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拳頭的這套「天降正義」，能讓外掛噴子就此消停嗎

一入愛玩深似海 從此遊戲無界限

魯迅先生曾寫過一篇有名的雜文：《論費厄潑賴應該緩行》。主張對資本家的走狗，不能講"費厄潑賴(Fair Play)"，而是要"痛打落水狗"。但眼下烏煙瘴氣的網遊環境，怕是再沒辦法"緩行"了吧。

如今的網遊世界，外掛漫天飛舞，噴子橫行無忌。無論這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遊戲廠商們已是坐不住了。

趁著2018年遊戲開發者大會召開的機會，暴雪、拳頭、Unity、Twitch、Epic等一眾遊戲界大佬聚在一起開了個會，宣布「公平遊戲聯盟（Fair Play Alliance）」正式宣布成立。

成員公司超過30家，目的是共同對抗網遊世界裡的「毒害行為」（Toxicity in Games）。

外掛和網路暴力一直被視為網遊中難以根除的沉痾痼疾，公平遊戲聯盟這把鐵鎚真的能敲開這枚硬殼堅果嗎？

公平遊戲聯盟閃亮登場！

硬派的暴雪和軟弱的拳頭

在公平遊戲聯盟中，暴雪（Blizzard）無疑是維護公平態度最堅決的廠商，時常能聽到暴雪大面積封號的消息，被封的玩家連起來能繞地球N圈。

2016年11月11日，暴雪中國揮起屠刀，封停了國服《魔獸世界》12.9萬戰網玩家，在光棍節和購物節的狂歡喧囂中活生生炸出一個大新聞。

很多人因此而敬佩暴雪，在當時國服僅存幾十萬玩家的情況下，暴雪此舉無異於壯士斷腕。

《守望先鋒》也是外掛的重災區。在過去的18個月里，這款網遊有超過48萬個賬號被暴雪封禁。

有玩家爆料稱，暴雪在發現他使用過外掛之後，在技術上做了持續的追蹤了，「被封以後，我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重新買了一份遊戲，沒開作弊，仍然被封了好幾次。無論是重新下、換IP、換MAC、掛VPN、改硬體ID，辦法用盡了都不行。」

除了打擊使用外掛的玩家，對於外掛的源頭，暴雪一樣奉行毫不手軟的鐵腕作風，以法律訟訴的方式與外掛團隊進行曠日持久的鬥爭。

有人說，暴雪的遊戲相較其他網遊的壽命更長，這和暴雪對遊戲作弊的嚴苛態度是分不開的。

問題也隨之出現：在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的原則下，錯判誤封的例子不枚勝舉，令很多被「誤傷」的玩家們怨聲載道（當然，其中有很多是自以為被「誤傷」）。

在國外某些遊戲論壇，一旦有暴雪的新聞，無論什麼內容，下面都有一群網友追著抱怨和聲討。

大規模封號，是屬於暴雪的「天降正義」

相比之下，聯盟中的拳頭（Riot）則走的是另一個極端，曾經對外掛持極度放任的消極態度，其中，韓國分公司的不作為更是引起了民憤，逼得負責人不得不出面向玩家道歉。

2014年，《英雄聯盟》的韓服玩家將逐漸抬頭的外掛現象舉報給了拳頭，收到的卻是一段像是複製粘貼來的冠冕回復，簡單來說就是「已交公司相關部門處理，感謝舉報」。

在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被舉報的外掛一直正常運轉，Riot方面一點動作都沒有。

舉報沒能影響到官方，反倒打草驚蛇引起了外掛製作者的警惕。

有外掛製作者直接聯繫了拳頭，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問是否會對自己進行法律制裁，得到的回復是「我們原則上不會採取任何法律措施。」外掛商人心裡有了底，更加肆無忌憚，賺得盆滿缽滿。

當舉報信如潮水般涌至、越來越多的玩家選擇了AFK之後，官方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這才開始亡羊補牢，通過不斷監控玩家數據來封禁外掛的使用。然而很多玩家表示收效甚微，遊戲中依舊外掛盛行。

直到2017年，拳頭起訴全球最大的英雄聯盟外掛網站Leaguesharp及其團隊，獲賠償1000萬美元，這算是這家公司有史以來擊出的最重一拳。

無論曾經的行事風格是硬是軟，它們都決定聯合起來了。在公平遊戲聯盟成立大會上，來自拳頭的高級設計師Kimberly Voll說：「讓我們試試看，一個行業一起去做一件事會是什麼樣。」

嘴臭的Tyler1和恐同的xQc

不只是外掛，包括語言攻擊、種族歧視在內的惡劣行為也是公平遊戲聯盟誓要解決的問題。

成立大會討論了一些曾經備受爭議的案件，比如當年拳頭對Tyler1的處理、守望先鋒聯賽對xQc的處罰。

在美國玩家心目中，Tyler1是知名的英雄聯盟主播、北美最強的德萊文玩家，但是真正讓Tyler1聲名大噪的，是他口無遮攔的一張大嘴。他易燃易爆，很容易就和隊友擦槍走火，一言不合就掛機送人頭。

因為這樣，他的賬號被禁十幾次，最後官方甚至專門為他出了一個公告，只要是Tyler1直播時登陸過的賬號，無論用的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一律永久封禁沒商量。

著名噴子Tyler1

在被封殺後的近兩年時間裡，Tyler1的表現相對循規蹈矩了不少。對於一個改過自新的玩家，是否要給他第二次機會，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問題。在眾多玩家的聲援聲中，Tyler1得以解禁，重返直播間。

從他重開直播的那一刻起，粉絲們就開始瘋狂地訂閱，每一秒就有一個新訂閱，持續了至少一個小時。直播時，觀看人數最高達到38.6萬人，更是打破Twitch主播觀看人數的紀錄。

在守望先鋒領域，xQc也是一個著名的情緒化選手，今年剛起了個頭就連續惹下兩次禍：1月，他在直播中公然辱罵同志玩家Muma，被視為發布恐同言論（「閉上你xx的臭嘴，去舔xxxxx吧！」），守望先鋒聯賽官方予以停賽四場、罰款2000美元的處罰；3月，因多次在直播中使用黑人頭像表情，被認為帶有種族歧視情緒，又被禁賽4場，罰款4000美元。

守望先鋒聯賽官方表示：「守望先鋒聯盟成員發表仇視、種族主義或歧視言論是不可接受的……我們希望以上這些紀律處分能夠表明我們在這方面努力的嚴肅態度。」

xQc是達拉斯燃料隊的顏值擔當，也是爭議的焦點

不了了之的「零點行動」

始於2004年1月1日的「零點行動」，雖然只是發生在國內年代久遠的一場運動，但對於現在的公平遊戲聯盟，並非沒有前車之鑒的意義。

在世紀之初，網遊在中國瘋狂躍進式發展，外掛隨之猖獗和泛濫。2003年12月20日一度被認為是中國網路遊戲產業最值得紀念的日子之一。

當天，公安機關及國家相關部門宣布聯合開展「零點行動」，劍指網遊外掛和私服，國家新聞出版總署音像出版司寇曉偉副司長在進行《中國互聯網遊戲產業發展及政策走向》主題報告時，「要像打擊毒品犯罪那樣去打擊私服外掛行為」的鏗鏘有力和擲地有聲，猶言在耳。

當時，所有關心中國網路遊戲產業的人都曾為此歡欣鼓舞。然而三個月後，「零點行動」基本已偃旗息鼓，無疾而終。玩家們失望地發現，外掛私服猖獗依舊。

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一方面是運營商本身的態度曖昧。當時中國市場上運營著的大部分遊戲尤其是老遊戲，對外掛的倚賴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大牌網遊在打出「無外掛」的旗號之後，往往會玩家大量流失。

於是這就構成了一個悖論，也非常完美地詮釋了大部分網遊運營商為什麼會在整個行動中扮演一種曖昧的角色：沒有任何一家運營商會把自己的命運永久地和一款遊戲捆綁到一起，一款遊戲賺夠了錢，做死掉了又有何妨？在最短時間內通過遊戲儘可能地撈金才是至理真言。

一款公測期的遊戲出現掛機外掛，廠商會盡一切力量打擊，因為這時候還沒有利潤，破壞遊戲平衡性的外掛只會加速遊戲死亡；而在中後期，繼續留在遊戲里的玩家絕大多數是擁有很高等級的高級用戶，也是遊戲商最有價值的用戶，是他們在支持著遊戲的生存。

如果這時候封殺外掛，會直接導致這部分玩家的流失，遊戲運營也就難以為繼，廠商寧願飲鴆止渴也不願意放棄這部分財源。

公平遊戲聯盟希望設立自己的監督系統，並制定一套適用於全聯盟的統一的、規範的《遊戲行為準則》。

如果大家都出於本願地向暴雪看齊，這自然沒有問題（如果不考慮「誤傷」問題），但每家企業有每家企業的想法，像暴雪這樣有如此大的決心、如此雄厚的經濟和技術實力去解決外掛問題的並不佔多數。

藍洞對於外掛的態度就被不少玩家所質疑

根據國家的紅頭文件，「零點行動」應該由「五部委聯合行動」，即新聞出版總署、信息產業部、工商行政管理局、版權局、「掃黃、打非」工作小組辦公室五個部門的一起行動。

但在協調五個部委統一行動卻並不是那麼容易，部分遊戲產業發達地區甚至出現各部委互相推委，將前來反映問題和提供線索的玩家當作皮球踢來踢去的情況，絲毫看不到「協同作戰」的痕迹。

從根本上講，立法環節的缺失造就了這種情況存在的必然性。在韓國和日本，網路遊戲產業都有明確和專門的主管部門，並有明確的法律法規作為行為規範。雖然很多地方還存在缺陷和不合理的情況，但至少有法可依。

而在中國，還沒有一個明確的政府組織機構專門負責網路遊戲產業的發展和規範，這也造成了相關法律法律的嚴重滯後。「零點行動」遇到的問題，只不過是這種現實的表面反映而已。

前面說到的，無論是暴雪還是拳頭，雖然都曾拿起法律武器來維護自身權益，但是不難發現，對外掛進行打擊基本都是以侵犯版權或「走偏門」的不正當競爭為訴訟原因，可見，專門針對遊戲的反外掛法律仍亟待完善。而作為一個民間組織，公平遊戲聯盟沒有立法權。

為了捍衛自己的權益，暴雪和外掛組織bossland打了長達8年的官司

告了還不一定能贏。EVE封掛官司案敗訴，依照判決要求，運營商須在官網發布對於外掛使用者的致歉公告

道阻且長

橫亘在公平遊戲聯盟面前的問題還不止於此，文化上的差異、實際情況的不同也讓「統一」這件事變得愈加困難。例如，「惡劣行為」該如何明確界定？

拿放屁這件事來說，不同文化背景下的理解可謂是天差地別，有些地方覺得這件事非常自然且不可控制，日本甚至將其作為一種幽默——「屁合戰」是日本繪卷中一個經典的創作題材；

但有的地方覺得這件事粗魯、令人厭惡，在摩洛哥，有一些人因為在公開場合放了一個不合時宜的屁，最終選擇了自殺。

《屁合戰繪卷》局部，表現出日本人對放屁的幽默態度

髒話也是這樣，它的界限是模糊的。話語本身是中立的，只是人為地將其做了區分和定義，把不符合文明和道德規範的話歸為「髒話」，然而每個國家每個民族都有不同的文明和道德規範，不能一概而論。

髒話也不一定就令人厭惡。對陌生人飆髒話是無理的行徑，但實際生活中的朋友在遊戲中用髒話「互噴」卻是可以接受的——心理學家告訴我們，偶爾講兩句髒話還是朋友間拉近距離的好方式。

如果杜絕髒話是因為它會傷害到玩家，那麼能傷害到玩家的未必只有髒話。諸葛亮舌戰王朗，未用任何粗鄙之詞，也一樣能把王朗活活氣死，這樣的語言該如何禁絕呢？

如果一刀切不合適，那麼穿越各種行為的表象探索其背後的文化意涵並加以區別對待，又將是一項浩大甚至有時候是無解的工程。

最終的成效尚不能確定，但可以確定的是大量的精力將被消耗、大量的金錢將被燃燒，那麼問題來了——這錢該由誰來買單呢？

王思聰網遊直播時痛罵林更新，林更新事後回復：罵兩句也是正常。這事兒聯盟該怎麼判呢？

與人性對抗

既然遊戲只是一種消遣，那為什麼玩家還要使用外掛？從本質上來講，遊戲也是競爭，玩家為了走捷徑，為了儘快、輕鬆地贏得勝利，為了能夠享受高人一等的勝利感覺，外掛就成了最好的手段。

太陽下沒有新鮮事。剝去網遊這件新鮮的外衣，我們看到的仍然是人性與利益的博弈。

虛榮心、控制欲、好勝心、破壞欲、優越感……外掛雖然是電子遊戲出現後才有的新興事物，背後卻仍然是人的心理在作祟。

曾經中國的科舉制度，是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聞。巨大的政治前途和經濟利益的誘惑，讓很多人鋌而走險，以圖僥倖高中。雖然歷朝歷代都採取了嚴厲的懲罰措施，反作弊手段日益升級，卻屢禁不止。

在可見的將來，外掛也是無法禁絕的存在。遊戲廠商雖然採取了各種如反作弊系統、封號、訴諸法律等不得已的強制手段，但沒有一種是完美的方案。

十幾年的外掛和反外掛的故事告訴我們：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防止外掛不是杜絕外掛，只不過提高了外掛的製作成本，拉高了門檻而已。在人性與利益的驅動下，仍然會有源源不斷的外掛產生。

騰訊的TP反外掛系統因為耗內存、時常報錯，被玩家們吐槽得不輕

人類倡導文明這麼久，髒話一點兒沒少，歧視現象也沒有消失。因為髒話是人類個體與外界衝突的緩衝帶，而歧視始於人類無法完全擺脫的錯誤認知。

雖然君子成美、天下大同是人類美好的願景，但事實上，人類文明幾千年來，就連殺人越貨、搶劫鬥毆這些與人類文明背道而馳的事情都難以禁止，何況髒話、歧視這些「文明」得多的行為呢？

與人性的陰暗面對抗，任重而道遠。在這場吶喊與喧囂之後，那些背後的問題仍將長久地困擾著我們。

《魔獸世界》製作人Mark Kern支持反對惡劣行為，但他認為，遊戲公司之間進行數據共享、對別家遊戲進行干涉是一個「壞主意」。

——歡 迎 分 享 到 朋 友 圈——

作者｜瓦克五

微信編輯｜小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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