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監考老師的告白

我是一名研二的學生，昨我被叫去幫助老師監考。考試分為兩部分，上午是專業課筆試，下午是英語聽力和口語。第一場開始之前，我從老師那裡領取了監考老師的胸卡，一個深紅色的卡片上嚴肅的寫著監考兩個深黑色的打字，它被裝在一個透明的卡套里，由一條深藍色的帶子系著。胸卡的所有顏色和它簡單的形式彷彿在一遍又一遍的強調著考場的紀律:自給自足，禁止左顧右盼，交頭接耳。

考生們陸續入場了，我和另一個監考老師（也是在讀研究生）像所有監考老師那樣向大家宣讀考場紀律:請大家把書包放在前面，關閉手機，只允許攜帶與考試有關的物品。考試的學生們都按照我們的指令一步步來，看到他們的樣子，我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同學們坐定好，按照考試流程我在考試前10分鐘宣讀考生須知，單子上一共羅列了十幾條，對於內容我早就瞭然於心，畢竟都聽了十幾年了。雖然底下的同學們也都很清楚我要讀什麼，但是出於老師規定，我必須要念一遍。我想當年那些監考過我的老師們也和此刻的我心情一樣吧。

上午的考試時間一共兩個小時，地點在英語課的聽力教室，左右每兩個人之間隔著兩個桌子，這當然也是為了防止作弊。由於是研究生複試調劑考試，我們考場中有7個專業的考生，一共36人，因為大家很多都來自不同的學校，所以即使同專業認識的概率也很小。

考試開始後，我和另一個監考老師按照流程先發答題紙，然後指導同學們填寫基本信息，最後根據每個人的專業不同給他們相應的試卷。如果說一場考試是一部電影，那麼電影的高潮部分絕對是在發完卷子後的答題部分。在這個環節，所有準備作弊的同學都像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每個人都拿出看家本領與監考老師鬥智斗勇。

作弊考生的宗旨是:不破樓蘭終不還。

監考老師的宗旨是:不教胡馬度陰山。

考場中考生的優勢在於他們桌子上有一個液晶顯示器，也就是說監考老師在正前方是看不到他在屏幕後面做什麼的。我們監考老師的優勢在於有兩個人加上一個實時監控錄像。

在這場考試中，我們考場沒有發現作弊的人，只是沒有發現而已。不過在整個考試過程中有很多人的表現令人懷疑，有些人的表現則令人同情。

坐在左側第一排最後一個座位的同學頭趴的很低，我們暫時稱他為小A吧。小A剛進來的時候還有幾個空座，但是他選擇了最後一個座位，具體原因不詳。因此我把小A列為了重點觀察對象，時不時的去他邊上溜達溜達。這個小A在我嚴密的監視下始終沒有輕舉妄動，從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那是一次小學六年級數學考試的前期，我一向數學很差，倒數是經常的事。不過這次考試之前我收到了上級（粑粑麻麻）的嚴重警告，如果再考個位數，他們會讓我吃「大餐」。我已經吃過「家常便飯」無數次了，它們已經讓我心服口服了，對於這個「大餐」我著實hold不住。因此，為了不辜負上級領導的信任，又要對得起親愛的老師的培養，我決定好好「複習」。我把所有可能有用到的公式都抄了一遍，像紋身一樣畫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把考試內容「複習」完之後，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被自己嚇了一跳。這兩個胳膊上的紋身，完完全全一個黑社會大哥的范兒。我還拿了粑粑的墨鏡戴上，就差一部手機來一張完美的自拍了。

那個時候天氣已經有些熱了，考試那天很多人都穿短袖，只有少數人穿了秋衣或者一個薄卻不透明的外套。我們看了彼此一眼，大家都明白我們都是自己人。老師用粉筆在黑板上寫上考試時間，大聲警告我們不要作弊，否則「拉出去砍了」（判零分）。我心裡想著:這些話我都聽了一個小學了，我早就不是三四年級的小學生了。我如果信你這一套，我就不是一個合格的答案搬運工。

根據個人作為「搬運工」的經驗，髮捲和交卷的時候是最好的「搬運」時機。為了防止胳膊上的答案變得模糊，我考試前一天還特意又描了一遍。整個人的黑社會氣場又高了好幾倍。

之所以這次考試敢作弊，是因為聽說了是劉老師和趙老師監考，這兩位老師是我們盧海小學出了名的良心監考員。在他們十分「負責」的監考之下，班級的平均成績可以很輕鬆登上盧海小學王者榜單之首。

誰知道天有不測風雲，劉老師這天家裡有事，王老師來替他監考我們班。這個王老師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傢伙，很多小夥伴都慘死在了他的刀下。

我就像小A一樣坐在了最後一排，我看到老王的餓狼一般的眼神一遍又一遍地掃視著我們這些穿著外套和秋衣的小羊羔們。我心裡想著，這次吃定家裡的「大餐」了。果然不出所料，老王的眼光從髮捲開始到考試結束一直盯著我們這些可憐的「搬運工」。我的「紋身」全部都被汗水洗模糊了，一點答案也沒看上。

於是我後來寫了一篇日記，名字叫做:記爸媽帶我吃大餐。

臨交卷時，考場上有些亂，我看到小A仍然低著頭。作為一名正義感極強的監考老師，我準備去「慰問」他一下，沒想到還沒等我走到他跟前，他已經起身交卷了。

另一個同學的因為則有點讓人心疼，我們暫時稱他為小B。小B同學坐在了右側第二排的中間位置，從他的面相可以知道他是一個典型的生產者，而非搬運工。所以，我開始並沒有注意到他。

在考試下半段的時候，我看到小B同學眉頭緊皺，百思不得其解。我溜達到他身邊，看到他的答題紙上只有一個大題空著，其他基本上都寫完了。從小B思考的神情來看可以知道他是非常想做出這道題的，因為區區幾分就足以決定了他一生的軌跡。

後來，小B開始不停的嘆氣，直到考試結束他的那道題目還是沒能做出來。

小B讓我想到了我自己的研究生考試，我從高中開始早就辭去了搬運工的工作，努力成為了一名生產線員工。我雖然學的是理工科，但是我的專業課學的很差。備考過程中我已經用盡了自己的全力，但是考試的時候還是有幾個題目不知如何解答，那時候考場上的我就像現在的小B一樣絕望、無奈。

那感覺就像你身處沙漠之中，目之所及之處有一汪湖泊，但是當時你的身體已經不足以支撐著你走到那裡，時間會在你的眼前弔死你的希望。

每一個監考老師都是從學生時代走來的，我們的小心思和搬運手段他們一清二楚，甚至當時的他們比我們更高明。但是現在他們的身份不同，他們的職責就是保證考試的公平性。這也要求我們必須做一個高質量的生產者，而不是一個只能做體力工作而且風險又高的搬運工。

但是，你們真的認為上面那些無聊的東西就是我作為監考老師最真實的體驗嗎？並不是的。

而是……

站兩個小時真的，真的很累人。

讀完記得點贊和轉發，我提著刀奔赴下一個考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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