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塾習作賞析:《冬天后面那個季節的故事》/余典
冬天后面
那個季節的故事
7C 余典
2018年|春
說是說春天是很溫潤的,實際也未必如此,但也不全是假。花開得多了,自然溫潤。
春天貓叫起來很像娃娃哭,那定然是走夜路聽見的,至少於我如此。祖母編了個謊子,說是貓都成了妖,小孩子一個人走是要被叫聲引誘過去,供給貓婆婆吃了。但我不聽便是了。祖母說:「不成,捂住了,會從指甲縫裡透過去。」因此,春天晚上不敢一個人亂跑了,夏天照樣跑。
祖母目不識丁,卻可以講這麼多故事,真是了不起。
祖母的娘也就是曾祖母,長相併不可怕,卻令人尤為注意,頭髮白得發黃,臉白得顯粉,眼睛很機警。拄的拐杖是山上不知哪種木頭,做工粗糙,簡直就是根木棍,身體強健,腦袋好使。
以前曾祖母隨父母遷來這裡,這講過。因此居所也好多歷史了。她喜歡花,所以春天也隨後輩一起去登山,這是我四五歲時的事。唯一就是腰不大好弓,需兒女摘了花,而後自己插到頭上。曾祖母年輕時一定是村裡數一數二的大美女。
因為有她在,掃墓得掃到太祖母輩以上,墓這麼多,怎麼掃?挑有名的掃,或如以前副市長,當過兵有功績的……這些都沒有記得,只有曾祖母吩咐來去,但掃墓的路太險,曾祖母沒法去(自從山上開了台階後,她去過一次)。
她去的那一次,整座山都被她摘空了。
這個有毒,那個沒毒。
十年,要如何用記憶去彌補?
她把果子分給每一個人,我吃了,拉肚子。
但是她沒有。
她還心心念念夏天的西瓜,好吃。秋天的其它水果?都好吃。冬天的白菜。
她第一次吃榴槤,笑了。她看別人都吃,很不開心,自己出屋子要了一塊。她真的很年輕啊……
為了學業,母親帶我搬去城裡,正是曾祖母曾經搬來的地方。曾祖母也去了,原來她母親住在這裡。
但「為了學業」是生硬的,祖母那麼多子女,就我們一家搬了過去。天暗得昏昏沉沉。
想家了,在自己的祖籍,卻那麼孤獨。
後來長輩到了新家,唱了一曲什麼小曲,說了幾句祝福,大部分卻執著於「學」這麼個字。曾祖母說的祝福是溫州話,我竟有些聽不懂。
家裡大部分電器也搬了過去。很好,能用到現在。與周圍事物相看不稱。鴿子很吵,甚至比雞鴨還吵,因為愛亂跳,而且在屋棚上跳,愛打架,而我向來認為鴿子極其優雅。但習慣了,習慣了就好了。
祖母在家無事,或看「和事佬」或看「喜羊羊」。
在城裡也很快樂,養幾株花草,也很好玩。
祖母腸胃不好,割了幾塊息肉,躺在病床上,很不像。腰不好了,上不了樓了。
所以她搬回老家,住在一樓,樓上住著一戶老闆家。不能說是故鄉,到底哪裡是故鄉呢?
這三年孤獨,一座房子又是如何度過的。
祖母搬走了,城裡不再好玩了。
花草不再眷顧這裡了,原來的床也搬走了。我長大了。
從家到家並不遠,開畫只用45分鐘,上高架。
走路又要多久。
5小時?可是城市根本沒有春天。
這麼等了好久好久。等到一張白白的紙條。
封。
房子沒門沒窗,沒了靈魂。她需要一個重敘舊事的人。原先的春節,很熱鬧。
曾祖母病了,躺在花花的床上,眯著眼睛,蜷縮得像一個核桃。電飯煲舊了,飯菜不吃了(唯一心心念念的是榴槤),屋子漏水了。她的腦子依然好使,是用來記住以往,很久很久之前的事。就只有她還住在村裡,只有她的房子還有光。兒女根本不敢讓她搬,怕搬了,就不行了。
她只屬於這個村莊。
後來還是被迫搬了。搬了,身體卻好了。
子女們說:「是春天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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