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蜜蜂帶回家
家門對面嫩綠陡坡,一窩嗡嗡營營的蜜蜂突兀出現小樹上。蜜蜂傾巢遷徙在春天裡常見。
最先見這窩蜜蜂是祖父。他不聲不響,回家爬上吱吜作響的木板樓。樓上陽台窗口擺著三四隻蜂桶。蜂桶木箍圓形,上窄下略寬兩頭空,中間布著泛蠟光的蜂巢,它是蜜蜂的家。這些蜂桶有的蜜蜂住著,有的空蜂桶。祖父取一隻空蜂桶,在蜂巢上塗抹亮晶晶的蜂蜜,這是蜜蜂喜歡的味道。顯然,祖父想把野外那窩蜜蜂帶回家,給它們安個窩。窩是那隻蜂桶,用它招蜂引蝶。
那窩蜜蜂棲陡坡的中間,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四周的花草長勢茂盛,抽出穗子在和煦的風中飄搖,花草香,空氣亮滑如蜜。但陡坡的地形和花草的包圍,加上蜜蜂停棲的小樹一動搖三搖的態勢,給祖父招蜂帶來難度。祖父理解蜜蜂,說這窩蜜蜂被橫行霸道的胡蜂追趕驅逐出來。蜜蜂很勤勞,飛來飛去採集花粉和花蜜並釀造蜂蜜。胡蜂攔劫空中飛行的蜜蜂,還候在巢門四周靜候,向弱勢的蜜蜂發起攻擊。蜜蜂生存不下去,迫不得已棄巢遷飛。蜜蜂遷徙過程中的降落肯定不會考慮人類對它們的招安,因此著陸地通常雜亂無章。
祖父搬來木梯,梯頂端架在小樹上。他爬梯子,梯子咣咣顫搖,小樹上的蜜蜂立馬感覺到並警覺起來,騷動起舞。它們以為胡蜂又來了,有幾隻已經脫離隊伍,嗡嗡地在低空中翱翔觀察瞭哨。祖父輕手輕腳怕嚇著蜜蜂,攀到地點也不著急招蜂,而是行注目禮,彷彿跟它們打招呼:是我,別怕。蜜蜂身上趴著蜜蜂,層層疊疊,行雲流水般的和諧,這種相附交融的素質怕是別的昆蟲所不具備。祖父把蜂桶口朝向蜜蜂,用一把棕做小刷子導引蜜蜂入蜂桶。祖父很有耐心,不是用刷子去掃。蜜蜂警覺自尊,強行剝奪意志,會引起反感,只能導引,請它們朝著蜂桶的方向步步為營。過程緩慢,並不是所有蜜蜂嗅到蜂桶里它們喜歡的蜂蜜氣息,就放浪形骸,毫無尊嚴地一哄而入。有些蜜蜂其實猶豫躑躅,一直考慮進入蜂桶的得失,像思想家一般嚴肅沉默。祖父的做法往往能贏得蜜蜂感動。他面對會蜇人的蜜蜂無任何防護措施,臉是裸的、手臂也裸著。不怕蜂蜇,基於他對蜜蜂的了解。蜜蜂蜇人之後,刺針留在人身體內,蜜蜂會因失去刺針身內損害而死去。它願意蜇人去死,還是帶著自己的嗉囊去採花粉,答案顯而易見。蜜蜂蜇人是不得已的自衛,而祖父那麼疼愛蜜蜂又怎麼會和它們對著干。
招蜂入定,又遇螞蟻和蝴蝶騷擾。螞蟻嗅到空氣中甜膩氣息,一路追來,開心饕餮,不要臉地和蜜蜂爭逐地盤。蝴蝶忘情地在蜂桶四周翩翩起舞,好像也想入駐蜂桶。儘管祖父對螞蟻和蝴蝶都無不良印象,但他請的是蜜蜂,只能對它們道聲對不起,採取拂和抹的措施。
好像慰藉蜜蜂似的,祖父跟蜜蜂說話。祖父一邊導引,一邊和蜜蜂侃侃而談,態度親切。說話的密度和頻率勝於我這個孫子。我醋意發作,哼,讓他跟蜜蜂過吧!我站在陡坡下,聽不清祖父倒底說什麼,小聲吶吶的有點曖昧。猜想是說:夥計,回家吧,回家吧。
祖父做這一切,就想把蜜蜂帶回家,給它們一個安身立命的窩,免遭路人見了恐慌而被稱之為野蜂。
樹上的蜜蜂全部入巢,祖父托著蜂桶的手明顯感覺分量,無聲地笑一下。然後樓上朝陽的窗檯多了一桶蜜蜂。
據載,蜜蜂釀出500克蜂蜜,要來回飛行3萬7千次採集花粉。夏季工蜂的壽命僅38天。可能累的吧,昆蟲界該不該評蜜蜂勞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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