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寫詩十萬眾，敢稱長篇第一人
七言敘事·商人婦
——長安舊人
夜聞渡口遠船至，合衣牽燈匆漱顏。
郎捐貨匣門聲連，插簪撂紅離鏡前。
推門未及聞郎安，入院但聽郎嗟嘆。
此去洛陽已五月，去時五船歸四船。
東都商人皆不義，南貨精秀利愈淺。
跨江連河程千里，風餐露宿為哪般？
夫妻不見雖半年，聞得緘口不敢言。
去時梅花尚戴雪，歸來荷花已開半。
舊年採得三尺錦，做成華服未曾穿。
只因守得郎相顧，堪破蒼苔日如年。
猶憶數日難入睡，三更燈下撫箏弦。
盼來今夜郎頓歸，鏡前幾番弄嬌顏。
女兒身心郎不問，怨完商行怨接怨。
可憐一襲羞花貌，數月不曾露風沾。
言說久別勝新婚，卻道無情心難圓。
卸簪擦唇和衣睡，久別徹夜又無眠。
渾渾噩噩淚復淚，幽幽恍恍泫疊泫。
雞聲起罷燈還在，書房丈夫撥算盤。
翌日披衣將下廚，呼郎郎寢不思飯。
此番又下紅潸淚，唯恨同室不同緣。
春桃怎耐百日枯，秋菊哪堪數月寒。
十八佳期入郎室，四年光景一日間。
自來四載相聚少，為郎少年白髮添。
思緒未盡郎忽起，填飯收車對妻言。
此番與鄰相約定，今日便要下嶺南。
匆忙撇下半包銀，門中回說度日錢。
追門只問何時歸？留聲一句臘月間。
可惜如花似玉紀，空守半年又半年。
花開花謝郎不顧，堪憑花嬌復花殘。
勸君莫作商人婦，空教日月相熬煎。
七言敘事·買菜翁
——長安舊人
北地由來臘天冷，一寸西風一寸冰。
日薄長隱彌城霧，此處有晴更無晴。
吊檐雪水似鋼刀，沖街路穢如飛矛。
兩道生計不見人，唯見樓屜爐上燒。
門前冬雀五六隻，客畢推簾卻不飛。
瘦犬蹣步毛癍落，尋遍長街竟無歸。
素日晨來熙攘處，不見行人見蕭索。
忽有老丈緩行來，半里街頭只一車。
推來有似千鈞巨，三輪已有兩輪跛。
窮力躬形車慢動，半車淤泥半車蔥。
賣菜翁、賣菜翁，陋衣涼鞋對寒風。
行人裹衣尤不及，白髮稀絛卻汗沖。
滿面深紋如刀刻，兩目凄凄似水融。
一副皴皮包瘦骨，十指彎曲不能直。
手腳泥垢未及洗，日復一日已入皮。
懷中冷饃硬似鐵，瓶里老茶凍成冰。
停車拾菜擇檻坐，慢捲煙絲暫休身。
此時市開遭戶攆，攆來獨賣街角旁。
市中購菜有暖氣，無人街頭受風涼。
兼之老翁無力吆，銷來半日未開張。
我欲上前皆一購，步未動時淚先涌。
君問人間何其苦？且看長安賣菜翁。
七言敘事·聽琴說
——長安舊人
誰道長安春不明，倚牆自有桃數枝。
行人在路車在道，一輪明月上春池。
九江故友城北客，城北繼向城中去。
入樓兼侯餘人至，焯茶一巡曲一支。
忽有白衣妙女子，移波解步抱琴來。
吾竟不識是小昭，更諳春風吹柳開。
那日匆匆一別後，未及凝目賞初識。
也兼燈與火俱暗，相隔丈外眼迷失。
橫琴未展腰微屈，報與公子含笑遲。
栗發流肩尤半挽，兩目擷水復攜凄。
腮未汲胭自霞淡，面無粉飾出濃霽。
玉臂隱在玲瓏袖，素頸橫陳巫山雲。
移手邀杯蔥指扣，香盈側首五花熏。
此處喧囂多不便，移琴換盞到裡間。
五人圍坐將香剪，豈有不與撥幾弦？
一撥兩揉復一撥，權作調音付曲前。
此時忽挑接一扣，二月春雷過花間。
音音漸次齊出去，揚揚鬱郁總連環。
柔來也似女兒淚，淚在夜半無人時。
驟起一波九天雨，疾落聲聲如打紙。
紙破弦歇欲歇處，此弦又比初弦急。
一陣雨打風吹後，芭蕉漏斷小月低。
我雖不聞此曲名，客說新編酒狂曲。
曲停小昭回入座，座中偏成風雅多。
茶即解飲不及酒，此番風情又奈何？
便斟一斗作一杯，一杯一杯復一杯。
擊杯行令尤炙冷，吟詩以記席中樂。
此生長恨無知己，座中更有惆悵客。
相期不知為何期，長安舊人與誰說？
七言敘事·夜市婦
——長安舊人
暖睡榻中夜難眠，腹飢輾轉懶推軒。
探窗風疾狼猿吼，長街賴冷星點煙。
抬眼霜月掛高閣，俯耳醉漢罵路邊。
扎鞋瓮衣出門去，圍脖戴帽三更半。
一車雙爐兩母女，三桌九凳一醉漢。
女在燈下爐邊盹，母在灶前爐上燒。
冰凍檻水似鋼刀，風卷路穢如飛茅。
女見客來揉眼問，母撈霄饈與客笑。
爐邊女兒尚年幼，棉鞋暖褲羽絨襖。
灶前母親已更年，皴手煙顏發稀絛。
醉漢扔錢蹣跚去，我入寒座慰飢腸。
昏燈微照氣升沖，陋蓬鑽風催食涼。
我曰時已入三更，客稀夜冷且收場。
婦言家中無收入，全憑夜市補家常。
老媼拾荒城郊下，夫殘長卧孤榻上。
大女十五學堂中，二子十一亦學堂。
幺女六歲未入學，與母夜裡做幫忙。
白日衙差官法嚴，兩度驅來一度搶。
夜裡推車賣宵食，縱使客少人不慌。
本來夜市二更收，獨留四更為多償。
婦說此言顏帶笑，我聽婦言淚暗傷。
七言敘事·唐玄宗與楊貴妃
——長安舊人
皇國砥礪成盛世，邊關又傳捷報急。
浴血將士一朝返，不奏凱旋奏哀曲。
十萬白綾裹金殿，三千紅綢托美姬。
閣中帝子遙相問，羽衣霓裳喚何氏？
聞得此女名玉環，蜀州司戶楊家女。
惠妃詐言匹皇兒，不日壽王將婚娶。
盛業多年求絕色，漢家天子近古稀。
初見玉環容顏動，深宮思想竟入迷。
金龍繞柱有鳳隨，玉瓶滿水無花棲。
妃嬪三千又何如？三千思緒恐無期。
壽王宮中楊玉環，玄宗殿上高力士。
近臣才知天子怨，一人牽動皇家事。
暗下與君相揣度，恰逢惠妃謀太子。
仗劍入宮迫父皇，假以玉環作交易。
萬里江山皆吾有，不慕江山慕兒媳。
先是削去王妃號，滑胎湯藥永絕育。
此去道觀修太真，假修太真實迴避。
金殿老叟動真情，枯木逢春又一春。
也如少年歲二八，幾番觸動女兒心。
不忘當時霓裳舞，回編羽衣送太真。
金折硃筆皆入律，玉淚紅腮全是嗔。
天涯輾轉咫尺近，滄海沉浮萬丈深。
心如枯木煅青鐵，人似秋風過荒城。
妙齡女子本無意，本是無意付人君。
也感此情可鍊石，不願此生竟飄零。
良辰吉日含元殿，十里御道碾花塵。
搖簪墜玉金絲步，牽鳳引蝶碧羅身。
白髮英姿瓊台客，纖腰滑脂洛水魂。
罷朝無期天寶帝，夜夜專情作新婚。
老樹新花逢甘露，寒霜白雪覆金門。
從此兩情相悅處，晝連宵夜暮連晨。
太液湖邊春心蕩，華清池中慾火焚。
同枝鳥兒相偎傍，在天精誠在地真。
芭蕉帶雨潤秋蟬，丹桂垂汁點絳唇。
霓裳總要羽衣伴，羯鼓還需琵琶和。
琵琶羯鼓一相逢，霓裳羽衣共成歌。
開元聖君從此去，江山付了女兒國。
堂兄表弟封萬戶，家戚親小持笏客。
風平不問旋底浪，盛世莫言舊蹉跎。
天下兵馬五十萬，一半兵馬在方朔。
紅鬚鬍兒終叛變，萬里長襲奔河洛。
三郎有心護妻子，玄宗無力整兵戈。
一朝叛軍抵潼關，鐵刃長槍近長安。
錦繡亂作桑麻布，金玉換成泥瓦磚。
千里皇家金吾衛，百杖宮庭蔽日幡。
前軍已達咸陽地，後衛還戰西門前。
疾軍歇停馬嵬驛，眾臣諫言隕玉環。
老淚橫流思無策，且把美人換江山。
可憐紅顏一朝死，一丈白綾恨千言。
金身玉質同三郎，數年光景一日間。
臨別還斟一壺酒，君奏羯鼓我拂弦。
紅潸淚下濕帳透，此番孤身赴黃泉。
青銅馬兒鎏金蓋，赤珠蓖子五花簪。
魂斷陰曹皆不用，便留三郎作想念。
後軍催聲刀馬近，愛妃葬了荒草邊。
劍門關外山無色，馬嵬驛前淚有聲。
三萬衛士剩八千，四千城府餘一城。
巴山蜀水凄涼地，更叫凄涼在一身。
恨不同身在荒草，也赴黃泉伴君魂。
千山萬水不見君，千山萬水聲陣陣。
此時有聲也無聲，便是無君亦有君。
成都宮中羯鼓作，空留羯鼓不聞琴。
羯鼓作罷人睡去，夢裡自是有琴音。
忽傳長安已收復，太子靈武自君臨。
千車萬杖復出蜀，已是垂垂老病身。
復路行車催腸斷，馬嵬驛前不敢停。
紅顏已化冢中骨，當年玉脂配華珠。
天翻地覆此時雨，也叫人君痛聲哭。
行宮碧瓦堆斜礫，別苑秋荷亂橫枯。
欲趕馬蹄馬不走，停在荒墳荒草路。
花殘鳥倦風又起，長安何處是歸途。
開箱取來羽衣裳，親手焚在曾別處。
琵琶聲聲猶在耳，與君墳前奏羯鼓。
長安舊人，男，陝西安康人，現居西安，29歲。
古詩詞研究人士，詩人、詞人、紅學者。
國學老師、起點中文網簽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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