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山上的小腳外婆

這是我擁有外婆最清晰的唯一一張照片，外婆出生在民國初期，也就是裹腳才剛剛解放的時候。

裹腳，對於外婆，那是一段極度痛苦的記憶，將其前腳掌翻過來，用布纏裹住，使其腳畸形變小，以為美觀。一般女性從四、五歲起便開始纏足，直到成年骨骼定型後方將布帶解開。

裹腳還有"三寸金蓮"之說，要求腳不但要小至三寸，而且還要弓彎，清代的纏足之風蔓延至社會各階層的女子，不論貧富貴賤，都紛紛纏足。外婆講，每天疼得哭，無法正常走路。可家長說，不裹腳就嫁不出去，如果晚上被家長發現偷偷解開，就會遭到責罵或者毆打，於是咬牙強忍，一天彷彿就是幾年那麼難熬。

外婆算是中國最後一代纏足的女性，她們的小腳見證了纏足文化的興衰乃至中國近代史的變遷，她們經歷的風風雨雨無不在這雙小腳上體現的淋漓盡致。她遇上了民國，所有女性不再裹腳，所有男子不再蓄長發，於是她的腳沒纏上幾年就解放了，痛苦終於結束了。然而，外婆錯過了正常成長期，腳依然較小，穿鞋最大36碼。

外婆生前住在高山上，不通公路，去鎮上得早早出發，對於她那雙小腳不管上山還是下山走起路都很累。偶爾，如沒有急事就會在我家歇腳，吃頓飯再趕路。

外婆雖然腳小，可個子高大，說話聲音洪亮，言辭幽默，心底善良，遇到外鄉生意人借宿、吃飯都會行個方便，常說這是「積德積福」，也正因如此，她走得時候是高壽。

外婆就是普通農村婦女的縮影，十六歲嫁人，然後生一堆孩子，前半生忍飢挨餓的過著苦日子，還有孩子生病沒錢治去世，好日子還沒盼來的時候丈夫也因病離開。後半生，伴著孩子長大，成家、分家，然後各安各命。

她去世的那兩天，雨一直下，按說她那麼善良的人，應該有陽光普照，估計是上天都在為她流淚。

對於一個農村整天圍著灶台和柴油米面打交道的女人，很少會被問到，她一生是否過得幸福。大概，一個人是否幸福，和自己本身的命運相關，這牽扯到一個時代對人的影響，眾多子女晚輩是否一一孝順，自己身體是否康健。比如我愛著外婆，尊敬她，可我卻什麼都沒來得及為她做過，因此，活著的人總會多少對逝去的人產生遺憾，這看起來非常矯情和多餘，卻是懷念她的唯一線繩。

再次來到這間經常和外婆一起吃飯的房間時，一束陽光從窗戶穿進來，此時的外婆已經去世多年，大概，是因為我來了，她在笑著歡迎。我想，善良的人去哪裡都會善良，這個世界讓她受了那麼多苦，希望另外的世界至少過得安逸一些。

部分圖片來源於網路。 編輯：若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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