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與「四朵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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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治漫談】 從特朗普的性醜聞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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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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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3月下旬，筆者應紐約大學美亞法研究所的邀請去參加「美國洗冤大會」並給紐約大學法學院的研究生講一次課。在那一周時間內，美國各路新聞媒體談論最多的話題就是特朗普的性醜聞。

此事的女主人公之一是色情電影明星「四朵梅」（Stormy Daniels）。日前，她在CNN的電視專題節目中講述了她與特朗普12年前的「一夜情」及後續故事。面對主持人的提問，她承認自己當時是同意的，儘管她並不想與特朗普發生性關係。2011年，她曾同意把她與特朗普的故事賣給一家雜誌，但是很快就在一個停車場遭到了陌生男子的恐嚇。2016年總統大選之前，特朗普的私人律師邁克爾給了她13萬美元「封口費」。不過，雙方對此說法不一，很可能會訴諸法庭。特朗普本人對這些報道並未作出正面回答，但是其白宮發言人聲稱「四朵梅」講的事情「純屬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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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女主人公「四朵梅」

處理「四朵梅」事件的律師

然而，特朗普之「花心」，路人皆知。那幾天，與特朗普「有染」的《花花公子》女模特凱倫也成為記者追訪的對象。此行中，有美國朋友在閑聊時對我說，特朗普至少有過三個「婚外情人」。據說，許多美國人都認為特朗普不是一個道德高尚的人，甚至也不是一個優秀的商企領袖。他從父輩那裡繼承了龐大的資產，但是經營不善，曾經五次宣布公司破產，包括他所經營的賭場的破產！不過，他很精明，自己並未因破產而虧本，只是投資者們遭受了損失。例如，特朗普的賭場在2009年宣布破產，追隨他的投資者們就損失了10億美元。

與特朗普「有染」的兩位女星

在這次性醜聞事件中，美國人的態度耐人尋味。根據CNN的一項調查，對於這些性醜聞的真實性問題，62%的人相信女方所言，24%的人相信特朗普無事。另外，在CNN於性醜聞沸沸揚揚之後（3月27日）所做的另一項調查中，42%的美國人對特朗普總統的工作持肯定態度，創下了11個月的最高紀錄。有的採訪對象說，這種事情並不稀罕，別的總統也有類似的醜聞，有些還是在總統任內發生的，譬如民主黨的柯林頓。還有人說，性醜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些事件中有沒有違法的行為。由此可見，美國人對待婚外情的態度是相當寬容的。不過，「四朵梅」說，特朗普曾對她說「你讓我想到了我的女兒」。此話讓美國人難以接受，因為它突破了美國人的道德底線！美國人習慣於以小家庭為中心的道德觀念，他們不尊老，但是很愛幼。

人類社會的道德一般都以利群和利他為高尚，但是美國人青睞個人主義和享樂主義，因此其國民的整體道德標準是偏低的。不過，美國人有較強的法治觀念，往往以法律規定為行為準則。其實，早期美國人很重視美德，而且經常把民主與道德聯繫在一起，甚至認為「德性」應該成為美國政治制度的基石。美國人希望通過選舉的方式讓具有美德的社會精英組成政府。但是現實情況表明，這個美好的願望並不容易實現，具有美德的精英未必都能夠當選，而當選者卻未必都是具有美德的人。1786年6月27日，約翰.傑伊在寫給喬治.華盛頓的心中說道：「私人對於財產的瘋狂需求壓制了公共的考慮，並且個人的而非國家的利益變成了人們注意的中心目標。代議機構永遠都是其根源的忠實的複製品，並且通常都表現出美德與罪惡、能力與缺點之間的變化多端的集合。」

美國聯邦憲法的起草者們創建了「三權分立、相互制衡」的共和政體。他們希望，這樣的《憲法》可以保證那些具有美德的精英會「最為經常地被選舉到政府職位上」。如果出現了不那麼有美德的個人被選舉出來的情況，立憲政府的結構仍然可以挫敗他們自私自利的黨派之爭。

19世紀中期，特別是南北戰爭之後，美國人的道德觀念發生了變化。強調「公共善意」的道德觀逐漸讓位於強調「個人權益」的道德觀，對於自我利益的個人追求得到了越來越廣泛的認可。這在一定程度上是受到了亞當·斯密和邊沁所主張的「平等主義和個人主義的社會精神」影響。斯蒂芬·菲爾德曼指出：「美德不再與對共同善益的追求清晰地聯繫在一起，相反，美德是圍繞著個人獨立和與人為善之間的一種結合。」基於這種個人主義社會精神的觀念，政府的行為就成為了對個人形式自由權利的阻礙。因此，民主和自由的需求就要加強對政府官員的行為約束。於是，美國人更加註重法律制度的完善，逐漸確立了以法律為本的民主制度。

威廉·莫里說道：德性對民主制度來說，不像它對君主制度那樣顯得不可或缺或者更為需要。此話很有道理。假如特朗普的性醜聞發生在君主制度下，那麼這些事情是不能讓國民公開評論的，甚至是國民不能知曉的。於是，國民只能期盼道德高尚的君王。然而，民主制度不是以道德為基石的。道德的約束是鬆散的，而且很容易發生變化。如果把道德作為民主的基礎，那就像把大廈建立在流沙之上，很容易坍塌。正因為明曉這個道理，一些當政君王也會主動推行朝向民主制度的改革。

位於喜馬拉雅山上的小國不丹就是在兩代國王的推動下從君主制轉向了民主制。1998年，旺楚克王朝的辛格國王宣布自己不再兼任政府首腦，將政府管理權移交給「大臣委員會」。2001年，他下令成立憲法起草委員會，要按照議會民主制起草憲法。2005年，不丹王國採用全民公決的方式通過《憲法》，決定要建立兩院議會制。2007年，辛格國王提前退位，把王位交給長子凱薩爾。後者子承父業，繼續推進民主改革。首先，他授意組建兩個政黨。一個是人民民主黨，主席是前農業大臣桑格。一個是繁榮進步黨，主席是前內政與文化大臣格梅。2008年3月24日，不丹王國舉行國民議會選舉，繁榮進步黨獲勝。根據《憲法》規定，在國民議會中佔據多數席位的政黨領袖將出任政府總理。國王仍是國家元首，但是議會三分之二多數同意就可以彈劾國王。這種世襲君王在政權穩定的情況下「拱手讓江山」的作法實屬罕見。那位深明大義的辛格國王還留下一句名言——「我可以努力做一個愛民的國王，但我無法保證不丹代代都有好國王。為了不丹人長遠的幸福，我們必須推行民主，一個有效的制度比王位更重要。」

一言以蔽之，君主有德，很重要；民主無德，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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