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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說《紅樓夢》里林黛玉和賈寶玉之間的「愛情」不是悲劇

關於《紅樓夢》的主題,歷來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但有一條總是被認可的,就是寶黛之間的愛情悲劇。這種說法,其實是站不住腳的。

世人覺得林黛玉的愛情是悲劇,大多源自紅樓續書中的相關情節描寫。殊不知,脂硯齋早就在《紅樓夢》第三回末,批:「絳珠之淚偏不因離恨而落,為惜其石而落。可見惜其石必惜其人,其人不自惜,而知己能不千方百計為之惜?所以絳珠之淚至死不幹,萬苦不怨。所謂「『求仁得仁又何怨』」。黛玉最後結果是「求仁得仁」,續書中黛玉恨寶玉以致焚毀書稿手絹,明顯與脂硯齋所下結論不符。

愛情中的林妹妹是個什麼樣子?

大事上關心對方,偶爾發點小脾氣而已。從一開始寶玉被李嬤嬤攔了吃酒,黛玉解圍,到寶玉挨打,黛玉哭的兩個眼睛都成了桃子,到賈政回家,黛玉捎去自己寫的蠅頭小楷,都是黛玉對叛逆的寶玉的支持,她顯然和寶玉站在同一個陣營。當然,兩個人免不了吵架,黛玉作為女孩就會發點小脾氣,發著脾氣,黛玉還是能注意到寶玉沒帶手帕子,把自己的手帕擲給他讓他擦淚,自己繼續哭。眾人都不理寶玉的瘋言瘋語,只有黛玉笑著指出他手上風箏的毛病。當然,最動人的是,寶玉來探黛玉因夜深了要離開瀟湘館時,林妹妹問:「你聽雨越發緊了,快去罷,可有人跟著沒有?」又嫌他的燈不亮,把自己的給他,並指出他重物不重人,變出「剖腹藏珠」的脾氣來,又教他如何打燈籠路上如何走。

看了那麼多書,讀了那麼多文章,黛玉實在是太明白得一知己的不易了,所以,長大的她再也不會像小時候聽到什麼就朝寶玉發作了。典型的事就是,兩人討論祭奠晴雯的誄文,寶玉改來改去最終改成了「茜紗窗下,我本無緣;黃土壟中,卿何薄命。」雖然她「忡然變色,心中有無限的狐疑亂擬,外面卻不肯露出,反連忙含笑點頭稱妙」。

而她也得到了寶玉的心。一直被嬌慣的寶玉甘願在黛玉面前做小伏低。林妹妹賭氣不理他,他要叫一萬聲好妹妹;林妹妹生氣離開,他忙忙的吃完飯追了出去,惹來寶釵的調侃;察覺張道士要給他說親,便以熱為由再也不去了;自己被老爸揍了,還惦念黛玉並送去兩塊舊帕子;她說喜歡「留得殘荷聽雨聲」的意境,不願讓人拔去池子里已枯萎的荷葉,他就立即改口說不拔了。他擔心她的身體,怕飯後積食,給她講笑話;他看到她寫的《桃花行》,就落下來淚來。他聽說她要離開賈府回揚州去了,他急火攻心,一時竟然不能言語。

所謂「求仁得仁」便是如此吧。她得到了想要的愛情。魯迅先生曾說,「悲劇就是把最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為此他寫了一個愛情故事《傷逝》,涓生和子君相愛相傷最終黯然收場。但林妹妹最終沒有步入婚姻的殿堂,據紅學家研究是她的身體太弱,撐不到寶玉從邊疆回家,最終淚盡而逝。這不是愛情悲劇,這是命運悲劇。一如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就算真如高鶚所寫,寶黛之間的姻緣被賈母、王夫人等所阻撓,那也是時代悲劇,因為在那樣一個時代,老一輩的觀念就是那樣,個人的意願在大環境面前總是那般渺小。

假若男女私自發生了感情,賈母把這樣的男女定性為「鬼」和「賊」。她說,「(才子佳人)父母也忘了,書禮也忘了,鬼不成鬼,賊不成賊」,賈母的話基本可以當做那個時代的主流輿論。她還說,「我偶然悶了,說幾句聽聽,他們一來,就忙歇了」,可見賈母對賈府的風化問題防範之嚴,唯恐黛玉等移了性情,變成了壞女孩。

雖然號稱是嚴防死守,但在實際執行上又沒這麼嚴格。鳳姐是王家女兒,但因為姑姑嫁給了賈政,四大家族又經常人情來往,因此,鳳姐未嫁之前和賈府那些子弟的關係就很密切。據她自述「從小兒一處淘氣了這麼大」,所以很多人猜測鳳姐和賈璉也是青梅竹馬的一對。當然,史湘雲也經常到賈府小住,一去就找寶玉玩,平時得了什麼好東西,也互相轉送。如果暗生情愫,那是非常正常的事情。秦鍾來約寶玉讀書,遇到了智能兒,就是在賈母房中,兩人摟了親嘴。

一邊是嚴苛的封建禮法,一邊是寬鬆的相處環境。即使寶玉為了黛玉急火攻心不能言語,大家也不疑到別處去,薛姨媽的話最典型,「寶玉本來心實,可巧林姑娘又是從小兒來的,他姊妹兩個一處長了這麼大,比別的姊妹更不同。這會子熱剌剌的說一個去,別說他是個實心傻孩子,便是冷心腸的大人也要傷心。這並不是什麼大病,老太太和姨太太只管萬安,吃一兩劑葯就好了。」只有襲人以她的經驗認為,寶黛之間的感情可能導致「不才之事」。但事實證明,襲人是多慮的,寶黛是靈魂伴侶,並不是秦鍾智能兒那種乾柴烈火款。

有人怪薛姨媽說那話別有用心,有人怨襲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事實上,即使黛玉本人,也不敢不肯承認這感情的。寶玉讀了《會真記》笑道:「我就是個『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傾國傾城貌』。」林黛玉聽了,不覺帶腮連耳通紅,登時直豎起兩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兩隻似睜非睜的眼,微腮帶怒,薄面含嗔,指寶玉道:「你這該死的胡說!好好的把這淫詞艷曲弄了來,還學了這些混話兒來欺負我。我告訴舅舅去。」說到「欺負」兩個字上,早又把眼睛圈兒紅了,轉身就走。即使背人的地方,黛玉也不敢稍有大意。若被人聽了去,豈不被那些小人嚼舌根,傳揚開來,林妹妹如何自處?

杜麗娘在夢中和死後主動與柳夢梅幽會,但復活之後便馬上矜持起來。其理由是「前夕鬼也,今日人也。鬼可虛情,人須實禮」。一方面,她在虛幻的世界裡任自己情流飛泄;一方面,在現實中她知書識禮、處處穩重。要想獲得自我身心的完全解放,就只能是在夢裡或死後。當然,《杜丹亭》整個故事風格是誇張的,而《紅樓夢》走的則是寫實的路子,林妹妹作為大家小姐,從未主動和寶玉「調情」,更罔提和寶玉私下「幽會」,不過兩人仍然有共通的地方。我們從杜麗娘、林黛玉身上,可以透視到那個時代女性被窒息的狀態。

所以,我們在這裡說林妹妹的愛情如何如何,但其實她是不肯承認自己有愛情的。她最多朝著寶玉幽怨的說一句,「我為的是我的心」。

我們一直用「愛情」來描述林妹妹的感情,這種表述也是不準確的。嚴格說,在紅樓世界裡或者曹雪芹生活的那個時代,根本還沒有「愛情」這個詞。古人談到男女感情,只用一個字「情」來表達。比如著名文學家元好問在《摸魚兒·雁丘詞》中的「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而曹雪芹在《紅樓夢》中也說過,此書「大旨談情」。

「情」在古人眼中,常常帶有憂慮、悲傷和惆悵的色彩。婚姻在古代應該算是「情」的一個載體,沒有婚姻的門面,再偉大再纏綿的「情」也終歸被人唾罵。而女子為了這個「情」,所犧牲的除了自身名譽、未來幸福之外,還有可能是生命。智能因為追求所謂的「情」,最終下落不明;司琪因為「情」,被賈府主子驅逐出大觀園。

包含現代意義的愛情這個詞,大約是五四前期留學生翻譯作品的譯名。來源於英文LOVE,但LOVE卻不是一個血統純正的英文單詞,它是一個法語單詞,起源於中世紀。相信大家聽說過神秘的亞瑟王和他大名鼎鼎的十二圓桌騎士。西班牙著名作家塞萬提斯所著《堂吉訶德》中主人公的夢想就是做一個騎士。騎士作為一個特殊的社會階層,在中世紀的歐洲長期存在並一度輝煌.與日本幕府時期的武士,中國封建社會的俠客一樣,是一個受人尊敬、仰慕的神秘階層。

他們擁有強健的體魄,豐厚的待遇,大量空閑而自由的時間。於是,便為另一社會階層----貴族婦女階層所看中,成為他們排遣寂寞的理想人選。他們之間進行的一種遊戲,叫做愛情。他們所謂的愛情是有規則的,並非隨心所欲。古語云: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騎士與貴族婦女所進行的愛情遊戲規則與之相似。後來啟蒙運動和法國大革命使得新興的資本階級必然有其與傳統勢力截然相反的思想理論作為革命的口號、發展的基礎,那麼在社會文化領域內要求婚姻愛情自主、自由也就水到渠成了。現代意義的愛情由此形成。

我們看,出自曹公筆下的林妹妹根本不懂我們所謂的現代「愛情」,根本不肯承認有「情」,也沒有怨恨,她怎麼會有我們口中的「愛情悲劇」呢?

歷史堂官方團隊作品 文:樵髯

參考文獻:《紅樓夢》

文字由歷史堂團隊創作,配圖源於網路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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