。而詩人,卻總是忍不住落筆,寫花開有聲,寫西樓月滿。李清照便是如此,過著清淡的日子,隨手便是幾闋詞,填了茶香花氣,便是無與倫比的美麗。
賣花擔上,買得一枝春欲放。
淚染輕勻,猶帶彤霞曉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
雲鬢斜簪,徒要教郎比並看。
這天清晨,李清照在小巷裡漫步,聽到賣花郎吆喝,便循聲走了過去。李清照買了一枝梅花,枝葉與花瓣上曉露晶瑩,看上去楚楚動人。回到家裡,對著那枝梅花左看右看,竟看出了幾分矯情的擔憂:明誠是否會覺得,這枝梅花比我更加美麗?
其實,此時的李清照,年華似水,巧笑嫣然,又是飽讀詩書,滿腹詩情畫意,氣質自是清麗而高雅,不是任何浮世之花可比的。她之所以故意猜測趙明誠的想法,之所以故意去嫉妒這枝梅花,不過就是想柔情繾綣地告訴趙明誠,她對他非常在乎。世間許多女子,大抵都是如此,越是在乎某個人,就越是表現得斤斤計較。
同時,李清照也想順便告訴別人,在趙明誠眼中,她永遠是最美的風景。但她的心裡,還是忍不住猜想。於是,她將那枝梅花斜插在發間,走到趙明誠面前,帶著幾分調皮問他,到底,人更美還是花更俏。
聰明的趙明誠,自然會給她滿意的答覆。似乎是這樣,對某些事情,許多女子明明心裡有答案,卻還是喜歡追問。對她們來說,這就是生活的情趣。倘若一個女子沉默了,沒了提問題的興緻,那必是生活黯淡了。此時的李清照,被幸福包圍著,所以喜歡在細節中製造浪漫。作為心思細膩的女詞人,她總有辦法讓生活保持最初的清雅別緻。
細水長流的日子,無心雕琢細節,就會漸漸走向凌亂,繼而無味,最後蒼白。
平仄與韻腳,斜風與細雨,是李清照喜歡把玩的細節。
這年四月,李清照與趙明誠到城南禹王台西邊參觀開封的名勝古迹繁塔。這裡原本是一片高地,因所住居民大多姓繁,所以叫作繁台。據傳,五代時這裡曾建有寺院,名曰「天清寺」。宋太宗開寶年間,將這座寺院加以擴建,新建了許多殿堂和亭台樓閣,同時又在寺內築了聳入雲霄的高塔,便是聞名遐邇的繁塔。從此以後,每逢節日,遊客絡繹不絕。自然,也總有文人墨客來到這裡,登高望遠,飲酒賦詩。
談笑風生之間,李清照與趙明誠已經登上了塔頂。倚著欄杆,極目遠眺,雲和風都在手邊,真是說不出的愜意。看著看著,李清照開始沉思。
彷彿,那樣居高望遠,就可以將世事浮雲看透。
她想起了前人留下的詩詞,比如「迥然塵坌隔,頓覺襟抱舒」,比如「千載登臨憶枚馬,幾回沉醉百花前」。愛極了填詞寫詩的她,不免技癢。於是心想著,回去後定要寫幾首詩。然後,她回過頭問趙明誠,繁塔有多高。趙明誠說不出,她便打趣道:「還有你這個古董專家不知道的?」趙明誠笑道:「我們回去翻翻書便可知曉。」李清照微笑點頭。
後來,他們說起一樁與繁台有關的舊事。宋仁宗時,翰林學士宋祁去繁台遊覽,在大街上遇見數輛宮嬪乘坐的車子。沒想到,其中有位美人竟掀起帘子,輕輕地叫了兩聲「小宋學士」。很快,美人飄然而去,留下宋祁在恍惚間悵然若失。
回去後,他填了一首《鷓鴣天》:「畫轂雕鞍狹路逢,一聲斷腸綉簾中。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金作屋,玉為籠,車如流水馬如龍。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幾萬重。」不久後,此詞就眾口宣傳,而且上達天聽。宋仁宗下旨查問,那位宮嬪誠惶誠恐地承認是她,並道出了實情。
原來,某次御宴上,她看到俊逸瀟洒的宋祁,便記住了他的名字和容貌。那日邂逅,忍不住叫了兩聲。說完,皇帝讓她退下,然後宣宋祁上殿。宋祁深知天威莫測,連稱臣罪當誅。意外的是,宋仁宗竟笑著對他說:蓬山並不遙遠,未必有幾萬重。
結果是,皇帝將那位宮嬪賜給了宋祁。事實上,在唐代,有位宮女寂寞時題詩楓葉,被一姓崔的詩人拾得,皇帝知曉後將那位宮女賜給了詩人。無論真假,這樣的故事都讓人回味。
風情萬種的年代,風流婉約的佳話。宋詞的天空下,世事翩然如夢。
現在的李清照,就在這樣的年代,說著這樣的故事。
談笑之間,歲月無聲地經過。春夏秋冬,輪迴寂靜。
中秋佳節,李清照與趙明誠到花園散步。桂花香氣撲鼻而來,李清照興緻油然而生,沉思片刻,吟出一首《鷓鴣天》:
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
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應羞。畫欄開處冠中秋。
騷人可煞無情思,何事當年不見收。
世間花有千百種,大都深紅淺碧,濃妝艷抹。似乎,不這樣便美得不足。而桂花,卻偏偏選擇靜靜地美麗著,跡遠而情疏。不妖嬈,不濃艷,只以馥郁香氣,溫雅地開著。李清照喜歡這樣的淡然與從容,所以不吝盛讚詞句。她的清雅脫俗,她的清歡沉靜,都在言外。
屈原的《離騷》上多載草木名稱,獨獨不見桂花。或許是始終記得這樣的缺憾,於是在這首詞的最後,她竟說,《離騷》里不收入桂花,是屈原情思不足的緣故。才女的傲然與恣肆,清晰可見。世人的偏見與指摘,歲月的嚴寒與荒涼,都不足掛懷。
她只要,浮世清歡。當然還有,簡單幸福。
斜陽西下時,漁舟唱晚;飛雪連天日,踏雪尋梅。
這是李清照喜歡的生活。儘管,煙火歲月里,少了些自由,多了些瑣事,但她依舊以詞人獨有的情思,挽著平平仄仄,尋找雲淡風輕。
愛著生活,卻從不糾纏;愛著時光,卻進退有度。
懂得生活的人,自然會與生活保持清風明月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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