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一冊，流動百年，牽動人心。浮生六記讀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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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

JIE YOU

憂

解憂書評050

《浮生六記》是清朝長洲人沈復（字三白，號梅逸）著於嘉慶十三年的自傳體散文。

「浮生」二字典出李白詩《春夜宴從弟桃李園序》中「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豆瓣評分：8.9分（17355人評分）

書中記敘了作者夫婦間平凡的家居生活，坎坷際遇，和各地浪遊聞見。文辭樸素，情感真摯，前人曾有「幽芳凄三角，讀之心醉」的評語。本書文字不長，但向為文學愛好者和研究者所重視，影響廣泛。

【浮生六記】

作者：息寒

壹

予嘗見小品文即心生歡喜。古人之情趣，盡於其文字中。閱遍《幽夢影》《閑情偶寄》《東京夢華錄》《菜根譚》《圍爐夜話》。偶遇《浮生六記》，得之，甚為歡喜，閱之，沉醉其中無以自拔。

作者沈復，字三白，蘇州男子，善讀詩繪畫，賞花玩月，一生平凡，未入史冊。於嘉慶十三年完此筆記。文字質樸簡單，，小兒女私情，閨房樂趣在一男子筆下卻生得渾然天成。無欲無求，謹以不辜負之心，將生活瑣事之美形之筆墨。

天下鍾情，或如《牡丹亭》花花草草由人戀；或如《梁山伯與祝英台》生生死死隨人願；或如《西廂記》酸酸楚楚儘是怨。倒是《浮生六記》，儘是閑情小愛，布衣暖，菜飯飽，一室雍雍，優遊泉石。

薄薄一冊，流動百年，牽動人心。

貳

曹公畢竟是過來人，真知灼見。《紅樓夢》里，一僧一道都勸那破石頭切莫貪戀紅塵，說那紅塵「好事多魔」、「樂極悲生」，短短數詞，說盡輪迴人事。殊不知，仍有草芥似的一對人兒，於久遠無量劫中累積彼此善因緣，來人世一旅，僅為結為夫婦，共度二十餘載。

彼時，二人初見於舞勺之年，中表姻親，相互歡喜，三白言母：非她不娶。是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仍兩情相悅，訂下百年之好。二人結為夫妻，共賞人間清歡。

相依相伴，神仙眷侶，不勝逍遙。然終究世態炎涼，風霜刀劍，爾後，家道中落，二人相濡以沫，顛沛流離，遠走他鄉，芸娘逝，三白隱。

仨

常言道，女子如衣服。世間男子千千萬，大多以「男子」自居，以事業為重，善交際，婚姻不過生養孩子，順帶一免費保姆，薄情而務實。若言愛情不過是男子許以女子的幻夢，易碎不易醒，也無不可。然於沈三白，女子是珍品，是對手，亦是伴侶。

三白，看似胸無大志，眼界狹窄，實則飽含一切遵循本真和自然的態度。鮮少抱怨，盡讚歎自然。縱親人苛待，世事變遷，盡坦然順受。即使他也會為錢發愁，為此於雪天寒夜東奔西走，但終其一生不曾渴求功名利祿。

只見滄浪亭邊，一株蘭花，一段閑居，一場宴遊，一片山河，與一個女子，在其生命相映生輝，各得其所。

肆

沈三白雖是男兒身，愛喝酒、交友、周遊四方，但其有一半玲瓏剔透女兒心，貪戀花草蟲蟻之樂，玩賞瓶花擺設、園亭樓閣、詩畫山河。敏感如斯，見芸娘回眸一笑，「便覺一縷情絲搖人魂魄。」久別重逢，會「覺耳中惺然一聲，不知更有此身矣。」

得夫如斯，女子之天性得以盡情釋放，不懼禮數教條，容得下她活潑潑的生命力。

陳芸雖是女兒身，但其自有一番男兒瀟洒豁達。女扮男裝，瀟瀟洒灑共赴燈會。這燈會，「花光燈影，寶鼎香浮，若龍宮夜宴。」良辰美景，不放輕越。她偷偷出門與他共往浩渺太湖，說「今得見天地之寬，不虛此生矣。想閨中人有終身不能見此者。」如此感慨，足見此女不曾拘泥於爐台，內在自有一番與這世間相連的紐帶。

這一對平凡而和諧的璧人，一起釣魚，就月對酌，微醺而飯。洗完澡，二人涼鞋蕉扇，聽鄰居老人談論因果報應的故事，三鼓而卧。

這是一段短暫的神仙日子，她如此留戀，「布衣菜飯，可樂終身，不必作遠遊計也。」

伍

兩人如此相知相隨，於點點細微之處中得到千般樂趣，走得再遠，又有何用，一花已是一世界。

於他們而言生活中處處皆美景，縱天地僅一茅屋，也只管用心體會，細心品味。沈三白顯然是一個能夠把情感的濃度、生活的美感盡量榨取出來的高手。他的對手陳芸也是如此。

一次，三白到山中掃墓，撿到一些「有巒紋可觀之石」。夫妻合計，著一長方盆，壘一小山峰，種上千瓣白萍，「石上植蔦蘿，俗呼雲松。經營數日乃成」。到了深秋，蔦蘿蔓延滿山，有如藤蘿懸於石壁，「花開正紅色，白萍亦透水大放，紅白相間。神遊其中，如登蓬島」。

把這小盆景置之檐下，夫妻共同品題：「此處宜立茅亭，此處宜鑿六字曰「落花流水之間」，此可以居，此可以釣，此可以眺。胸中丘壑，若將移居者然」。誰知好景不長，有一天，貓兒爭食，從屋檐上掉下來，頃刻連盆與架都打碎了，「兩人不禁淚落」。

陸

三白至始至終是至情至性的愛人，落魄不羈的文人，遊戲人間的浪子，也是不拘泥於現實禮教的邊緣人。

世俗皆為過客，唯一執著過的，只是妻子陳芸。陳芸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二人一子一女承歡膝下，謙恭有禮，待公婆謹慎，該做到的一樣不落。但她最好的身份，是他的知己，他的良友。

她陪伴他「課書論古，品月評花」。二人喝酒，對酒令，一起嬉耍。討論詩文，說杜甫評李白。夏日酷暑，聞得茉莉香，也要把玩一番。

他說，「此花必沾油頭粉面之氣，其香更可愛，所供佛手，當退三舍矣。」她即刻巧妙對應，「佛手乃香中君子，只在有意無意間。茉莉是香中小人，故須借人之勢，其香也如脅肩諂笑。」

「察眼意，懂眉語。一舉一動，示之以色，無不頭頭是道。」交流之樂趣，在於對方能夠心領神會，又可對答入流，對方且還把你說的意思延生了一層。

若得此等知己，才可即便是並肩觀月時，沉默是默契，絮語是柔腸，一切逍遙而自在。

柒

是日，二人與船家女在夏日夜色，搭船出遊。興緻淋漓，借月色痛飲。行酒戲耍，陳芸把船家女素雲推入三白懷裡，說，「請君摸索暢懷。」而他也即刻對應，「摸索必須要在有意無意之間，擁抱而狂探，不過是田舍郎的作風。」

之後陳芸先行離開。留下他和素雲品茶閑聊，踏月而歸。

短短綺麗盛景，行文一帶而過，不知是否因知曉這天下最終散場的結局，讀來只覺盛宴之後，淚流滿面的悲涼。

他們之間具備朗闊的屬性，即，願你喜樂，我亦隨喜。她於他，無機心和芥蒂，毫無防備和控制之心。

她只願與他永不失散。

捌

他刻了「願生生世世為夫婦」圖章兩方，他執朱文，她執白文，在往來書信時各自使用。她遺憾自己身為女子，無法陪伴他出遠門，暢遊山河。她說，今生不能，期望來生可以。他說，那麼來世你做男子，我來做女子與你想從。他說，我們連幼時的一碗粥這樣的事情都可以說個不休，若是來世不曾忘卻今生，那麼再次結為連理枝時，細談隔世，恐怕你我二人會說得沒有時間合眼吧。

他們如此深愛貪戀對方，連隔世的記憶都不願意失去。

而今生的記憶確是太多。她「拔釵沽酒，不動聲色，」「是日風和日麗，遍地黃金，青衫紅袖，越阡度陌，蝶蜂亂飛，令人不飲自醉。」

相聚春光品茗，暖酒烹餚，席地而坐，沉醉其中，不勝歡樂。「自以為人間之樂，無過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