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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里十大男「笑星」,排名第一的居然只出場一次!

《紅樓夢》里十大「笑星」(男兒篇)

作者:子凡shine

賈寶玉說天地鍾靈毓秀,獨鍾情於女兒,男子都是些鬚眉濁物。因此,《紅樓夢》里的男子形象的確不如女子那樣光輝燦爛,但也生動形象,各有各的特點,各有各的神采。其或滑稽、或世俗、或自嘲的幽默細胞同樣令人過目難忘。

天地悠悠,過客匆匆——王一貼

笑星之首我以為是王一貼。

這老王道士專意在江湖上賣葯,弄些海上方治人射利,這廟外現掛著招牌,丸散膏丹,色色俱備,亦長在寧榮兩宅走動熟慣,都與他起了個渾號,喚他作「王一貼」,言他的膏藥靈驗,只一貼百病皆除之意。

王一貼行走江湖,屬於社會底層,三教九流之中九流,肯定見多識廣,飽嘗生活五味,活得適意又洒脫。他是真正將幽默融入到了自己的日常中。賈寶玉向他請教有沒有治療女人妒忌的方子。看他怎麼回答!

「這叫做『療妒湯』:用極好的秋梨一個,二錢冰糖,一錢陳皮,水三碗,梨熟為度,每日清早吃這麼一個梨,吃來吃去就好了。」

寶玉道:「這也不值什麼,只怕未必見效。」

王一貼道:「一劑不效吃十劑,今日不效明日再吃,今年不效吃到明年。橫豎這三味葯都是潤肺開胃不傷人的,甜絲絲的,又止咳嗽,又好吃。吃過一百歲,人橫豎是要死的,死了還妒什麼!那時就見效了。」

說著,寶玉茗煙都大笑不止,罵「油嘴的牛頭」。王一貼笑道:「不過是閑著解午盹罷了,有什麼關係。說笑了你們就值錢。實告你們說,連膏藥也是假的。我有真葯,我還吃了作神仙呢。有真的,跑到這裡來混?」

一個痴心呆意的貴公子,一個遊走天下的老江湖,一個認認真真地請教,一個一本正經的戲說,最後才抖出包袱來,連讀者也要跟著哈哈大笑了。

嫉妒大概是女人的天性,只是有強有弱而已,《紅樓夢》里有名的妒婦就是王熙鳳和夏金桂,小女兒之間的嫉妒也體現在林黛玉和史湘雲,襲人和晴雯的身上。適當的小妒是小女兒心態,覺得可愛;而過分的嫉妒,則是慾望的深淵,害人害己。

生活有時候需要大度和從容,切記鑽牛角尖,偏執於某樣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像王一貼這樣明明白白,颯颯落落地遊戲人生,真是高妙的生活狀態。大概也是久歷生活殘酷之後的自我解放,自我解嘲而已。

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賈寶玉

賈寶玉的性格很複雜恐怕寫三天三夜都寫不完,但賈寶玉身上有一種通透和豁達。

尤氏道:「誰都像你,真是一心無掛礙,只知道和姊妹們頑笑,餓了吃,困了睡,再過幾年,不過還是這樣,一點後事也不慮。」

寶玉笑道:「我能夠和姊妹們過一日是一日,死了就完了。什麼後事不後事。」

李紈等都笑道:「這可又是胡說。就算你是個沒出息的,終老在這裡,難道他姊妹們都不出門的?」

寶玉笑道:「人事莫定,知道誰死誰活。倘或我在今日明日,今年明年死了,也算是遂心一輩子了。」

賈寶玉的這番話看起來有些消極,其意頗得老莊思想的真傳,不強不爭,順其自然,隨遇而安。

賈寶玉在討女孩子歡心的時候,可是花樣百出,竭盡所能,幽默感十足:

最著名的大約就是給林黛玉講臘八粥的故事,編排林黛玉是個最伶俐的小耗子,變相地誇了林黛玉一番。「小耗現形笑道:我說你們沒見過世面,只認得這果子是香芋,卻不知鹽課林老爺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

寶玉偶爾看到茗煙和一個小丫鬟偷情,寶玉跺腳道:「還不快跑!」一語提醒了那丫頭,飛也似去了。寶玉又趕出去,叫道:「你別怕,我是不告訴人的。」急的茗煙在後叫:「祖宗,這是分明告訴人了!」

這個片段想著當時的情形真是滑稽之至,難怪批語說「真正活寶玉,移之他人不可」。

寶玉見了賈芸,笑道:「你倒比先越發出挑了,倒象我的兒子。」賈璉笑道:「好不害臊!人家比你大四五歲呢,就替你作兒子了?」

我一直想不通賈寶玉當時怎麼會冒出這樣一句話來?不過可見賈芸的秀色奪人,不似尋常鬚眉濁物了。

莫學長安社中兒,赤雞白雉賭梨栗——薛蟠

寶玉是情痴,薛蟠被稱為「阿獃兄」,在某些地方真和寶玉有一拼。他的某些行為和史湘雲有些類似,大大咧咧,直出胸臆。也算《紅樓夢》里的一個開心果。

薛蟠的壞並非真壞,有不諳世事的輕狂,有唯我獨尊的霸道,寡母嬌慣,家資富饒的紈絝少年一個。

薛蟠有這樣幾個情節最好笑:

其一:過生日的時候請寶玉吃飯,說:「這麼粗這麼長粉脆的鮮藕,這麼大的大西瓜,這麼長一尾新鮮的鱘魚,這麼大的一個暹羅國進貢的靈柏香熏的暹豬。」想著他一邊說一邊比比劃劃的樣子,就忍不住大笑真是一個阿獃兄,不過一腔赤誠對朋友的心也如見如聞。

其二:寶玉、王熙鳳中了魘魔法,大家都慌了,過來出主意想辦法。書中寫道:別人慌張自不必講,獨有薛蟠更比諸人忙到十分去:又恐薛姨媽被人擠倒,又恐薛寶釵被人瞧見,又恐香菱被人臊皮 ,知道賈珍等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因此忙的不堪。忽一眼瞥見了林黛玉風流婉轉,已酥倒在那裡。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將薛蟠的性格特徵描繪無遺,薛蟠還是一個比較孝順的兒子,知道保護媽媽和姐姐,護佑香菱,但同時其好色的缺點也呈現出了,看見美人挪不動步。想想薛蟠此時的形象,也令人不禁捧腹。

其三:寶玉挨打,寶釵錯疑薛蟠挑唆,薛蟠情急之下說出了金玉姻緣的話,寶釵又羞又氣直哭了一夜,薛蟠也知道自己說造次了。第二天百般討好妹妹:薛蟠道:「叫香菱來倒茶妹妹吃。」 「妹妹的項圈我瞧瞧,只怕該炸一炸去了。」 「妹妹如今也該添補些衣裳了。要什麼顏色花樣,告訴我。」這樣小心翼翼,沒話找話的樣子足見阿獃兄對於妹妹的愛護和在意。

薛蟠南下做生意給薛寶釵帶了好多小禮物。其中有一個虎丘山上泥捏的薛蟠小像,和薛蟠絲毫不差。薛蟠的童心童趣,可見一斑。

薛蟠就像一個長不大的大男孩,自幼缺乏嚴格正規的教育,在母親的寵溺下變得不知道天高地厚,胡作非為起來。薛蟠的壞並非真壞,有不諳世事的輕狂,有唯我獨尊的霸道,其本質仍然保持著一定的赤子天性。

腰間仗劍斬愚夫——賈蓉

賈蓉的形象似乎並不很正面,這是一個典型的紈絝子弟,心底陰暗,還有些蔫損壞。例如王熙鳳令他和賈薔整治一下賈瑞。二個人的點子真夠壞的,澆了賈瑞一身糞水不說,還勒索了賈瑞一百兩銀子。

賈蓉說話幽默之餘帶著刻薄。

賈蓉有這樣一段豪言壯語:「各門另戶,誰管誰的事。都夠使的了。從古至今,連漢朝和唐朝,人還說臟唐臭漢,何況咱們這宗人家。誰家沒風流事,別討我說出來。連那邊大老爺這麼利害,璉叔還和那小姨娘不幹凈呢。鳳姑娘那樣剛強,瑞叔還想他的帳。那一件瞞了我!」

賈蓉戲他老娘道:「放心罷,我父親每日為兩位姨娘操心,要尋兩個又有根基又富貴又年青又俏皮的兩位姨爹,好聘嫁這二位姨娘的。」

薛蟠遭柳湘蓮苦打,賈蓉笑道:「薛大叔天天調情,今兒調到葦子坑裡來了。必定是龍王爺也愛上你風流,要你招駙馬去,你就碰到龍犄角上了。」

賈蓉油嘴滑舌,不懷好意的笑容和語言,聽起來有些刺耳,不過這就是他的歪曲的人生觀。在大多數賈家爺們的思想里,是不需要奮鬥就可以當官,就可以有富裕的生活,他們唯獨沒有想過,當這一切都失去的時候,將會怎樣!

賈蓉,這個天生條件優渥的少年,就是這樣恣意享樂,揮霍自己的青春和生命。有句話道上樑不正下樑歪。其父親給他的負面榜樣作用不可低估,從小父親荒淫好色,唯我獨尊的形象就刻印在賈蓉的腦海里,到後來竟然覬覦上了兒媳婦,這時候賈蓉的心理陰影面積有多大?在愚孝和情理之間徘徊,賈蓉仍然無法反抗強大的父權,並且逐漸認同了這種荒唐的人生觀。人生就是一場遊戲一場夢,女人就是用來消遣的,情色就是貴族生活的標配。於是他用加倍的荒唐來讓自己的內心獲得舒服和滿足。這也許就是賈蓉那些荒唐的人生信條,和對色情的不以為然的著眼點的由來。

柴米油鹽醬醋茶——卜世仁夫妻的雙簧

卜世仁夫妻和賈芸的一段對話最有趣,將世情涼薄寫盡了:

卜世仁道:「前日我出城去,撞見了你們三房裡的老四,騎著大叫驢,帶著五輛車,有四五十和尚道士,往家廟去了。他那不虧能幹,這事就到他了!」

賈芸聽他韶刀的不堪,便起身告辭。

卜世仁道:「怎麼急的這樣,吃了飯再去罷。」

一句未完,只見他娘子說道:「你又糊塗了。說著沒有米,這裡買了半斤面來下給你吃,這會子還裝胖呢。留下外甥挨餓不成?」

卜世仁說:「再買半斤來添上就是了。」

他娘子便叫女孩兒:「銀姐,往對門王奶奶家去問,有錢借二三十個,明兒就送過來。」

夫妻兩個說話,那賈芸早說了幾個「不用費事」,去的無影無蹤了。

卜世仁家的香料鋪是和人合夥的生意,也算半個小老闆,生活真正地會艱難到連頓飯都沒得吃的地步嗎?恐怕不至於。但是夫妻這一段對話真是精彩極了。一唱一和,簡直說相聲都沒有這麼默契的。這完全就是生活實錄,而不是像表演一樣事先有綵排。

卜世仁娘子的吝嗇,卜世仁的油滑,趨炎附勢的嘴臉一覽無餘。現在的人再吝嗇也不會在一頓飯上做文章,可在當時的社會情況下還真至於。俗話說人生在世,吃穿二事。在我年齡很小的時候,生活還不寬裕,父母從小就告誡我去人家玩,看見要吃飯了就趕緊回來。平時在街上遇到熟人,給塊糖,給個果子、點心之類的,都要經過家長的同意才能接過來,因為很多時候人家確實就是客氣一下。

柴米油鹽醬醋茶,瑣瑣碎碎的生活,酸甜苦辣的人生。很多讀者指責卜世仁夫妻的吝嗇,雖然對待親外甥確實有些過分,但似乎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很多世俗的、目光短淺的小市民就是這樣的心理,眼睛總看著別人的高官得坐,駿馬得騎,埋怨自己沒有本事,卻全然不顧這些利益是如何得來的。

富在深山有遠親——清客相公詹光、單聘仁

《紅樓夢》描寫底層人物是不遺餘力的,寥寥數筆,卻惟妙惟肖。

賈寶玉去看望薛寶釵,偏頂頭遇見了門下清客相公詹光、單聘仁。二人走來,一見了寶玉,便都笑著趕上來,一個抱住腰,一個攜著手,都道:「我的菩薩哥兒,我說作了好夢呢,好容易得遇見了你。」說著,請了安,又問好,勞叨了半日,方才走開。

菩薩是佛教名詞,梵語菩提薩埵的簡稱,華譯為「覺有情」,就是能自覺又覺他的有情。菩薩的意思,還有開士、始士、高士、大士等等。開士者,以法開導眾生之士;始士者,開始覺悟之士;高士者,高明之士;大士者,實踐大乘佛法之士。

菩薩一語泛指人們崇拜的神靈。用於一種尊敬,例如,你真是一尊活菩薩。

哥兒,在《紅樓夢》里很常見,指富家公子。

「菩薩哥兒」連呼,確有些不倫不類,不過也看到了這些清客相公油嘴滑舌、溜須拍馬的奴才嘴臉。

「一個抱住腰,一個攜著手」, 「請了安,又問好」, 又是不倫不類的禮節,我在前文有所解釋。通過這一連串滑稽的語言和動作,極言其虛偽的熱情、阿諛之態。

呦呦鹿鳴,荷葉浮萍——李貴

嚇的李貴忙雙膝跪下,摘了帽子,碰頭有聲,連連答應「是」,又回說:「哥兒已經念到第三本《詩經》,什麼『呦呦鹿鳴,荷葉浮萍』,小的不敢撒謊。」說的滿座哄然大笑起來。賈政也掌不住笑了。

李貴是寶玉奶母李嬤嬤的兒子,賈府一向有尊重奶媽的風俗,因此,李貴可以跟寶玉上學這樣的職位。他的身份要比茗煙等小廝高一些,年齡似乎也較之為大。在頑童鬧學堂的時候,李貴出面才喝止了一群頑童,可見其有一定的威信。

但在賈政面前,李貴的行事端莊穩重、張弛有度全不見了,和寶玉一樣緊張,有些唯唯諾諾,又有些著急辯解的意思,太可笑了。

李貴退出賈政書房的時候一面彈衣服,一面說道:「哥兒可聽見了不曾?可先要揭我們的皮呢!人家的奴才跟主子賺些好體面,我們這等奴才白陪挨打受罵的。從此後也可憐見些才好。」寶玉笑道:「好哥哥,你別委曲,我明兒請你。」李貴道:「小祖宗,誰敢望你請?只求聽一句半句話就有了。」

別人陪爺們外出、哥兒是一件美差,既輕鬆還可能得到賞賜;可李貴陪寶玉念書卻是一個擔驚受怕的差事,因為寶玉不好仕途經濟之路,而賈政偏偏又望子成龍,極度期待他通過科舉取仕。

記得看過紅友湯東亞的一篇文章《「食君之祿」還是「食野之苹」?》,之所以穿插李貴這一段笑話,其意在於照應「寶玉入學,眾清客相公紛紛拍馬屁說是:世兄一去三二年就可顯身成名。須知古代學生中舉以後赴「鹿鳴宴」是很風光的事。」林黛玉也說過「這一去可要蟾宮折桂了」。後四十回果然寶玉中舉之後出家。似乎有所照應。

不過《紅樓夢》的伏筆也有反方向的,比如襲人和黛玉要和寶玉相伴相守,最終卻一個別嫁,一個早夭。寶玉應該蟾宮折桂,但最後卻徹底地和仕途絕緣,懸崖撒手做了情僧。至於這個自我修度的過程中,是不是中過舉倒並不那麼重要了。

書童稚趣投石擊,鳥驚魚沉碎水天——茗煙

茗煙答應,且不收,忙爬下磕了幾個頭,口內祝道:「我茗煙跟二爺這幾年,二爺的心事,我沒有不知道的,只有今兒這一祭祀沒有告訴我,我也不敢問。只是這受祭的陰魂雖不知名姓,想來自然是那人間有一、天上無雙,極聰明極俊雅的一位姐姐妹妹了。二爺心事不能出口,讓我代祝:若芳魂有感,香魄多情,雖然陰陽間隔,既是知己之間,時常來望候二爺,未嘗不可。你在陰間保佑二爺來生也變個女孩兒,和你們一處相伴,再不可又托生這鬚眉濁物了。」

說畢,又磕幾個頭,才爬起來。寶玉聽他沒說完,便撐不住笑了,因踢他道:「休胡說,看人聽見笑話。」

茗煙是一個鬼精靈的小廝,和賈寶玉的關係最好。茗煙這段話簡直是得了寶玉的真傳,說得可愛又可笑。

茗煙也很淘氣,逢迎著寶玉「胡鬧」,例如自己偷情被抓就偷偷帶寶玉去襲人家,將功折罪;買好多閑書帶進大觀園給寶玉看;看熱鬧不怕事大,掀起頑童鬧學堂風波,等等。王夫人抄檢大觀園,只看到了那些美貌丫鬟對於賈寶玉的潛在威脅,卻全沒有想到寶玉身邊有這樣一個「歪門邪道」的小廝,也是蠻諷刺的。

利害有常勢,取捨無定姿——興兒的油嘴滑舌

興兒拍手笑道:「奶奶不知道,我們家的姑娘不算,另外有兩個姑娘,真是天上少有,地下無雙。一個是咱們姑太太的女兒,姓林,小名兒叫什麼黛玉,面龐身段和三姨不差什麼,一肚子文章,只是一身多病,這樣的天,還穿夾的,出來風兒一吹就倒了。我們這起沒王法的嘴 記那牡慕 他『多病西施』。還有一位姨太太的女兒,姓薛,叫什麼寶釵,竟是雪堆出來的。每常出門或上車。或一時院子里瞥見一眼,我們鬼使神差,見了他兩個,不敢出氣兒。」尤二姐笑道:「你們大家規矩,雖然你們小孩子進的去,然遇見小姐們,原該遠遠藏開。」興兒搖手道:「不是,不是。那正經大禮,自然遠遠的藏開,自不必說。就藏開了,自己不敢出氣,是生怕這氣大了,吹倒了姓林的;氣暖了,吹化了姓薛的。」說的滿屋裡都笑起來了。

興兒的這一段話簡直如白描一般,畫出了林黛玉和薛寶釵的體貌特徵。興兒是賈璉的心腹小廝,但這段話說得不像二爺的人,倒像是寶玉的人。

後來賈璉偷娶尤二姐的事情被鳳姐知曉,審問興兒,興兒來了個竹筒倒豆子,全招了。不過心下卻替二爺擔心,後悔不該告訴了旺兒,結果被鳳姐知道了。

興兒回道:「奶奶不知道,這二奶奶……」剛說到這裡,又自己打了個嘴巴,把鳳姐兒倒慪笑了。兩邊的丫頭也都抿嘴兒笑。興兒想了想,說道:「那珍大奶奶的妹子……」

這段話令人忍俊不禁。興兒是一個口齒伶俐的小廝,有見風使舵的傾向,但良知未泯。身為下人的無奈,面對鳳姐之威,賈璉之荒唐,做賈璉的小廝遠沒有鳳姐僕人的底氣,只得兩面周旋,小心應對,也是迫不得已的處境。

陰陽生死地,人鬼來去間——都判的嘴臉

秦鍾臨去,俗緣未了,百般求告鬼判。無奈這些鬼判都不肯徇私,反叱吒秦鍾道:「虧你還是讀過書人,豈不知俗語說的:『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我們陰間上下都是鐵面無私的,不比你們陽間瞻情顧意,有許多的關礙處。」

正鬧著,那秦鍾魂魄忽聽見「寶玉來了」四字。都判官聽了,先就唬慌起來,忙喝罵鬼使道:「我說你們放了他回去走走罷,你們斷不依我的話,如今只等他請出個運旺時盛的人來才罷。」

眾鬼見都判如此,也都忙了手腳,一面又報怨道:「你老人家先是那等雷霆電雹,原來見不得『寶玉』二字。依我們愚見,他是陽,我們是陰,怕他們也無益於我們。」

都判道:「放屁!俗語說的好,『天下官管天下事』,自古人鬼之道卻是一般,陰陽並無二理。別管他陰也罷,陽也罷,還是把他放回沒有錯了的。」眾鬼聽說,只得將秦魂放回。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這個鬼判翻臉比翻書還快,真是滑稽可鄙,剛剛還說我們陰間不比陽間,都是鐵面無私的,聽到「寶玉」二字,馬上就變了,說人鬼之道一般,「陰陽並無二理」。《紅樓夢》這一段對人間的諷喻堪稱毒舌。遊戲筆墨之間深諳人間三昧。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雖寶玉不喜,卻道盡世情。

《紅樓夢》里的男人是「惡」的集合,其愚其痴,其色其貪,其乖滑其勢利,各具其妙。但我們仍然能夠於這一群鬚眉濁物中發見人生的善,人間的真,人世的情。

饌玉炊金未幾春,王孫瘦損骨嶙峋。青娥紅粉歸何處,慚愧當年石季倫。將來曲終人散,回想今天的聲聲笑語,更顯得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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