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亡者的超度還是生者的歡禮又或者是禮制的傳承？

那些你以為的不過是你以為，那些你難為情的不過因為你不更世事，那些你真正參與過的才算經歷。

近日因伯母病故，小墨歸家奔喪，第一次作為親身參與的觀禮者。醞釀的悲傷、不敢苟笑的拘謹，在哥哥嫂嫂眾親的嬉笑逗樂中，倒讓小墨覺得自己太過做作虛偽，給所有人找了個理由——這是喜喪，便也放過自己，放下佯裝，一如既往把自己藏於閨中。

從第一天發誥文、請親朋、搭棚布桌備酒菜，第二天超度亡者，第三天奔喪蓋燈還有即將而來的上山送葬，小墨連旁觀都算不上，不過是母親或父親催促著，該上場了便跟在人群里走個場子。一切按部就班著，就好像不過是該期末考試了，所有人都乖乖呆在教室里，坐在自己位置上，做作業然後交卷。給孝子、媳婦做草帽、挾其就地打滾、丟鞭炮、指點法師超度之事、拍視頻、嬉笑打鬧、掐算著飯點、與來者致禮寒暄......不禁問自己這是一場對亡者的悼念與超度還是假以之名的聚首歡禮？帶著這樣的疑問與不安，小墨即使算不上悲傷但也不敢開心著，所以選擇遠遠旁觀著，雖身在其中而心遠之。

絲竹鐘鳴爆竹聲、熙熙攘攘人群鬧，藏於閣中並未能清心靜修，倒讓小墨生出幾分倦怠，嗜睡多愁。要問小墨為何拖延工作，將己囚於此？因為這是禮之所束，作為伯母的侄女，九族五服之內至親，人在其位是本分，至於插科打諢，倒是沒人追究的。

只是這最後一晚蓋燈，母親上樓催趕著，回來一直宅在樓上也是有點不像話，今晚要和大家一起坐坐，守夜送伯母最後一程的。小墨內心哀嚎著，嗚呼，我的工作任務又要延遲了。但想著即已必去，何不好好實地研究一番「 五服之制」？便一時欣欣然往之。

傳說中的「五服」制度是中國禮治中為死去的親屬服喪的制度。它規定，血緣關係親疏不同的親屬間，服喪的服制不同，據此把親屬分為五等，由親至疏依次是：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而現如今，實際喪禮中已經簡化為兩種喪服即麻衣——披麻戴孝，白衣——悲痛悼念。雖然孝服日益簡化，但五服從五種孝服的具體應用實際中衍生出了血緣關係中的五服計算方法。五服也指代五輩人，比如「五服之內為親」的說法，就是利用上面那句話，往上推五代，從高祖開始，高祖、曾祖、祖父、父、自己，凡是血緣關係在這五代之內的都是親戚，即同出一個高祖的人都是親戚，從高祖到自己是五代，就成為五服。五服之後則沒有了親緣關係，也可以通婚。一般情況下，家裡有婚喪嫁娶之事，都是五服之內的人參加。

今天接後家（亡者娘家親戚）時披麻叩拜的後輩依次為：子、媳；孫子孫女孫媳婦；已嫁女、侄子侄媳婦；侄女；侄孫；侄孫女。

在印證這些學過得理論知識後，小墨更感興趣的也是大伙兒最愛看熱鬧的法師超度。外行看熱鬧，小墨屬於外行，可她並不喜歡這熱鬧，卻對這兩天的流程和背後的意義很好奇。比如傍晚化財為何一定要走到幾公里之外的城隍廟前燒？為什麼呼哥要在孝子背後系根繩，打結又解開不斷循環往複？為什麼渡橋要打赤腳？

確立目標便竭力達成，執業中培養的習慣讓小墨直奔法師休息房間，各種纏著求講解。好吧，最後被調侃做介紹後，終於綁著一個大兄弟給小墨「放電影」一步一步告訴小墨一場完整的法事全部步驟和個中含義，終於一知半解了。來吧，乾貨在此。

第一天白天：建靈堂、靈屋——請神、師，請家門，請灶神土地——亡者孝親簽到——請四界，天地水陽——接亡魂——請水拜水慚（去井邊）——做午朝（念經、請菩薩、孝子拜）——做晚朝

第一夜：請城隍（地方神仙）——召亡（唱）——女者要報恩（子報母恩），進破腹寺（拜18重地獄），破18重地獄；男破東南西北五方地獄——傳燈（靈牌用燈傳進來）——渡橋（過奈何橋，渡陰間橋，去往西天佛祖）——解結（今世恩怨都了結）——宿聖（請菩薩睡覺）——請亡魂進靈屋

第二天：早朝（請菩薩-觀音聖母等降福菩薩，保家眷清潔太平）——上貢，請菩薩吃飯——去靈屋接靈牌到陽界門下——拜地藏菩薩，開案——接後家吊念者——接十殿閻王菩薩，拜十王——還錢（亡者還欠債）——送靈（把亡者送進靈屋）——化財（讓亡者在陰間有房有錢）——點十王燭（送十王）——送所有菩薩——蓋燈（親戚朋友送最後一程）

第三天：上山下葬

小墨註解：

1.法事乃佛家之事，生者悼念死者，了卻塵世今生，超度亡魂，以求其陰間免受苦難，早日輪迴。

2.早朝、午朝、晚朝內容相同，但請的菩薩各不相同

3.十殿閻王分別是叫：秦廣王、楚江王、宋帝王、仵官王、閻羅王、平等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王、轉輪王，第五殿閻羅王總領十殿。

4.城隍相當於地方官，所有化財等事宜都由城隍管轄

那些作為閣樓旁觀者的時間裡小墨算不上真正參與過一場喪禮，此刻凌晨兩點想起了鞭炮聲，表示還有人來蓋燈，趕在最後送伯母最後一程。父親連續三晚守夜，和做子女的哥哥姐姐嫂嫂一樣，他們都未顯得很是悲傷，但這是禮數和孝道，不管是做給外人看還是盡自己的心意，這些都避不開。百年之後，如果可以，希望自己死後可以安靜地離開人世，不折騰自己也不折騰別人，如果有人悼念，放在心裡默默便好。如果躲不過這場身後的喪禮，我希望這場喪禮中的傳統禮制、包含的歷史淵源與文化傳統可以作為一次洗禮與練習，讓更多地後輩去感知與傳承，而不只是聚首嬉鬧或只是為了做給別人看的逢場作戲。

樓下傳來叔伯與父親的交談聲，歸來的你們是我們的長者亦是師者，一切都在言傳身教中，願你們身體康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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