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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封嚴肅而不浪漫的信

愛不怕別人窺探

也不怕別人得知

這是我們的第93封信

親愛的,

這段時間進行政治自我教育,除每日翻閱人民日報(海外版)之外,頗看了些禁書禁影。感慨不止一端。時代精神變化之猛烈,思之如在夢中。

儘管北大變成了P大,北大人成了P民,可讀著那些自己早該知道的往事,卻仍不能不感到自己這一身份的光榮。光榮,也是羞慚,也是困惑。這種複雜感覺的交織,讓這些被封禁被壓抑的歷史(57、89),比起那些被反覆歌頌的榮耀,顯得更真實、更切近、當然也更沉重。

它們並不僅僅是年份數字,並沒有「徹底成為過去」,並不只是一段黑暗的過往、前進途中的必然挫折……那些歷史的真實和切近首先在於,當我不只是泛泛的知道發生了什麼,而是真正面對當事者的文字和文字中噴薄而出的激情和思考的時候,我感到我們仍然活在他們的陰影之下,因為提出的問題只是被遺忘了而沒有得到回應。不僅是他們提出的口號和倡議,而且是那些鮮活具體的生命在歷史情境中的選擇和在這選擇中灌注的精神,都不只是歷史的事實,而是一種呼喚,一種敦促,一種挑戰。

(二)

你知道,我對政治問題稍稍開始關注,也是近幾年的事情。高中乃至大學的大部分時間,我對政治的事情是沒有一點興趣的,進入哲學系以後,對於政治哲學,也提不起興趣。這種政治冷感的狀態,長久以來我覺得是理所當然的。

長久以來,在我頭腦中,學問和真理是與政治相隔離、相對立的領域。或許我一直懷有一種天真的無政府主義?正因為覺得這種政治冷感是自然狀態,我從來沒有反思過它的個人生活和社會歷史條件,沒有思考過這種態度和自己人生態度其他方面的關聯。

我當然知道身邊很多人和我不一樣,尤其在哲學系,這種政治冷感狀態即使在我們這個時代也算不得主流。但是我沒有對自己提出這樣的問題,因為我覺得這只是興趣不同。興趣不同——這似乎已經是足夠充分的答案了。那麼,為什麼我現在感到有提出這個問題的必要呢?

因為我有些疑心,或許這並不僅僅是興趣不同。或許追求真理的意志和政治的熱情,兩者並不是完全隔離、互不相關的。(有人要說:當然!都是權力意志嘛!但就眼下的問題而言,這說法並不能澄清問題,只是徒增困擾。)

誠然,就對象而言,在政治的共同生活之外,當然還有廣大的領域有真理可供探求。但我問的是這種意志和那種熱情之間的關係——尤其對於哲學人來說。關鍵在於,支撐著政治熱情的,到底是什麼?當然,有太多原因讓人對政治上癮,即使像我這種政治冷感的人都能明白這一層。但我問的是最純粹最本真的政治熱情。其實,原本沒有必要如此煞有介事地這樣提問的,因為從小的政治教育早就給出了回答。

(三)

或許是太久沒有接受過正經的政治教育,或許是正經的政治教育早已經失去了促發思考的力量,讓我(重新)注意這個問題的,是這幾天讀的錢理群先生的《"1957年學"研究筆記》。

以前也知道有反右,知道有陽謀,了解過被這場陽謀卷進來的一些民主黨派人士的遭遇(章詒和《往事並不如煙》),但錢先生這書關注點在北大,尤其是北大的青年學生。如果說那些民主黨派高層人士中了陽謀慘遭暗算讓人唏噓憤懣,那麼對滿懷革命熱情一心探討真理的青年學生施以同樣的伎倆,簡直讓人無話可說了。

以前也讀過林昭的文章,也為之震撼為之流淚,但這回從當年的青年學生的角度細細了解了事變的經過,才真覺得她的話實在情不容已,並沒有一點誇張的:

每當想起那慘烈的1957年,我就會通徹心肺而不由自主地痙攣起來!……這是一個染滿著中國知識界與青年群之血淚的慘淡悲涼的年份。假如說在這之前處於暴政之下的中國知識界還或多或少有一點正氣流露,那麼在這以後則確實幾乎已經被摧殘殆盡的了。

單就那一年而言,似乎至少沒有整死人,相比於後來的慘痛,似乎只能算一個預演。但對曾經以革命為信仰的青年來說,這意味著夢想的破滅。夢想,在當下的語境中說這個詞幾乎讓人有點不好意思。

是呀,我們幾乎找不到未被污染、未經褪色、沒被解構的詞語來描述半個世紀以前的那個園子里的青年的精神狀態。我的任何複述想必是無力的,但至少對我,那時的文字還是有穿越語境的力量。只不過,他們讓我想到的和他們後來的自我總結正好相反。

當時接連寫了四株」毒草「,被毛親自封為」學生領袖「的物理系學生譚天榮在回憶往事時寫道:

實際上,在我這一生中,只有兩個月——1957年的5月中旬到7月中旬——曾經關心政治。就是這兩個月所發生的事情,使得我在別人眼裡成 了另一個人。

事實已經證明,我根本不是「搞政治」的材料,至於當「領袖」,我更是一竅不通。就我的本性來說,我應該遠離政治,一心一 意鑽研物理學,那樣無論對別人還是對我自己都會好得多。在那個該死的1957年夏季,我千不該萬不該捲入什麼「鳴放」。

一個被政治運動耽誤了人生最好時光的科學家,他這麼說我們當然完全理解。只是我分明在他的文字中感到那兩個月的政治熱情和終其一生的科學追求之間的共通之處。

是什麼呢?

一種對身處其中的共同體(小至一個學校,大至整個人類)的責任,一種對未來世代的信任,一種並非個人主義的理想主義,一種根深蒂固的整體感,一種「對人類深沉的愛」?

在當下的語境中,太多語詞都喪失了本原的含義,變得虛浮誇張,但或許它們確實曾經撥動過最深處的心弦。

你的,

哲學家

PS. 由於鼴鼠和哲學家長期顏值不在線,因此我們總是偷偷藏在信件背後。上周二失算在文章里放了一張鼴鼠的照片,後台就各種求合照的,求放出哲學家照片的。嗯,善良的鼴鼠決定滿足大家的願望。祝大家周末愉快。

一個在比利時,一個在北京。三流的哲學博士與滿腦漿糊的南方姑娘——哲學家與小鼴鼠開啟了漫長的四年異地通信。這是一場愛情與思想的雙重冒險,邀你一起遇見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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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地·第438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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