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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珊的蛻變與出離

想你在零點零一分

張靚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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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珊母親的錢包里整整齊齊地放著兩部分現金:一張二十元的,一張十元的紙幣被放在了裡面的一層;還有一層放著大概十張的一元紙幣,一張被揉搓的很舊的五元紙幣被夾在中間。藍珊的鼻子感到一陣酸脹,整滴的淚水掉落在那些一元紙幣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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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母親出院,藍珊負責去接她,藍珊的姐姐藍湖已經在家裡預備了一桌豐盛的晚餐,迎接母親回家。

出院手續要等到一周之後才能辦理,母親一邊收拾她的東西,一邊囑咐藍珊下周一來的時候,別忘了醫院還得要退還的押金。

「你呀,整天稀了糊塗的。你姐呢,又整天忙著孩子脫不開身。讓你來結賬我一點也不放心,還有啊可別忘了帶身份證!」

「知道了,媽~ 。我都多大了,您還是不放心?」

「你什麼時候讓媽放心過,好容易把自己嫁出去了,沒多久就……」

「媽,你又提那事兒!對了,二姐今天過生日,我還定了一個蛋糕,晚一點他們會送到咱家。」藍珊的弟弟藍海看著馬上就要爆發的兩個人,趕忙岔開話題。

藍珊背對著母親,默默地收拾著放在窗台上的雜七雜八。外面的陽光陰鬱,又是一個風沙的季節,天空中不時會有被揚起的碎紙,遮擋著藍珊濕潤的視線,如果能像那些在風中的廢紙片一樣也好,藍珊想著,可以遠離地面,離群索居再無牽絆與掙扎。

藍珊的前夫,其實是個不錯的男人,這一點在藍珊與他交往的開始以及分手後,她一直是這樣認為的。只不過她跟他的中間隔著兩個家庭,他們之間開始有分歧、爭吵,以各自的家庭背景為盾牌,藍珊的自尊心受到了來自對方家庭的強大挑戰,而深愛他的那個男人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卻並沒有站在她的一方。

她最終主動選擇放棄這段維持了105天的婚姻。那晚藍珊想了好多那個男人之前的好,想起她們初戀那時,他騎著自行車她坐在前樑上,他們迎著夏天夜晚的清風,在馬路上馳騁的樣子。

浪漫不管有多讓人不舍,婚後的生活藍珊卻一直被婆婆的冷言冷語跟沒有溫度的相處攪擾的幾近崩潰的邊緣。因為娘家可憐的嫁妝,讓藍珊一直以一個傭人的身份在婆婆家裡洗碗掃地。

童話里王子與灰姑娘的結局後來究竟怎樣了,藍珊在想,是不是也像她跟前夫那樣真的走在了一起之後,卻發現當初的悱惻纏早已灰飛煙滅。

藍珊其實從小就對異性有著抵觸的心裡。她覺得男人不會是依靠,更不會是港灣。起碼這樣的想法,她在上初中的時候因為跟她最要好的閨蜜小雨的一次長談中就開始在內心紮根了。

小雨當時是她們班上的尖子生,個子不高,長得文文弱弱,但天資聰慧,是年級出了名的好學生,每次考試的成績在全年組都是數一數二的。

藍珊跟小雨是前後桌,小雨的座位在藍珊視線的斜前方。她們是怎麼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的,藍珊已經不記得了。

她們兩家離得不遠,每次放學她們都結伴同行,藍珊先把小雨送回家,然後她在走上大概十分鐘的羊腸小道就拐到了自己的家。

十三四歲的孩子,心裡究竟能承受多大的委屈,誰也無法說清。而這之前的她們還一直以為人生會一直美好下去。

初三下半學期,小雨因為幾次大考成績突出,因此獲得了被保送進入市重點中學的兩個名額中的一個。小雨得到通知的那天下午放學後,把那件她在心中應該是積蓄了很久的大事告訴了藍珊。

兩個孩子在沒有太陽照射進來的死氣沉沉的房子里,一直沉默了很久。小雨說的那一切,藍珊聽了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要怎樣分擔小雨的委屈。

藍珊的青春期有關對異性的憎惡與虛偽是在這樣的迷茫與恐懼中開啟的,那個中年禿頂的、帶著眼鏡的、聲音嘶啞的、猥瑣的教務處主任的形象,一直在藍珊青春期陰影的灰暗處站立。

以至於後來繼父對他的種種曖昧與欺凌,她都選擇壓抑與逃離。

上大學的那四年,藍珊以為終於可以逃離可怕的家庭,獨自面對自己的人生,不過那四年她還是成了同學眼中的小丑。

每月只有100元的生活費,因為繼父的下崗,母親的生病,弟弟剛上私立高中而讓藍珊每次要錢的時候都要語塞得難以說出。

有幾次一連幾個星期她一天只吃兩個饅頭,中午一個人坐在空落落的階梯教室里,空著肚子背著單詞,這個時間段她不用擔心肚子不時發出的咕咕的叫聲,而讓別人朝她投來異樣的目光。她那段時間總是兩個月才跟母親開口要一次錢。

到大一下學期她找了三份家教,一份校內的勤工儉學,她再不用給母親打電話要錢了。

寢室里的同學覺得她孤僻難以相處,又加之她把所有的空閑時間都用來掙錢,每天在寢室熄燈之前她才回來,簡單地洗漱便匆匆倒頭就睡,那時藍珊會經常掉進夢魘里拚命吶喊,常常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把寢室的人吵醒。

這樣一個離群索居的人,還常常冒失地喝乾別人水杯里的水,寢室的人自然不會對她有所親近。

從大二下學期,藍珊除了自己生活費不再需要家裡拿錢,就連她自己的學費也不再用家裡抄心,她自己做家教賺來的錢,已經可以支付她的所有開支。

不僅這樣,她還悄悄地攢了一些錢,母親的身體不好,經常要住院,她用自己省吃儉用積攢的錢,時常給母親買些補品。不過她對自己就摳了很多,連給自己買個新胸罩都要再三考慮,最後還是決定穿著她過十八歲生日的時候,姐姐給她買的那個她已經穿了三年的,鬆緊帶的地方都已經快失效了,而自己身體在悄悄變化,那個胸罩穿上去根本就不像她的。

藍珊上體育課的時候,八百米總是不達標,她不敢快跑,怕跑快了裡面那個破舊的鬆緊帶會抗議,如果真的壞掉,那就一定要買個新的,還會被那些愛說閑話的女生笑掉大牙。

她常常被那些富裕的不懂事的女生嘲笑,她們覺得她胸大是故意在炫耀,她常常在體育課上成為別人眼中的小丑。

她跟前夫是在大學的舞會上認識的。藍珊的體態容貌遺傳了父母的所有優點:身材偏瘦,但卻凹凸有致,小巧精緻的臉龐,細長的眼睛,長長的睫毛,粉嫩的唇色,很像是從中國畫里走出的纖纖女子。

那晚她穿著姐姐婚禮上給她買的連衣裙,平時扎著的馬尾辮在她的身後變成一縷瀑布垂落到她腰間的位置,米色的裙子,米色的高跟鞋,伴著舒緩的音樂翩翩起舞,她無疑成為了那場舞會的女主,而男主就是被學院里很多女生傾慕的白富帥,後來當了他105天的老公,那是藍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參加的大學舞會。

藍珊選擇離開圍城的那段日子,她每天除了看書,就一直會單循環那首《想你在零點零一分》,她聽了多少遍,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時間它一聲不吭

彷彿停頓

我不睡但是也不困

愛原本應該能和被愛對等

你說那怎麼可能

我太過天真

當你在我額頭輕輕一吻

我竟然會哭得像個小女生

你說我的付出讓你於心不忍

那個時候我恨你是一個好人

心還是會疼想你在零點零一分

幸福的人都睡得好安穩

寂寞太會見縫插針

我拿什麼來和它抗衡

心還是會疼想你在零點零一分

痛苦的人都醒著被并吞

放眼望去是座空城

沒有一個懷抱可投奔

藍珊的內心一直很掙扎,她曾很恨他,為了得到他的愛,她曾失去自我,她覺得再也不想見到他,不過她終究覺得那不全是他的錯!

藍珊後來在日記里寫到:

「時間會磨平一切痛苦,關於分手,關於離開。不過經歷的人在當時往往會深陷其中,每每還沒有拔出一條腿,只是想想他不在的日子裡,都會心痛不已。不過成長就是不斷地剝離,跟少年剝離,跟無知剝離,跟悔恨剝離。」

人是不會一直生活在童話世界裡的,那樣的夢無論做了多久,終有一天會被現實的冷漠與無情驚醒。

雖然夢醒之後她依然會覺得心很痛,如果她選擇再忍一忍就可以和她愛的人廝守更長的時間;如果她可以再趨炎附勢一點對婆婆也許她可以有翻身的日子。可這些卻偏偏都不是她能容忍的,她只能用後退,去堅守她唯一擁有的自尊不再遭受別人肆無忌憚的踐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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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那年的夏天,這座城市的南部遭遇了幾十年不遇的暴雨天氣,城市南部的河流堤壩決堤,幾個村莊被淹,她們班的一個男孩的家正是那個村子的,什麼都沒有拿出來,連人都差一點被一起捲走。

學校組織全校師生髮起對那個男同學的募捐行動。那個男孩很受感動與鼓舞,大學畢業之後聽說他勵精圖治,考上了公務員,一路從村幹部做到了那個區的副區長。

後來又被委任為市裡的文化局局長,這個男生很久以後的一次同學聚會的時候,一個當時在學生會幫忙的同學突然問了他一個問題;「文遠,你知道那次為你的募捐,我們同學裡誰給你捐的最多嗎?」

「當然不知道,我怎麼會好意思問那樣的問題呢,所有的人我都是會感謝的,錢的多少並不是我在意的。」

「話是這個理兒,不過我們還是很好奇,那個給你捐最多的竟然是上課的時候總是肚子會叫的那個藍精靈,聽當時班上的女生說她是個很摳的人,怎麼會是她捐的最多呢?」

「你說是……藍珊。」

「就是她!那個瘦瘦的女生,她捐了五百元錢,給你。」

局長陷入了回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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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珊畢業後就徹底與那個畸形的家庭告別。剛開始她住在單位的獨身宿舍里,後來男朋友給她在外面租了一個房子。

她又開始進入了上學那會兒的拚命三郎的模式中,每天第一個到單位,最後一個下班,她幾乎跟公司的總經理同一時段上下班。

她的努力自然贏得了領導的認可,給她的機會也漸漸開始多了很多,她從一個部門的文書做起,被晉陞為部門主管,又被調到公司的核心部門銷售部當總秘,由於她的兢兢業業,不斷的堅持與付出,一年之後又被調任到總經理辦公室被晉陞為總經理助理。

這一路其實她走得並不輕鬆,很多人因為記恨她的衝勁,記恨她奪走了本該屬於別人的機會,關於她的流言蜚語在她的背後像深秋的落葉一樣被職場的凄風冷雨吹的四散開來。

「她是靠著出賣姿色才博得了領導的提拔。」

「她一個毛頭丫頭憑什麼可以一升再升?一個閃婚的女人,一個被家庭拋棄的女人能有什麼能力去擔當那樣的職位?」

職場的牆從來都不是密不透風的,那是一堵橫亘在人與人之間為爭奪利益而設置的天然屏障。那些一雙雙通紅的眼睛,會在對面一直覬覦著向上攀爬的人,還有少數人會用彈弓之類的東西一直在你脆弱無力的時候瞄準你。

藍珊像之前她一貫的作風,對那些傷害從不會針鋒相對,用隱忍與倔強去面對那些譏諷與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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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珊的精神支柱也是她唯一可以傾訴的人就是她的姐姐藍湖,姐姐比藍珊大八歲。

藍湖從小學一直到初中學習成績一直在班裡名列前茅,按照當時她的班主任跟母親的談話,「藍湖的一隻腿在中考之前就已經踏進了市重點高中的大門」。

「你姐姐的聰明勁兒,要遠比你們兩個強上一百倍。」這是母親在藍湖出嫁後常常跟藍珊和藍海念叨的一句話。

藍湖當時自己主動選擇了學費最低的中師,畢業後當了一名小學語文老師,一年後結婚。

藍珊不常跟家人聯繫,(她跟母親一直有隔膜;那個繼父對她而言是禽獸;弟弟雖然懂事,但在藍珊的心裡他就是弟弟而已。)除了跟姐姐藍湖。

藍珊記得,那些上高中時最難熬的日子裡,總有姐姐的陪伴,她唯一可以在她面前任性;可以在她面前抱怨;可以在她面前軟弱,姐姐對於她來講就是她關於家的全部定義。

藍珊自從離婚後,就更加一門心思地把全部經歷都投入到工作中,正如她寫信給姐姐藍湖說的那樣:「生活被工作填滿的感覺也會讓自己覺得很充實。誰說女人一定要有愛情,沒有愛情的時候,我覺得自己變得更加自由,可以做真實的自己。」

藍湖回信中寫到:

「我知道你一定會走出來的,或早些,或晚些。很為你高興你終於可以脫離陰鬱的自己。我知道你一定會這樣選擇,不會為了羨慕別人的生活而失去自我,你就是這樣的執拗,堅持自己內心真正想要的東西,姐姐很欣賞你這一點,我其實一直希望成為像你一樣可以支配自己的命運的人。」

「人過中年,現在回頭看我多半壓抑自己不敢聽從內心的真實意願,我雖然知道,大千世界有很多人其實也跟我一樣,不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跟節奏去過活,所以我常常安慰自己,覺得一定會有出口,或早或晚。我覺得只要還有掙扎,就證明我一定會有改變現狀的那一天。」

「不過,我好像離我夢想的那條路越走越遠了,那些慣性的責任,我始終無法掙脫。又或者說,是我自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人生軌跡,一旦背離,我倒是會拚命自責,甚至會無所適從。」

「越早明白這一點,就越要趁早選擇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別為了犧牲自己,去成就別人的幸福。小妹,姐姐希望你一直可以做真實的自己,堅持自己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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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團的人力資源總部收到了一封舉報藍珊的匿名信。藍珊卻因禍得福。

總部派來的人經過三百六十度的調查核實,藍珊不僅沒有不當得利,而且通過走訪,甚至有保安人員反應她是一個正真的工作狂,都幾乎要把單位當成家了。

總部的人離開後的一周,藍珊就接到了被調任到集團總部擔任公關部副經理的通知函。

藍珊用自己的多年積蓄,利用業餘時間學習資本運作,幾年的光景就讓自己的投資翻了幾倍。

藍珊已經不是那個一天只吃兩個饃,被同學嘲笑連一個嶄新胸罩都不捨得給自己買的窮孩子。她租住在公司給她全款支付的高級公寓里,她的公務卡是公司為她特意辦理的三十萬的信用卡,她每個月幾乎都要出差到全國的各個分部考察調研,一年還會有兩次的出國培訓機會。她經常出入高檔酒店,衣著光鮮。

有一次出差,藍珊在一個五星級酒店的大堂里看見了他的前夫,他還是老樣子旁邊的位置坐著一位看上去比他小很多,體態豐滿穿著花枝招展的少婦。

他也同時看到了她,他們四目相對的時候,他眼裡有藍珊說不出的神情流露。藍珊換了手機號碼,前夫的卻一直沒有換。女人總是比男人善變。

藍珊一直沒有結婚,不過總有一個體態偏瘦西裝革履的高個男人開著黑色奧迪車來接她。聽說是市裡一個局的局長。

藍珊的母親上個月去世了,藍珊五年後第一次又回到了那個家。那個老男人竟然在葬禮的當天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藍珊整理著母親的衣物,從一件羽絨服的兜里翻出了母親的錢包,那是藍珊剛上班的第一個月,用半個月的工資給母親買的禮物,母親一直用著,裡面一共有大概有四十幾元的紙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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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珊的繼父半年之後的一天在酒桌上突然暴斃,死因不明。那天還有兩個人也突然失蹤:一個聽說是剛剛退休一個月的男教師,退休前一直擔任該校的教務處老主任;一個是藍珊公司的老員工。

藍珊自從母親去世以後就再也沒有回過家,兩年之後她移民美國,跟他一起走的還有那個高個子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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